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玻尿酸放過貓貓狗狗_風聞

　　大綿羊、艾馬殊丨作者

　　陳悶雷丨編輯

　　放大燈團隊丨策劃

　　每年，北京的老國展都要舉行兩次寵物展會。

　　這就是口碑兩極分化的“京寵展”（全稱北京國際寵物用品展），舉辦方是北京雄鷹國際展覽有限公司，今年4月已是第八屆。官方稱，今年的展會在國展中心12館全開，吸引到800多家商户、5000多個品牌參展。

　　4月28日京寵展開幕當天是工作日，但人們逛展熱情不減。放大燈（ID：guokr233）團隊編輯在現場發現，早上10點多，展館門口已堵起數百人的長龍。事後我們得知，展會首日參觀人數達到3.5萬餘人次[1]。

　　展館門口也是寵物品牌競相打廣告的地方。唯一看起來“有點技術含量”的，是1號館入口上方的一款寵物糧廣告：

　　國展中心1號館的廣告 放大燈團隊 攝

　　在8號展館，我們找到了這家玻尿酸寵物糧展位。

　　讓貓糧價格上天，只需4毛錢

　　放大燈團隊注意到，這款寵物糧由海寶詩（HAPAWS）聯合功能糧品牌麻瓜（MU’GGULES)出品。海寶詩則是玻尿酸龍頭公司——華熙生物新推出的寵物品牌。此前，華熙生物曾推出了爭議頗多的玻尿酸礦泉水。

　　“內服玻尿酸能調節寵物身體狀況，改善腸胃、關節健康。”一名華熙生物工作人員向放大燈編輯介紹，“就像人補充蛋白質，會延緩衰老一樣。”

　　據現場工作人員稱，玻尿酸添加到貓狗糧中，目的是保護寵物關節、順滑寵物皮毛，甚至修復傷口和預防皮炎……

　　而在展廳另一角的直播間，華熙的工作人員在向觀眾介紹另一款產品：玻尿酸寵物沐浴露。

　　正在直播的華熙生物工作人員

　　現場的玻尿酸寵物糧的售價不菲——不同年齡段的貓狗糧售價略有差異。一袋320g的玻尿酸糧要56元，1.6kg包裝的則要200多元，比市售的國產高端糧價格要高一倍，甚至與進口高端糧相比也不遑多讓。

　　售價如此之高，是因為額外添加的玻尿酸太昂貴嗎？

　　放大燈編輯現場購買了一袋320g的成年期全價貓糧。外包裝顯示，該款貓糧玻尿酸的添加量為0.1%，即0.32g。2019年年底，華熙生物曾在科創板招股書披露，食品級玻尿酸平均售價為0.13萬元/千克[2]。

　　這意味着，這袋售價56元、含量320克的貓糧裏，其中玻尿酸成本僅約0.416元，但這個噱頭可以直接讓其價格飛上枝頭。

　　宣稱能夠預防皮炎、潤滑關節、修復傷口的玻尿酸糧，透明質酸鈉含量為1000mg/kg（即0.1%），放大燈團隊丨拍攝

　　然而，玻尿酸糧真的可以改善寵物的皮膚、潤滑關節、癒合傷口嗎？

　　你們的貓貓狗狗被盯上了

　　我們常説的“玻尿酸”，準確來説叫做玻尿酸鈉，也即透明質酸鈉。它廣泛存在於眼玻璃體、關節滑液等結締組織。透明質酸鈉的生產工藝也早已成熟，因為吸水性強，常作為保濕劑，被添加到化妝品中。

　　今年1月7日，國家衞健委發佈公告，批准透明質酸鈉為新食品原料[3]。獲准作為食品後，華熙生物立刻推出給人食用的玻尿酸水和玻尿痠軟糖。

　　現在，口服玻尿酸這股風氣，終於吹到了寵物用品市場。

　　吃下去的玻尿酸，真有如此驚人的效力嗎？

　　作為一種糖類，玻尿酸不像纖維素那麼“堅強”。在胃腸道中，玻尿酸會變為小分子糖。國家功能食品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副主任、江南大學食品學院副研究員陸文偉在接受《健康日報》記者採訪時曾表示，口服的玻尿酸，會在腸道內被酶分解、吸收[4]。

　　要指望被消化後的玻尿酸保護寵物關節、修復傷口，實在是“強玻尿酸所難”。

　　但是跟玻尿酸糧比起來，其它寵物食品的套路更野。寵物食品收割智商税有兩個思路：

　　一是把普通產品包裝成寵物專用，坐地起價。

　　在某寶上，普通的小麥種子一斤不到3元。但一樣的東西，作為“貓草”出售，十幾克的包裝就可以賣出十多塊；新西蘭品牌ZEAL的0乳糖寵物奶，折算下來每220ml售價14.5元，而人飲用的同容量的伊利0乳糖舒化奶，摺合每220ml只有3.0元，幾乎是前者的五分之一。

　　而玻尿酸糧便屬於此類。

　　二是某些功效產品貨不對版，甚至對寵物有害。

　　一些寵物主會購買添加氨基酸、卵磷脂等營養物質的發腮粉，幫助寵物發腮。實際上發腮是公貓性成熟的標誌，是否會發腮，與貓咪品種和基因有關[5]。

　　而還有一種自稱能抑制母貓發情的禁情粉，會導致寵物激素紊亂，甚至腎衰竭而死。淘寶一款月銷量5000+的禁情粉評價中，已有不少因使用禁情粉致寵物死亡的案例。

　　禁情粉商品評論區

　　更不要提，國產寵物糧曾多次曝出負面新聞，不少寵物社區至今仍把國產糧視作“毒糧”。國產糧口碑如此，國內廠商就算把寵物糧賣上天價，消費者敢放心嗎？

　　誰來拯救國產糧的口碑？

　　近幾年，隨着國內養寵人士越來越多，寵物市場規模也水漲船高。2010年還不足150億元的中國寵物市場，到2020年已有2065億元。其中，寵物食品消費是大頭，佔比超過55.70%，並且還在不斷增長[6]。

　　但是，千億級別的中國寵物食品市場，頭部卻都是外國品牌——國信證券的數據顯示，2019年寵物食品品牌市場份額最高的公司是美國的瑪氏（MARS），整體市佔率為11.4%，而位列第二的國內公司比瑞吉只有3.9%[7]。

　　養寵人士把進口糧奉為圭臬，而“國產”與“高端”一直相去甚遠。

　　K9、巔峯、渴望、紐頓、愛肯拿等外國品牌，給人的印象往往是高端、優質和昂貴；而發育寶、網易嚴選、藍爵等國產糧品牌，給人的印象則是中端和廉價，連瑪氏的皇家、雀巢的冠能等的國內代工版本，也備受詬病；更不必提養寵圈鄙視鏈底層的眾多“河北糧”。

　　市場之所以形成鄙視鏈，一方面是因為用户飼養理念有待提高。中國的寵物食品行業起步晚，中國人開始精養、富養寵物，也不過十多年。至今還有很多寵物主都抱有“寵物愛吃=優質糧”的錯誤認知，導致寵物糧紛紛添加誘食劑，製造“好吃”的假象。

　　另一方面，國內相應標準長期缺失。廠商違規添加三聚氰胺、黃麴黴素超標等現象頻出，這使得國內寵物糧產業無論質量還是口碑，都遠遠落後於國際。

　　2015年3月，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推出的GB/T 31217-2014全價寵物食品國標正式實施，國內寵物糧行業在生產標準上開始有據可循。

　　2018年，農業部頒佈20號令，《寵物飼料管理辦法》《寵物飼料生產企業許可條件》《寵物飼料標籤規定》《寵物飼料衞生規定》《寵物配合飼料生產許可申報材料要求》《寵物添加劑預混合飼料生產許可申報材料要求》等規範性文件正式實施[8]。

　　如今，產業上游有浙江科盛、山東漢歐、上海福貝、遼寧海辰四家為代表的飼料生產及代工企業，已經實現成熟工藝的積累，使國內具備了生產優質寵物糧的基礎能力。

　　產業下游，阿飛與巴弟、pidan、高爺家、貓宴等國產寵物糧品牌，借互聯網渠道對進口糧形成平價替代，逐漸被國內消費者接受。

　　雖然時至今日，仍有不少國產寵物糧在生產、成分標識、衞生等環節不達標，但一個事實是：進口糧的吸引力確實在下降。

　　褪去光環的進口糧

　　與此同時，海外寵物糧的“質量神話”也在褪去光環。

　　2021年2月，加拿大貓糧品牌“GO!”曝出質量問題，大量寵物主發帖稱寵物食用後出現嘔吐、軟便、胰腺炎、肝臟受損甚至死亡等問題。寵物行業評測自媒體“斜對面的老陽”對GO九種肉貓糧進行檢測，結果顯示：貓糧檢出了具有毒性的α-茄鹼和α-卡茄鹼。而這些物質，來自配方中的土豆[9]。

　　這一事件，進一步把進口高端糧“拉下神壇”。

　　此消彼長之下，寵物糧行業的業態正在改變。

　　根據國信證券的數據，2014~2019年，頭部海外品牌的市佔率顯著下滑，市佔率前十的海外品牌，份額從23.3%下滑至14.8%，而國內品牌市佔率從12.1%上升至16.3%[7]。

　　財信證券2021年3月發佈的報告顯示，國外品牌的優勢在減弱。80前、80後和90後寵物主中，偏好國外品牌的佔比為32.60%、40.40%、34.90%。同期偏好國產品牌的佔比則分別為58.30%、43.00%和43.90%，較上年提升23.00%、20.40%、17.10%[6]。

　　整體來看，國內寵物糧市場仍相對分散。2019年市佔率前十品牌中，有7家是國內品牌。其中，市場份額最大的上海比瑞吉不過3.9%，而最少的煙台中寵則為1.4%。前十市場上品牌合計也才佔據了不到30%的市場——沒有絕對的龍頭，這給新進入者留下了空間。

　　再苦不能苦主子

　　國內寵物主雖然選擇了價格相對便宜的國內糧，但開銷上可一點沒省。

　　據《2019寵物行業白皮書》，2019年我國單隻寵物年消費金額為5561元。其中2017~2019年，單隻寵物的年均開支年複合增長率為13.1%，遠高於同期7.9%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7]。

　　至於為什麼降級沒降價，可能與寵物主消費習慣的轉變有關。

　　財信證券另一項數據顯示，越來越多的寵物主開始關注寵物糧的配料表和營養配比，他們的購買習慣正由價格較低的家庭糧、商品糧，轉變為價格更高的雙拼糧、天然糧、鮮糧、定製糧等[6]。

　　名目繁多的各類貓糧狗糧中，功能糧成為一些國內公司的突破口。

　　功能糧，指的是針對寵物消化、腸胃呵護、改善毛髮、關節保護、體重控制、皮膚敏感和絕育護理等開發的寵物糧。

　　如某品牌的功能糧使用單一肉源和特殊營養成分，宣稱可以改善寵物泌尿和口腔健康、皮膚和腸胃過敏等。另一品牌的功能糧，則稱其產品用微型膠囊包裹益生菌，能調節寵物腸道菌羣，類似於寵物版養樂多或者益力多。

　　某款功能糧，聲稱可以改善寵物泌尿和口腔健康、皮膚和腸胃過敏

　　功能食品起源於日本，在國內更多被稱作保健食品。功能食品可改善民眾生活質量、減少醫療費用支出，但同時也帶來了更高的溢價——一瓶售價幾元的維生素藥片，套上一個“保健食品”的藍色小帽子，就能賣到上百元。

　　溢價沒有削弱消費者的購買熱情。普華永道2017年醫療行業的一份報告顯示，中國消費者願意為更健康、質量更高的食品支付30%或者更多的產品溢價[10]。另據歐睿國際的數據， 2019年中國保健食品終端零售市場規模為1800億元，是全球第二大保健食品市場，和第一大保健食品增量市場。

　　當人用功能食品的模式跑通，如法炮製到寵物用品領域，就成了順水推舟的事情。

　　寵物功能糧中添加的可溶性纖維、益生菌膠囊、藥用植物提取等成分，都能找到對應的人用產品。但實際上，絕大多數的人用保健食品都是智商税——丁香醫生曾分析了24種常見保健品，僅2種有補充的必要[11]。

　　在寵物圈，類似的智商税一點也不少。

　　從寵物奶到禁情粉，再到玻尿酸，寵物經濟崛起的同時，智商税陷阱也接連出現。寵物主們稍有不慎，輕則花幾個冤枉錢，重則心愛的“毛孩子”受到傷害。

　　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對中國乳製品行業的破壞，至今未能修復。同樣的質量問題發生在寵物食品行業，輕則讓消費者對某個品牌失去信心，重則可能讓國內品牌幾年間的努力毀於一旦。

　　怎麼賺錢，賺什麼錢，希望業內公司三思。

　　References：

　　[1] 單日參觀人次超3.5萬人，火爆京城的第八屆雄鷹京寵展盛大開幕！鳳凰網財經.2021.4.29

　　https://finance.ifeng.com/c/85oVv04s7D8

　　[2] 華熙生物科創板上市招股書

　　http://static.cninfo.com.cn/finalpage/2019-10-16/1206986224.PDF

　　[3] 國家衞健委食品安全標準與監測評估司：關於蟬花子實體（人工培植）等15種“三新食品”的公告

　　http://www.nhc.gov.cn/sps/s7892/202101/59f6380209494ea6b67a49648e59fd84.shtml

　　[4] 王楠：玻尿酸食品來了，能吃嗎？有效嗎？專家解答！健康時報網.2021.4.5

　　http://www.jksb.com.cn/html/life/food/2021/0405/170021.html

　　[5] 2號員工仙女海星:《智商税七件套》之發腮粉.微信公眾號“鏟屎官與便利店”.2020.3.14

　　https://mp.weixin.qq.com/s/E2ryF5EGTZ6o3OIeqn3LjQ

　　[6] 楊甫、吳號：寵物食品長期賽道優質，國產品牌加速崛起.財信證券研報.2021.3.22

　　https://pdf.dfcfw.com/pdf/H3_AP202103231475091419_1.pdf?1616517910000.pdf

　　[7] 陳青青：佩蒂股份：寵物咬膠領軍者，國內揚帆起航.國信證券研報.2020.1.11

　　https://pdf.dfcfw.com/pdf/H3_AP202101121449867268_1.pdf?1610459036000.pdf

　　[8] 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農村部公告 第20號

　　http://www.moa.gov.cn/nybgb/2018/201805/201806/t20180620_6152699.htm

　　[9] 斜對面的老陽：go九種肉貓糧檢測結果公佈.微信公眾號“斜對面的老陽”.2021.3.5

　　https://mp.weixin.qq.com/s/XemkR-JLxT32eo15AG7-Yw

　　[10] 王悦：願支付30%以上溢價 中國消費者求“補”心切.第一財經.2017.3.5

　　https://www.yicai.com/news/5239542.html

　　[11] DingXiangYiSheng：扒了 24 種保健品以後，我們發現有 2 種真值得買.微信公眾號“丁香醫生”.2021.1.30

　　https://mp.weixin.qq.com/s/ajXQHS1e50ZKuvx8t2tQ5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