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舌“自救”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1-05-08 10:41
前天在吃早飯時,我的牙齒咬到了我的舌頭,口腔內瞬間傳出一陣劇烈的疼痛,痛得我的腦筋抽抽,像一條喪家犬似的微張着嘴,好久合不攏。原來,讓嘴合不攏的並非只有笑。
被咬部位在舌頭左邊中段的邊緣,因為那裏破了皮,還滲出了血,有點鹹,因為早餐吃的是有點甜的八寶粥。
依據經驗及推理,舌頭遭牙齒“暗算”都發生在兩者相接地帶,罕有聽人説牙齒神遊到舌頭中央去搞破壞的。

比起彗星撞地球,牙齒咬舌頭可謂是常見的“交通事故”。自從口中長出這一“兇器”以來,我的舌頭——偶爾還有嘴唇——不知遭了多少回罪。稍微長大一些,我備感困惑,為什麼每次受傷的都是舌頭和嘴唇。
當然,我並不是希望牙齒和舌頭兩敗俱傷。只是,我以前一直覺得舌頭太受委屈,太可憐了,討厭那牙齒缺個“憐香惜玉”的心眼。
記得,我小時候曾痛得一邊流淚一邊含着舌頭問媽媽,這是為什麼?媽媽笑着對我説:“舌頭好吃嗎?”然後又説,“你是想吃肉了吧!”
也許吧,小時候吃肉的次數的確算不上多,這樣的“不幸”牙齒全都與我共同經歷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不喜歡我的牙齒非要用如此血腥殘暴的方式向我暗示要肉吃。想不想吃肉,包括舌頭和嘴唇在內,我身上的每個部位都有發言權。現實是,有沒有肉吃,誰也無能決定。
所以,母親的回答讓我又生氣又好笑。然而,為了能吃上肉,我還是選擇了相信。果不出所料,媽媽第二天做了一頓紅燒肉,以此來祭一祭我的牙。
有肉吃了之後,牙齒好像真的沒再咬舌頭。時間一久,我也就把對牙齒的憤恨和對舌頭的憐憫一股腦兒地忘了。

有一次,看到一本閒書上説,一位壯士被敵人抓住了,遭到嚴刑拷打。面對燒紅的烙鐵,壯士寧死不屈,不料敵方大叫一聲“不好啦”。壯士咬舌自盡了。
看到這裏,我忽然渾身一陣哆嗦。舌頭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咬舌還能自殺?我當時心想,那些年,我豈不是經歷了九死一生。
生死攸關的問題不能再問媽媽,不是怕她拿忽悠麻痹我,而是擔心嚇到她。為了搞清楚弄明白,我一頭扎進了大學的圖書館,在浩瀚的書的海洋中自尋答案。
最終得到的答案是:不排除有那種可能。造成那種可能的情況主要有二:一是咬舌之後失血過多,休克而死;二是咬斷舌頭留下半截,堵住氣管而死,算是嗆死或憋死。
我當時很不解,主要的情況中怎麼偏偏排除了痛死的可能呢。看來,盡信書不如聽媽媽的。
又一次,在另一本閒書上看到,一位扶桑忍者與中原高手對決,百餘回合下來,扶桑忍者節節敗退,遁地欲走卻逃脱不得,還被斷了一條胳膊和一條大腿。就在生死一線間,扶桑忍者跳出一丈外,使出了必殺技,他狠狠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猛嚼幾下,喃喃唸咒,然後提起內力噴射出一道血光。
據説,此必殺技是扶桑忍者圈修煉的頂級黑法術之一,在“寧為玉碎”的神秘咒語下,咬舌即可化作具有超強腐蝕性的劇毒,射中對方則可起到同歸於盡的效果。

結果,扶桑忍者從口中噴射出劇毒的千鈞一髮之際,中原高手搖身躲過了。戰後的景象則十分悽慘,忍者倒在血泊中,方圓百米內沾了“舌毒”的花草樹木全都在冒煙,吱吱作響,頭上碰巧路過的一羣飛鳥很不走運地被化作了點點血水,掉落一地。
古人言“舌雖無骨,卻能殺人”,但一條被嚼爛了的舌頭還能有那麼驚世駭俗的殺傷力,完全超乎了我想象力的邊界。此後,每每遇到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事,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扶桑忍者的咬舌絕招。
只可惜,搞不到那幾句能令法力生效的核心機密——咒語,事到臨頭,我也只能往地上呸一口唾沫。
現在,我已經不再如往日那般天真無知,而是早已搞清楚“咬舌自盡”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全是説書人以嚼不爛的三寸之舌瞎扯出來的聳人聽聞的故事。
不過,我也知道了,前天我的“咬舌”之舉是我的身體發出的自救信號。
前天,舌頭被咬之後,我忍痛吃完早飯,而後用鹽水漱了漱口,分明感覺到被咬處突起了兩個熱乎乎的小瘡包。對着鏡子張開嘴仔細一看,真是嚇了我一跳,我的舌頭通體赤紅,活脱脱的一條“赤練舌”。
到了中飯,舌頭已然不能隨心所欲地攪拌食物,兩個瘡包雖小,但它們呆在我的嘴裏怎麼總讓我覺着是含了兩個鐵蒺藜似的。
到了傍晚,舌面的瘡包開始化膿,舌體也發腫膨脹起來,以致舌胎的邊緣遭了牙縫的擠兑,顯現一圈“月球坑”般的牙痕,貌似受害者滿載加害者的影子。

但是,我不再認為舌頭是單純的受害者,它的被咬完全事出有因。最近的五一假期,舌頭嚐了太多葷腥(烤牛排、烤羊肉串和海鮮),還有高濃度的美酒(蓮子燒和楊梅燒酒),以致腸胃負擔過重,火冒三丈。
美食當前,如簧的巧舌從來不會勸我少吃點,唯有牙齒辛苦勞作之餘還保持着一貫的冷靜,為了阻止我在美食的道路上脱軌,及時咬了舌頭制動,以錐心刺骨的痛一把將我從飛速滑向肥胖並極可能導致糖尿病的噩夢中拉了出來。
我現在必須端正認知,牙齒才是我的健康門神!怪不得老話説“牙好胃口就好”,而從來沒聽説“舌頭好,身體夠棒的”。也難怪九泉之下有個地方名叫“拔舌煉獄”。
如此説來,舌頭更像是個害人精。俗話説“禍從口出”,這話現在看來是打擊面過大,結果有法不責眾的傾向。我看,口中之禍主要責任還是舌頭嚼出來的。舌頭生瘡發腫,也是該它修一修德了。
這兩天,我着重整頓了飲食中的結構性隱患,增加了時蔬和水果,降火與消炎並重,以期清理被美食污染的血液。

作為題外話,西方醫學經常將舌頭生瘡當作健康的敵人,但我們中醫卻認為那是恢復健康的徵兆。因此,西醫往往採用藥物或注射法進行對症治療,而我們則注重“改善病源”。當然,中西醫孰好孰壞尚不能簡單定論,西醫的治療方法雖立竿見影,但易復發;中醫療法雖很少復發,但有點費事費時。
僅僅就“咬舌”事故的處理來講,“易復發”和“費事費時”,它全都攤上了,根本無關乎中西醫的優劣。
就在飲食忌口的這些日子,我的靈魂也打了一會坐,進行一番深刻的反省:管不住舌頭貪吃的壞習慣,讓自己的健康遭了罪,同時,“多舌”“毒舌”的毛病,也曾在路途中自設障礙,自救之法,或許唯有“咬舌”。
正當我閉口修行了兩日,意外卻發生了。
今天中午,我開口告訴內人,這兩天苦於舌頭生瘡,所以連話都不想多説。
簡單的一句話音剛落,內人之前缺乏神采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她臉上頓時漾起了一絲甜蜜的微笑,而後微微撅起嘴巴,説道:“這兩天,我看到你對我好像愛理不理的,我還在納悶,你是否在生我的什麼氣。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是你舌頭生瘡,説話不方便啊。”
我聽了,恨不能咬舌自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