世上唯一能讓自己懷孕生下自己克隆體的脊椎動物，是在水裏太久會淹死的魚_風聞

　　撰文 七君

　　明明是魚，卻能離水上岸生活數月，呆在水裏太久甚至會淹死。這種奇葩魚也是脊椎動物中唯一一種可以通過自己給自己受精的方式生下自己的複製品的動物。今天我們就來認識一下這種可能還原了人類祖先上岸過程的物種——紅樹林鱂。

　　紅樹林鱂（Rivulus marmoratus）圖片來源：wikipedia

　　紅樹林鱂（Rivulus marmoratus）也叫斑紋隱小鱂，它們是隻生活在紅樹林的美洲特產。這種魚身材小巧玲瓏，成年後也只有6-7釐米長，因為適應性強好養活，它們經常被當作魚缸裏的背景魚。

　　雖然紅樹林鱂最早是在1880年被記錄下的，但是直到1961年它們才得到科學研究。實際上到目前為止人類對它們的瞭解也只能算是皮毛，其中一個大問題就在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人類在野外找不到它們的蹤影。

　　野生的紅樹林鱂一生都生活在美洲和加勒比海小島上紅樹林的死水塘裏。這些小水塘時不時地會乾涸，完全不像能住魚的樣子。因此在野地考察的研究者們一直不明白當這些死水乾涸時紅樹林鱂死哪兒去了。

　　紅樹林生態系統。圖片來源：britannica

　　在30年前，這個神秘的問題有了答案。1991年，佛羅里達瀕危土地計劃（Environmentally Endangered Lands Program）的生物學家 Scott Taylor 和同事在中美洲的伯利茲做野外考察任務時踢了一腳一條1.5米長、直徑為9釐米的爛木頭，結果裏面摔出了100多條紅樹林鱂。

　　2019年比利時那慕爾大學的研究者 Frédéric Silvestre 從佛羅里達紅樹林的爛木頭裏剝出了紅樹林鱂。

　　後來，他們在落葉下、椰子殼裏，甚至在人類丟棄的啤酒罐裏找到了紅樹林鱂。就這樣，他們意外地發現紅樹林鱂是首個能上岸居住在木頭裏的兩棲魚類。後來他們把這一發現發表在2008年的 The American Naturalist 上。

　　加拿大圭爾夫大學的生物學家 Patricia Wright 指出，紅樹林鱂的生存環境和幾百萬年前動物首次登陸時的海洋生態環境類似。它們可能還原了陸地動物的元祖首次註冊登錄離岸賬號時的情形。

　　其實，除了紅樹林鱂，也有一些魚可以短暫離水生活，而至少有60種硬骨魚是兩棲的。比如東南亞的蟾胡鯰（Clarias batrachus）就可以在旱地上彈幾個小時。澳洲、非洲和南美的肺魚也可以離水生活數月，不過這種技能只能在肺魚進入待機模式時才能調用。

　　能在地上爬6天的澳洲攀鱸。

　　可是，紅樹林鱂可以上岸生活至少66天，而且它們的代謝率並不會因為離水而下降。目前沒有其他魚類能像紅樹林鱂這樣離水活蹦亂跳兩個月這麼久。研究者們甚至觀察到，因為已經升格為兩棲動物，如果長時間呆在水下，紅樹林鱂實際上會淹死。

　　當水源枯竭時，它們會自行搬家，躲到樹洞裏或螃蟹洞裏自閉宅居。上岸後，它們的鰓就不再活動。它們的背部有密集的毛細血管，呼吸和撒尿（排氨）主要靠背部的皮膚完成。它們也在離水環境中產卵，它們的胚胎也可以在沒有沒入水中的情況下發育成熟。

　　紅樹林鱂的分佈。Global Biodiversity Information Facility

　　研究者們認為，上岸躲到爛木頭裏也是紅樹林鱂的生存優勢，因為爛木頭可以被狂風大浪打到遠處，有助於紅樹林鱂擴大領土範圍。實際上，紅樹林鱂的分佈範圍確實比其他美洲沿海魚種要大，它們出沒的緯度橫跨52-91度。

　　作為唯一一種能上岸生活的魚，紅樹林鱂還賊擅長疊buff——它們能適應各種高鹽高温高臭高毒的螺螄粉式的極限環境。

　　因為沿海紅樹林裏潮起潮落，紅樹林鱂除了要忍耐退潮時的乾旱，還要忍受退潮時的鹽分的醃漬。紅樹林鱂能耐受鹽度達到千分之80的滷汁般的水（一般海水的鹽度在千分之30到35之間）。硬骨魚主要是靠能分泌氯離子的氯細胞防止變成鹹魚的，而紅樹林鱂的氯細胞的能力甚至比海魚都強。

　　在紅樹林鱂居住的伯利茲的紅樹林中，氨的水平也超過一般魚類的耐受水平。它們對温度的適應力也超過普通熱帶魚，7-38攝氏度的水温對它們來説都沒問題。

　　此外，紅樹林鱂也能忍受其他魚類無法承受的高濃度的的硫化氫。在海洋和紅樹林環境中，硫化氫普遍存在，而且對魚有毒性。曾去紅樹林玩耍的人會注意到裏面莫名的屁臭，這就是硫化氫的簽名。硫化氫除了有直接毒性，還會消耗氧氣，造成缺氧。

　　2012年研究者 Andy Turko 拍到從伯利茲紅樹林的螃蟹洞裏出來的紅樹林鱂。

　　可是紅樹林鱂就好這口公廁般的酸爽，它們最喜歡挑沒什麼魚能忍的臭水溝生活，而且是時不時會乾涸的臭水溝，不喜歡住在一直有水又乾乾淨淨的地方。比如在佛羅里達的紅樹林渾濁的泥水塘裏，紅樹林鱂是最常見的魚。就在這樣陰間的環境裏，紅樹林鱂還也不容易生普通硬骨魚容易生的皮膚病。

　　這種生存模式超過了一般人，甚至研究者們對魚類的普遍定義，難怪人們曾誤認為紅樹林鱂魚口稀少。而因為這個誤會，1999年紅樹林鱂被美國國家海洋漁業局列為 species of concern（值得關注的物種）。不過現在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其列為無危物種。

　　如果上面的描述已經刷新了你對魚的認知，那麼準備接受另一個震碎三觀的事實吧：紅樹林鱂是已知脊椎動物中唯一能夠單體生娃——自體受精的。

　　自體受精的前提是雌雄同體。你沒看錯，紅樹林鱂不僅雌雄同體，還能自體受精。它們的這兩種技能是在20世紀60年代被發現的。它們體內同時具有卵巢和睾丸，而且還用自己的精子給自己的卵子受精，生出自己的克隆體。諾亞要是帶紅樹林鱂上方舟，隨手撈一條丟馬桶裏就夠了。

　　根據2009年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NAS）上的一項研究，紅樹林鱂的自體受精率高達97%，而且它們獲得自己和自己結婚這種能力的歷史至少有數十萬年了。

　　在魚類中雌雄同體並不罕見，但是自體受精卻相當異常，因為自體受精面臨的挑戰比近親繁殖還難纏：自體受精不僅會帶來嚴重的近交衰退問題，還會造成卵子和精子生成中的激素衝突。紅樹林鱂是如何成功的現在大家還不清楚，但肯定是值得學習的。

　　然而，參差多態是幸福的本源，紅樹林鱂也踐行這一點：紅樹林鱂也有和其他個體生娃的備用方案。

　　有時在特殊條件下，紅樹林鱂中會出現一些奇行種——純爺們的紅樹林鱂。雄性紅樹林鱂以前也是雌雄同體的，後來就把卵巢吸收了，只剩下睾丸。有純漢子在的情況下，普通雌雄同體的紅樹林鱂就可以和它們進行異體繁殖，也就是異體異性戀。

　　雌雄同體的紅樹林鱂（上）和兩種雄性，中是隱性雄性表型，下是常見雄性表型。圖片來源：（DOI）10.1086/700697

　　在純漢子較為罕見的佛羅里達和巴哈馬地區，紅樹林鱂大都自己一個人自戀懷孕生娃。而在中美洲的伯利茲，純漢子的含量稍微高一些，那裏大約一半的紅樹林鱂能囍提男友。

　　這個過程⚥♂也平平無奇。Taylor 曾經把五彩斑斕的伯利茲的雄紅樹林鱂和雌雄同體的紅樹林鱂放在一起，結果它倆就開始上演典型的鱂魚求偶動作大戲，也就是身體纏繞在一起進入震動模式。

　　圍觀紅樹林鱂多年的 Taylor 表示：“這可能是世界上最酷的魚，因為它們不僅有奇特的繁殖方式，還不符合魚通常的行為標準。”

　　常常自妻，偶爾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