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考古看中國人、中華民族、華夏文明（下）_風聞

三、為什麼中國走向非宗教國家，它的意義在哪裏？

上一章節聊了中華文明並非是原生文明中比較晚近的，本節説説中華文明自上古階段以來走出了一條極為特殊的文明發展之路，正是這條發展道路賦予了中華民族的勤勞和堅韌。

世界多數民族的文明發展，都走出一條從多神教到一神教的道路（過於原始的民族就不論了，他們還在多神教階段）。這當然也很自然，面臨無法掌控的大自然，人們尋求精神安慰的方法就是求神。

孤陋寡聞，我知道的一神教最早是猶太教，誕生於公元前18世紀，也就是中國的夏商之際。據記載由摩西完善，大約在3500年前，此時中國進入商時代。

摩西講經

其實一神教就有點要統治萬民的意思了，不過要借神的名義。

此時的中國那還是多神教階段。看看商代的甲骨，出土15萬片，考慮到還有很多做了中藥，還有沒發現的，我想至少有20萬片吧，30萬片也可能？

商朝一共也就500來年，20多萬天，簡直每天都要占卜，巫師也真夠忙的，同時也給中華文明留下豐富的文字記載的歷史。

甲骨灰坑

夏商已經是統一王朝了，但是地域還在不斷擴大中，比如商紂王，就是在對外征戰中丟了江山。

到了周朝，領八百諸侯，已經自命天子了，天下型國家成型了。更為超越的是：當時世界各王國都以相互攻伐為事業，而周公旦則定下了“以禮治國”的方針。《書·大傳》記：“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衞，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樂，七年致政於成王。”

古曾國禮樂器——編鐘

具體而言，定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原則，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荀子》）。用封建禮法規範天下各國的行為。“協和萬邦，德治天下”。

這套辦法一直延續到春秋五霸時期。管仲征討楚國，理由就是：“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楚王也只好應承：“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

用這套辦法，使得中華文明擺脱了神教的統治，實現了法天敬祖的重大統治方式的變革！

這套以禮治國的思路和構建無疑超越世界政治又是千年級別！

其實史傳周公（或傳周文王）制八卦也是周公具有樸素辯證哲學的例證，不過我不太懂，就不現眼了。

周公旦為什麼能實現如此重大的統治方略的轉變？天才之外有現實的思想基礎嗎？這又與中華文明的特性有關了。

中華民族是一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民族，在中國的上古傳説中，遠古天塌地陷，女媧則煉石補天；天有十日，民不堪苦，后羿則連射九日。

中華民族的傳承就是不怕天，不信鬼神的，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就斷了宗教治國的根基，至少在世界主要國家中，這是唯一的存在。

三皇之首的的伏羲氏教人民作網罟以佃以漁，養六畜以充庖廚，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通媒妁以重人倫之本；

炎帝神農氏為何為帝？他教百姓因天時，相地宜，制耒耜，蓺五穀，嘗百草，立醫道，列廛於國，日中為市，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黃帝為何為帝？教人民探五行之情，佔鬥綱所建，造曆法，作算數，為文章以表貴賤，作舟車以濟不通，畫野分州，設立井田，左右大監監於萬國，遠夷之國莫不入貢。

都不裝神弄鬼，而是實實在在的解決了定居社會的大問題。

看看西方，遇到問題，摩西帶領部眾逃難，美其名曰“出埃及記”，諾亞知道要來大洪水，得神諭後躲入方舟。

所以看看今日抗疫也是如此，就像世衞組織專家艾爾沃德所説：有宗教信仰的歐美各國在沒有藥，沒有疫苗的情況下，只能兩手一攤，躺平了享受吧。

可是中國不同，沒有藥和疫苗也要抗疫。武漢人民為了疫情不擴散，承擔了巨大責任，毅然封城；為了救助武漢，各地4萬醫務人員悍不畏死趕赴武漢。

我宣誓，不計報酬，不畏生死

這一切，既是中共領導得力，又何不是肇始於中華文明的早期基因？

正如國家領導人所説：“當代中國是歷史中國的延續和發展。”

周公的這一擘畫，使早期的中華文明的發展走上一條與眾不同，卻福澤萬世的道路。而西方把自己的未來交給神諭則給自己的奮鬥設了天花板。

當週公封建諸侯，諸侯又以嫡子繼承後，宗廟裏就只有祖宗，沒有神靈了。在民間，每個家族修有宗祠，很多家庭現在都存有家譜。

法天敬祖！中華文明的基因。

而在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階段，各路大V又把這種道德治國，民貴君輕，不信神靈的思想更深的灌注於民族文明之中了。

四、秦代奠定了中國的大一統，大一統在中華文明中的巨大意義

其實周朝已經是大一統的雛形，包括意識形態大一統的雛形。但是始皇帝確立的郡縣制，則把大一統的國家體制徹底完善。

不僅如此，還規定了車同軌、書同文、統一貨幣、統一度量衡來保證大一統的王朝延續。其實史載“焚書坑儒”也有統一意識形態的考慮。

統一文字

**這又是一項超越世界千年的大改制。**有人不同意，難道羅馬帝國沒這麼幹？那阿拉伯帝國呢？

呵呵，各個帝國，甚至做不到周公旦的“以德治國，協和萬邦”，在中華文化中不過是隻會征伐的“蠻夷”，因此秦帝國的改天換地般的舉措就更做不到了。

只舉一例：“書同文”怎麼做？

正因為如此，沒有共同語言，缺少共同的意識形態和道德觀念，只靠在公共澡堂裏泡澡時交流一下思想的大帝國，一旦倒下就分裂，絕無可能像中華帝國一樣，數蹶數起，領土倒是越來越大。

再探究一下。

秦始皇這一改制，確保了中國的大一統，確保了國家管理如臂使指，使得國家能匯聚巨大能力，防範遊居民族的侵犯。

正如文揚教授分析的：定居社會的一大優勢就是社會積累能保證文明發展，農耕社會使得道德和社會治理形態複雜化，更容易進步。但是遊居社會總是定居社會的巨大威脅，遊居社會不易積累財產，他們必須打劫定居社會。埃及文明、兩河文明，印度文明都是滅亡於遊居社會的多次侵擾。

遊居社會的遊動使得文明無法積累，但是遊居形態容易形成巨大戰鬥力，定居社會如果缺少足夠規模又難以抗拒。秦朝的大一統，保證了定居社會能形成足夠規模，有效抗拒遊居社會的襲擾。

多少上古文明就是被遊居民族滅掉，甚至人種都換了幾道，而中華民族卻延續下來，這與秦皇實現的大一統還是有密切關係的。

而且長期的天下大國，使得她厚重的文明積澱對其他民族形成巨大的吸引力，不少侵入中原的遊居社會，最後接受了漢化，融於漢民族之中。比如那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鮮卑，李世民據説就有一半鮮卑血統。

大一統最大的好處是，民眾有了安寧的生活。有人以為，其實中國治亂循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就太有文學情懷了。難道説，各國征戰符合百姓要求？還是各朝統一順應了歷史潮流？這個問題不難回答。

由於秦皇的統一樹立了樣板，後代即便亂世，有點情懷的君王也都是追求統一的，百姓的願望也是站在統一一邊的。2000年下來，統一已經是中華民族基因裏的要求。最近的例子在民國。

民國軍閥征戰，誰都不買別人的賬。可是一旦日本人打進來，大家看到中國有亡國滅種的威脅，各軍閥一下變了調。張學良扣押蔣介石，為的是讓東北軍抗日。四川軍閥表態，過去打內戰，我們是有罪的，我們願意上前線打日本。這可不是説説的，川軍將領王銘章在藤縣慷慨殉國。桂系軍閥一直與蔣介石不可開交，可是正是李宗仁指揮一支雜牌軍打勝了台兒莊戰役。

抗日川軍，父贈子字幅，勉其子：“傷時拭血，死後裹身”

温鐵軍教授説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原住民國家”，文揚教授評論道：“今日中國僅憑這個唯一性，就足以獨步全球。”

一個有最長曆史的“原住民國家”，一個主要歷史都是大一統的國家，民眾對自己的土地有最深厚的感情，他們願意為這片土地付出一切，這就是一種民族的文明基因。

至今只有東南一個小島的領導人還想獨立，這種逆歷史潮流的行動不可能成功，因為中華文明決定了維護國家統一是不計代價的。

五、隋代開創的科舉制度，使人才流動活了起來

建立起一個天下型國家，以當年的交通通訊能力，治理其實是很難的，決定性的問題是保證有一個隨時有新鮮血液補充的官僚集團，這個官僚集團還要服膺一種統一的文化理念。

科舉制度部分解決了這個問題，這又是一個超越世界千年的重大創新，沒法子，中華文明貢獻的超越世界水平千年以上的重大創新太多了。

鄉試考場

科舉制改變了之前的用人制度，徹底打破前朝的血緣世襲關係和世族的壟斷；“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部分社會中下層有能力的讀書人進入社會上層，獲得施展才智的機會。

金榜題名

而國家也因為這種吸納天下英才的設計，有了穩定發展的可能。唐太宗就評價：“天下英雄盡入我吾彀中矣!”

科舉制前後經歷一千三百餘年，成為世界延續時間最長的選拔人才的辦法。以致今天科舉廢了，但是考試選拔人才的方式仍在延續，想當公務員，你總該會寫策論（申論）吧？

這個創新也實際上為世界各國甚至大型企業所採納，作為聘用公務員和企業管理人員的考查方式。

由於科舉考試的強大的引領作用，考生們在十年苦讀的備考階段都實際接受了統治者指定的考試材料的薰陶，這就在事實上統一了意識形態，對於廣土巨族的中國，政令即便採用八百里加急，從中央到邊疆也以周旬計，很多情況下要靠地方官員臨機決斷，統一了意識形態，治起國來才有統一的章法。

比如范仲淹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實際上，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操，應該説是當時的一些優秀士人共同的精神追求，而不是個別人的理念。又比如張載也説，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其實都是儒學的一些理念，要考的。

總之，**周公確立的禮制天下，秦皇設立的郡縣制，隋皇開創的科舉取士，基本奠定了一個國家的意識形態、管理架構和人才發掘方式。**即便放在現在，也是現代國家的基本構架。

而這些，中華文明分別在3000年前，2000年前和1000年前就貢獻給了人類社會。

不要光會捧讀柏拉圖的“理想國”，治大國和治城邦國差距萬里；也不用拜倒在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下，“三權分立”並不是治國的全部。我們要學習西方的思想，中華文明本就能融各種先進思想於一爐來發展自己。只是不要忘了，中華文明貢獻給世界的更多和更早。

六、中華文明有清以前並未在科技上落後

毛澤東主席為“人民英雄紀念碑” 題詞説道：“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許多人反思：泱泱中華，長期領先世界，而自1840年後，何以被蕞爾小國打得如此狼狽？很容易看出，這是工業化的巨大威力，鉅艦大炮，不是大刀長矛可以對抗的。

那麼在中國，宋明之際，中國都非常接近於產生資本主義和工業化，可是為什麼都擦肩而過？

於是有人從體制上反思：中國長期是封建大帝國，扼殺創新，重農抑商；有人從意識形態上反思，儒家誤國；更有人被誤導，醉心於“普世價值”。

不可否認，統一的農業大國從治國上説，有必要重農抑商，但是沒有限制民間對工業技術的研究，明代的“天工開物”就記載了大量的民間技術成就。當然，這與國家層面的重視有所不同，有得有失。

從另一個角度看，中國古代商品經濟也是很繁榮的，科技也是發達的。有人戲稱：中國用泥巴（瓷器）和樹葉（茶葉）就能換來銀子，這其實是技術含量高的原因，一度把世界大半銀子搞到中國。英國為什麼要運鴉片來，他拿不出有技術含量的民用商品嘛，於是強盜本質畢現。

從國家治理看“抑商”，不過是嚴防商業資本對政權的滲透，即便放在今天，這個觀念也還是有道理的。典範例子，就是明代首富沈萬三稍微有點嘚瑟，欲替朱元璋勞軍，結果被髮配到貴州的天龍屯堡。

在探討中國科技落後於西方的原因時，將主要矛頭對準科舉是一種很流行的説法，但這種説法過於籠統而缺乏具體分析。中國的科技曾經領先於世界各國，明清以後科技落後於西方，其中原因十分複雜，不能主要怪罪科舉。唐宋兩代重視科舉，尤其是宋代科舉地位崇高，而當時中國科技卻遠遠領先於西方。

當然有點遺憾，如果把算學等納入科舉，中國的自然科學發展將獲得極大動力，也就基本沒西方什麼事了。

回看中國的科技發展，黃帝時期，即有指南車的創造，漢代張衡的地動儀，也是領先世界千年的發明，更不談四大發明深深影響了世界。

有人研究過秦代弓弩，發現其誤差極小，只能是一種生產線的產品，且實現了標準化生產。而生產線和標準化都具備了工業化特徵。

現代科學建立在數學之上，不過中國古代數學並不差，最高科技獎得主吳文俊老先生曾經詳細論述了中國古代數學，認為這個世界大部分時間是以中國數學推動發展的，所謂的古希臘數學嚴重脱離現實。

當然，古人看世界重點是有差別的，有人總結：古希臘人重點研究人和自然的關係，古印度人重點研究人和神的關係，古中國人重點研究人和人的關係，雖失之過簡，倒也貼切。

歐洲率先走向工業化，極大推動了科技發展，按照文一教授的看法，倒是有很大的中國因素。西方大航海的目的是什麼？到富饒的東方去發財呀。而大航海促進了工業發展已是定論。火藥傳入歐洲，歐洲各國戰爭促進了火藥的改進，彈道的計算，一系列的因素，最終使歐洲發生了工業化。

而中國，豐富的科學和工業化因子在民間存在，只要通過學習，捅破那一張紙，中國工業化的高速發展也是有自己的內因的。中華文明本來就是開放的、包容的。

説到**圖書管理員，**那也是中華文明積極因素的最大繼承者，站在中華文明大道的高度，把國家引出低谷，為中華民族走上世界之巔規劃好了道路。

參考書籍：文揚，“天下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