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泰坦尼克號，沒有浪漫愛情，只有被污名的中國人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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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6日，悄悄上映了一部紀錄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國倖存者》（以下簡稱《六人》）。

　　説“悄悄”，是因為這部片子上映前的宣發沒啥聲響兒，公映後的排片又少得可憐。

　　貓眼數據顯示，上映15天，《六人》的排片場次僅500多場，票房也只有300多萬。

　　到今天，大部分城市應該已經沒有排片了。

　　在選秀打投倒掉白花花的牛奶、明星偷税漏税日賺208萬的時候，我想講講這部紀錄片——

　　舉世皆聞的愛情故事之外，真實的泰坦尼克上，還有6位中國倖存者。

　　他們是面目模糊的勞工，是隱姓埋名的苦力，是異國謀生的底層，人生海海，無非全力活下去。

　　但在西方的排華語境下，他們被描繪成**“卑劣”的中國人**，被污名、被驅逐、被遺忘，一生沉浮。

　　百年之後，故事的主人公早已離去，但真實的歷史，總能穿透傲慢與偏見，照進當今的現實。

　　01

　　1912年4月10日，8名中國人登上了泰坦尼克號。

　　在這艘“永不沉沒的巨輪”上，有兩個不同的世界。

　　頭等艙的宴客廳裏觥籌交錯，甲板上的人羣吹着大西洋的風。

　　這8名中國人則窩在狹窄封閉的三等艙裏，他們看不見日出日落，聽不到歌舞昇平，感受不到海風拂面，滿心希望的，也只是明日的生計。

　　他們原本是英國一家輪船公司從香港和廣東沿海僱來的的鍋爐工，受英國煤炭工人罷工事件的影響，失去了原來的生計，公司安排他們到停泊在紐約港的另一艘貨船上，補充空缺崗位，工資也只有白人船員的1/5。

　　8人共用一張船票，名字是手寫的英文名：Ah Lam、Fang Lang、Len Lam、Choong Foo、Chang Chip、Ling Hee、Lee Bing、Lee Ling。

　　航行第4天，泰坦尼克撞上冰山，船體進水，開始下沉。

　　救生船所在的位置，離頭等艙很近，而三等艙的乘客想要活命，需在混亂的人羣中穿過迷宮般的走廊，到甲板上登船自救。

　　數量有限的救生艇，顯然救不了所有人，按照規定，左舷的救生艇只允許婦孺進入，右舷的救生艇婦孺優先。

　　事故之後的統計也印證了這兩點：婦女兒童的倖存率，高於男性；頭等艙的倖存比例，遠高於二等艙和三等艙。

　　這樣一看，三等艙裏的人，似乎生機渺茫。

　　此刻，泰坦尼克號的船頭開始下沉，不斷有人跌入冰冷的水中，悽婉的哀嚎聲響徹漆黑的夜空。

　　人羣朝着船尾奔跑，拼命想要逃離海面，而8名中國人憑藉豐富的船工經驗，朝着船頭跑去。

　　他們在船頭找到一艘破舊到無法使用小船，絕望中將其推到海里，並一起跳了下去。

　　8人之中，兩人不幸遇難，剩下的6個人，一人登上右舷尚有空位的救生艇，其餘4人在小船沉沒之前，等來了另一艘摺疊救生艇。

　　名叫Fang Lang的年輕人，在船體沉沒時抓住一塊漂浮的門板，趴在上面，堅持等到了唯一一艘折返的救生艇。

　　這個細節，令導演卡梅隆大感敬佩，最終變成了電影《泰坦尼克號》中Rose獲救的靈感來源。

　　獲救的Fang Lang，在恢復意識之後，還從疲憊不堪的船員手上接過船槳，奮力劃了起來，有倖存者形容，“他就像個英雄一般，直到我們被大船救起。”

　　中國有句古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然而，這些倖存者等來的，卻是全然不同的命運——

　　“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海難，只是他們人生的小坎坷”。

　　02

　　當泰坦尼克號上其他倖存者在紐約得到安置救助、心理治療的同時，這6名中國倖存者，卻被美國拒之門外。

　　在《排華法案》和“Chinese must go”的罵聲中，中國倖存者剛抵達港口，就被行政拘留，被整夜審訊，並在第二天被強迫送上貨船，流放至古巴。

　　此後，這6名中國倖存者，被動輾轉各地，漸漸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其中，Cheong Foo重名太多，無法確認身份；

　　Chong Chip於1914年因肺炎死於倫敦；

　　Ah Lam被遣送到香港或上海，下落不明；

　　Ling Hee作為船員四海為家，最後去了印度，下落不明；

　　Lee Bing後來在加拿大開了一間咖啡館，總愛端出牛奶請店門外踢球的孩子們喝；

　　只有那個趴在門板上獲救的Fang Lang，故事線相對比較完整。

　　被遣送之後，Fang Lang繼續留在船上當水手，後來，他又以“方榮山”的名字回到美國，開店關店、結婚離婚，開啓了另一種全新的人生。

　　在兒子記憶中，方榮山永遠西裝革履，他寡言卻樂觀，總是樂於助人，70歲的他也能在遭遇白人房東“Yellow Dog”羞辱時，一拳捶過去。

　　方榮山從未向家人説起自己在泰坦尼克號上的傳奇經歷，只在一首送給侄孫的詩中這樣寫道：

　　天高海闊浪波波，

　　一條棍子救生我。

　　兄弟一起有幾個，

　　抹乾眼淚笑呵呵。

　　一段真實發生的歷史，為什麼中國倖存者卻“隱身”了100年？為什麼他們對所有人都絕口不提當年的事故？

　　因為他們沒有話語權。

　　泰坦尼克號事故發生時，正是西方種族主義和排華情緒達到最高潮的時候。

　　由於當時喪命的很多人都非富即貴，所以媒體需要一個轉移注意力的“出口”，而8人中有6人倖存，又不通語言的中國人自然成了靶子。

　　他們被塑造成貪生怕死、搶婦女兒童座椅的“卑劣”的人種，並以此來“襯托”西方人道主義和男性騎士精神。

　　《紐約時報》最先報道，“有人提到意大利和中國爐工的暴烈舉動，他們從甲板跳進救生艇，踩傷了艇中的女乘客”，同時又自相矛盾地寫道，“中國司爐工搶在婦女們之前蜂擁而入救生艇。”

　　隨後又在題為《中國偷渡客》的報道中大膽發揮想象力，“中國人用披巾把自己遮起來，讓船員誤認為他們是女人。”

　　問題是，這幾個中國人都是手持船票的普通乘客，並非偷渡者，而關於他們假扮女性，更是毫無依據。

　　《布魯克林鷹報》表示，“沒人能説清這些中國人從哪裏冒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上了救生船的，但他們卻好好地坐在裏面。”

　　對此，泰塔尼克號的二副萊托勒在聽證會上説，“他們出發時，在（救生艇）座板下發現了四個中國佬”；在另一場聽證會上，他的説法是“第二天早上才發現”。但調查發現，他當時並不是那艘救生艇的負責人。

　　更關鍵的地方在於，紀錄片團隊1:1建造了這艘摺疊式救生艇，發現座板下根本不能躺下4個人。

　　但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中國佬”不會説話，也不敢説話。

　　這些扭曲的報道，又被國內的知識分子搬上報紙，編成課本。

　　申報在《再紀英國大商船遇難詳情(續昨)》提到，“有華人六名，潛伏於救生艇底，直至諸艇升至卡配西亞號後，始經人尋出”、“內有二人因搭客迭坐其上，壓爛而斃。”

　　《西風》雜誌《鐵達尼上的國恥》刊文：“中國人不慣遵守秩序的精神，在這裏完全表現無遺。這是我們的奇恥大辱。中國又多了一個國恥！”

　　一場海難的艱難求生，就這樣變成了中國人民族劣根性的典型，揹負着污名和屈辱異鄉人，除了活下去，也只能“抹乾眼淚笑呵呵”了。

　　03

　　某種程度上，這6位中國倖存者的故事，就是中國近代史的縮影。

　　1840年，英國人用堅船利炮打開了滿清的大門，西方殖民者開始對中國進行系統性的剝削和侵略，中國經濟凋敝，百姓生活困苦。

　　反觀西方社會，時值美洲發現金礦、東南亞種植園大力發展，再加上工業革命的助力，經濟勢頭正猛，急需大量勞動力，於是中國貧民，就成了最廉價的選擇。

　　洋人將外面的世界描繪的天花亂墜，誘騙大量勞工來到名曰“招工所”實為“豬仔館”的地方，簽訂契約，隨後以出國後的工資為抵押，換取出洋旅費。

　　有個單詞專門形容這羣中國勞工，“coolie”，即“苦力”，他們每天起早貪黑地幹活，拿着比黑人還低的工資，常常會被沒來由地拘禁、剋扣工錢，一不小心就會客死他鄉。

　　到1852年左右，有超過2萬名中國移民踏上了美國的土地，修建太平洋鐵路，甚至超過4000名中國勞工死亡。

　　即便如此，埋頭幹活的中國勞工，還是引發了美國本土白人的不滿，他們認為華人“每天光知道幹活，拿低薪也不抱怨”，搶走了自己的工作機會。

　　這樣的不滿很快引申出各種各樣的種族污名。

　　1854年，《紐約論壇報》發表《加州的中國移民》其中這樣寫道：

　　They are for the most part an industrious people, forbearing and patient of injury, quiet and peaceable in their habits; say this and you have said all good that can be said of them. They are uncivilized, unclean, and filthy beyond all conception, without any of the higher domestic or social relations; lustful and sensual in their dispositions; every female is a prostitute of the basest order; the first words of English that they learn are terms of obscenity or profanity, and beyond this they care to learn no more.

　　他們是勤勞、寬容、對傷害忍耐力極強的一羣人。具有安靜、平和的習性。這也是他們優點的全部了。他們野蠻、骯髒、污穢到不可思議，沒有任何高尚的家庭與社交關係。性情淫蕩、可恥，所有女人都是妓女，他們學到的英文單詞，都是污言穢語。除此之外，他們愚昧無知。

　　媒體的煽風點火，又讓不滿演變成了仇恨。

　　1871年，洛杉磯爆發了震驚世界的華人大屠殺。超過500名男性白人暴徒衝進洛杉磯唐人街襲擊、搶劫並殘忍殺害當地華人居民。

　　隨後的1875年，美國通過《佩奇法案》，禁止所有“不受歡迎的”中國移民進入美國。

　　1882年，美國正式《排華法案》，宣佈絕對禁止華工入境——該法案几經修訂，直到1943年才被正式廢除。

　　泰坦尼克事故發生的1912年，正是“黃禍論”猖獗的時候。

　　據統計，1910年-1940年，大約有17.5萬華人先後被關押在美國天使島的移民中心，遭受非人的虐待，在拘留住所的牆上，有人用血淚寫下民族歷史中最慘痛的記憶：

　　他日豪強日

　　定斬胡人頭

　　尾聲

　　百年前的故事照進今天，有沒有嗅到一絲熟悉的味道。

　　今天，政客刻意引戰，媒體煽風點火，西方種族主義抬頭，針對亞裔的污名、歧視、暴力行為，歷史似乎重回100年前。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我們背後的中國，不再是100年前的中國了。

　　今天，其實也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

　　22年前的北京時間5月8日凌晨5:45，一聲巨響，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用導彈襲擊了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中國今天説不”，成了很多中國人的心聲。

　　22年的默默建設之路，中國韜光養晦、發奮圖強，為的就是每一箇中華兒女，都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我們從不主動挑起事端，但任何針對中國的不公正的行為，中國都不會視而不見。

　　不管你背後站着什麼牛鬼蛇神，不論你扯着什麼樣的歪理邪説，面對撲過來的豺狼，日益強大起來的中國，手中握有更好的獵槍。

　　中國人，不吃你們那一套了，因為，中國已經可以平視這個世界了。

　　酷玩實驗室整理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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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文獻：

　　紀錄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國倖存者》

　　知乎「如何評價電影《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國倖存者》?」下@腦飛Mindflix的回答

　　鏈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92106044/answer/1850455003

　　《＜泰坦尼克號＞中，被刪減的中國人》，發佈於“網易公開課”

　　《泰坦尼克沉沒，中國人的“卑劣”浮起”》，發佈於“看世界雜誌”，作者阿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