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社會的本質特徵_風聞
舜耕山-唯愿祖国更强壮!居安思危,总比忘乎所以更保险……2021-05-08 09:26

“中國製造”是21世紀的真正革命。
在短短不到40年時間裏,其對一國傳統社會影響之快速、深刻、範圍之廣,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也可以説前所未有。新的工業化地區,僅僅在20年前還是鄉村田園,而今已直接踏上工業化高速列車,省去了兩至三次“工業革命”的過程。
真正的革命指導原則是源自西方先行實現工業化國家的大規模生產的原則。
兩次世界大戰首先教會了美國人以及西歐諸國,工業化大規模生產原則既不是一種單純技術,也不是一種簡單的機器+工具,而是可以組織與指導一切生產製造活動的基本原則。
而後的情形進一步表明,大規模生產原則絕不僅僅只是適用於生產製造活動。實際上,它是“如何將人們組織起來一起有效工作”的普遍適用原則。包括科學研究。
大規模生產原理絕非一種機械教條,它在本質上是一種嶄新的社會組織原理。
在所有的社會影響中,工業化大生產帶來的最顯著後果的是:勞動者與最終產品及生產工具或設備(所有生產資料)絕對的、徹底地分離開來 —— 這與資本所有權、資本的法定控制權乃至政治制度基本毫無相關,只屬於大規模生產體系本身的社會特徵。
儘管在農業社會中,人們僅靠一己之力也難以完全滿足自身生存需要,但那時的絕大多數人能夠獨立第生產,除了使用世代相傳或自己製造的勞動工具外,不需要其他額外的工具或裝備。
進入工業社會,情形則發生鉅變。只有極少數的藝術家或掌握着某些專門資深技能的人士,能夠依靠自身進行創作與生產,其他所有人則無不需要委身於某個組織才能實現產出。工業生產體系中是組織,而非個人,才能實現絕大部分產品的產出與交付。
勞動者與生產工具(設備)徹底分離,威脅着所有傳統社會原有的地位與聲望體系,令傳統社會的工作與生活方式迅速解體。個人失去了原有的社會根基,如漂泊之草。所謂“35歲現象”、“剩男剩女”、“40、50後羣體”、“中年焦慮"等等新事物,就是這樣產生的。
認為工業化大規模生產技術會泯滅個人技能及精美手工藝帶來滿足感的觀點是錯誤的。相反,説它可能會消滅技術含量低的工作,則無比正確。大規模生產對掌握高超技能勞動者的需求空前巨大,所需人數及新技能的種類依然在持續地增長。
但是,大規模生產型社會所需的技能完全不同於傳統社會意義上的技能,新技能是屬於社會性的、智力上的技能,而非使用某種工具與材料的技能或手工藝。至今能正確深刻理解這一點的人仍太少 —— 從大量職業院校尷尬的招生推介會工作現場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這一點。
工業化大生產難以避免的週期性經濟蕭條及失業的威脅,成為現代人難以忍受的一種噩夢。不是它的經濟後果比農業社會的飢餓年饉更加可怕,是其社會後果在嶄新的社會生態環境中令人尤其難以理解,難以心神安定,痛苦焦躁。
這一問題反過來迫使所有向着工業化邁進的地方政府面臨一個全新的、以前成百上千年從未遇到過的新任務:如何阻止、救治由於失業造成的經濟蕭條?如何阻止並有效安置由於經濟蕭條造成失業,引發社會動盪,矛盾加劇,甚至激化暴力衝突?
大規模生產本身的固有特徵——勞動者與生產工具(設備)的分離,決定了蕭條和失業問題在工業社會中勢必處於十分突出的地位。正是由於工業社會的體系將勞動者和勞動工具(設備)永久性地分離開來,才使得如何阻止經濟蕭條及失業的持續蔓延,成為所有工業化國家無法迴避,必須應對的重大社會與政治問題。
工業社會的公民無法理解、無法僅憑一己之力控制那樣一股趨於將他們(每個人都有可能的)拋離社會、剝奪他們體面的公民生活的無形的力量。只有當現代社會設法駕馭好這種力量,它的社會成員才會認為這是一種可接受的或合理的社會形態。否則,這樣的社會就會淪落為喪失意義、缺乏理性、羣魔亂舞卻只能隨波逐流的社會,最終變成所有社會成員揮之不去的噩夢。
從解決經濟蕭條及由於蕭條導致的失業問題的途徑看,必須求助於適當的經濟手段或經濟政策工具,它們確實是經濟問題。但從它們的本源及其帶來的惡劣後果來看,它們又絕不僅僅是經濟問題,同時還一定是社會問題及心理問題,是深刻的文化鉅變而導致的結構性系統化社會問題。
勞動者與生產工具(設備)的分離,不可能依靠“自然的調節系統”實現和諧。
如果聽任其自身的調節也許有可能在經濟方面實現迅速的“康復”。如果這樣做,或許還沒等到它即將可能實現經濟康復的那一天,社會就可能因動盪和問題暴露早已崩潰。
經濟蕭條和失業問題當然不需要嚴格的監管,恰恰相反,它們需要的是積極的經濟促進措施,是難度要比簡單放棄“自由放任”政策大得多的政策設計。只有少數國家的少數地方政府會情願在一定範圍內嘗試着做這件事,而能成功地設計並實施積極的經濟政策的地方政府屬於鳳毛麟角。
工業化使得家庭脱離出社會。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家庭作為一個生理性、尤其是情感性社會基本單元,仍是現代社會存在的必然要求。由於家庭與大部分社會功能分離開來,使得它在情感方面的特徵更為突出。然而,這反倒暴露出日益緊張的家庭關係和家庭問題。
人們對家庭情感讚美有加,離婚率卻不斷攀升,越來越多而不是越來越少的家庭再難以做到從一而終,時刻面臨分崩離析。和諧家庭幾乎已成為現代人的一種奢侈品。這也就不奇怪,為什麼工業化的過程總是伴隨着生育率下降的過程,絕非只是一種偶然現象。從另一面看,家庭情感又變得越來越彌足珍貴。
傳統社會中,家庭情感的變故自不過是一件令人頭痛的小麻煩;但在工業社會尤其是城市化的工業社會中,它卻可能變成嚴重的個人危機,導致“心理失調”“精神失常”“心理綜合徵”等問題,對個人和家庭造成毀滅性破壞。這也是現代工業城市,往往表面看上去文明和諧,暗裏卻湧動着某種暴力和違法亂紀行為的根本原因,與工業化大生產的整潔、秩序井然、富有節奏,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
由大規模生產技術推動的工業革命、再工業化仍會一往無前地擴張。其背後隱藏着兩股推動社會變革的最強勁動力:人們對高標準生活水平的渴求和國家安全防衞的需要,也就是國家對更高更有效的自我防衞作戰能力的需要。
任何抨擊工業化罪惡的説教、所謂智者對物質主義危害無窮的警告,所有這些在扶持中西部落後區域脱貧攻堅戰的歷史偉業面前變得蒼白無力。工業化並非一個快速的、無痛苦的過程。工業化也並不意味着可以根除貧窮,即使經濟最發達的國家憑藉其強大物質實力也難以做到。
工業化本身不會帶來國家經濟的新紀元。但是,工業化與再工業化可望帶來生產效率的進一步提升,整體生活標準繼續提高。
應對經濟蕭條的有效政策要求各個地方政府在經濟領域採用全新概念,既不是自由放任,也不是集權主義,是一種依靠現代社會中的各類社會組織共擔責任的觀念和實踐。憑藉任何一方之力皆力不足道,亦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