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去古裝劇裏打工_風聞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國產職場劇，有這麼個悖論：

　　只要發生在現代，不論你是公關還是翻譯官，總有真幹這個職業的觀眾説你業務不過關；而一旦故事被移植到古代，哪怕是小廚娘，大家都會津津樂道喊一句真香。

　　職場生活在現代劇裏是那麼懸浮而不切實際，在古裝劇裏卻那麼生動有趣又共鳴滿滿。**原因無他，惟不熟爾！**法醫一到古代變仵作，媒人一到古代變冰人。在觀眾和編劇都處於想象狀態時，對這種職業圖景的描繪也就更容易被接受。

　　《洗冤錄》和《少年包青天》的開棺驗屍，不知是多少人的童年陰影。但又因劇情抓人，捨不得關上電視，寧願聽聲音也要把案子聽個大概。（當然，《少包》的BGM也是恐怖一絕）

　　其妙處在於，給你一種古代版《法證先鋒》既視感。既有懸疑迭起的緊張，又有人物之間的輕鬆搞笑，順道還充斥着暖心的人間煙火。所以當《御賜小仵作》裏的楚楚再次拿起陰陽杵驗屍時，似乎又找回了TVB古裝職業劇的“遺風”。

　　“性轉”宋慈，是不是還挺帶感的？近期《御賜小仵作》的口碑小爆，令人不禁聯想起近兩年的《大宋少年志》《少年遊之一寸相思》《俠探簡不知》等類型劇。它們不僅上承《洗冤錄》《少包》的優良傳統，還都有高度接近的網生特質：

　　主角演員不太叫得上名字，但劇情流暢。雖然發生在古代，卻有真職場。雖然不是啥重磅製作，卻也小處見用心。將此譜系舒展開來，更讓人好奇這種反差現象：為啥有志青年愛在古裝劇裏上班？

　　古代考公人，團隊協作忙

　　檢驗一個職場劇合格與否，關鍵看角色有沒有與職業碰撞融合，呈現充分的工作狀態和理想信念。以此標準，《御賜小仵作》男女主的事業心是非常重的。

　　女主楚楚，從黔州來長安報考仵作。作為考題的屍體，正是男主蕭瑾瑜所在三法司碰到的懸案。楚楚考場上的推斷，恰好和蕭瑾瑜手裏的“標答”一致。這讓蕭瑾瑜對楚楚的專業技能大感興趣，機緣巧合下邀請楚楚幫自己斷案。

　　一心考公的女主，誰也無法阻止她在仵作道路上勇攀高峯。和男主有誤會，女主生氣的點非常感人：“什麼？原來你把我留在身邊根本不是因為我的仵作技能！”

　　兩人關係到了捅窗户紙告白階段，女主向男主保證：“只要你一日還肯留我，我就絕不會給別人當仵作。”這哪是談戀愛，這就是打工人對老闆表忠心啊！

　　男主工作熱情也很高漲：每天忙着查案解謎，沒有王爺的貴氣，反而有一種公檢法的老成。“公門人若要求百姓自己日防夜防，那朝廷養我公門之人有何用？”這台詞妥妥是古代版《人民的名義》。

　　可愛的職場人形象，在《大宋少年志》裏也多有體現。男主元仲辛從小混跡市井，擅長江湖把戲，看似混混實則重情重義，為救兄長加入秘閣破案。前期遇事明哲保身，後期漸漸明白家國大義，數次救夥伴和家國於危難之中。

　　女主趙簡雖貴為郡主，卻因為父親的失勢而難以擁有主角光環。為躲避嫁人，加入秘閣，證明女子也可以闖出一番成就。前期與元仲辛智力比拼互相看不順眼，後期明白了團隊的重要性。

　　《大宋少年志》的羣像設計，就是為職場分工作業服務的。“秘閣第七齋”六人組，通常採用兩兩搭檔的方式。元仲辛和王寬，一個是油嘴滑舌的混混，一個是為人正直的世家公子；韋衙內和薛映，一個是條件優渥的官二代，另一個是低賤軍户出身。

　　這種羣像手法，使個性迥異的少年們碰撞出新火花，每個人物角色的閃光點也更加突出。多線人物關係形成了多CP，客觀上讓人物互動有了更多可能。

　　**無獨有偶，《御賜小仵作》也擺脱了傳統懸疑劇“英雄、助手、敵人”的三角構建，更多地着墨羣像。**蕭瑾瑜和男二景翊從小一起長大，蕭瑾瑜守規矩，景翊卻是上天入地的頑主，有門不走愛翻窗；女二冷月一心闖蕩江湖，武力值滿格，明明自己受傷卻安慰別人：“我最看不得小娘子哭了！”

　　專業過硬的主角團打打鬧鬧就把正事給辦了，每天都是大型團建現場，這不比拖拖拉拉還總靠金手指的現代職場劇爽多了？

　　複合結構，懸念才是真賣點

　　從敍事角度，《御賜小仵作》《大宋少年志》《俠探簡不知》都採取了複合型的故事結構：以一條主線貫穿全劇，故事情節以單元劇的形式穿插其中。一個故事解決一個問題，一個人物承載一個背景，一個板塊搭建一個羣體。

　　在板塊化建構中，故事步步逼近真相，人物形象也更加立體可信。敍事結構中的“正義—邪惡”的對立衝突，“正派—反派”的身份轉換，“黑暗—光明”的力量博弈，按照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理論來看，表層結構之下顯然有更深一層的意指。

　　《大宋少年志》中，創立秘閣的陸長院形象可謂剛正不阿。但隨着劇情透露的線索，觀眾逐漸對這種偉光正有所懷疑。中期，陸長院甚至和大遼暗探合謀，出賣國家秘文，並限制學生的活動自由，觀眾遂將其定性為反面角色。

　　而在層層抽絲剝繭後，陸長院勾結敵國實為曲線救國的一種方式，結局更是為國捐軀。反轉頗多，但是人物行為與劇情發展環環相扣，牢牢抓住了觀眾的看劇心理。看的就是懸念，玩得就是刺激。

　　《御賜小仵作》裏也有這樣的嵌套敍事：主線上，楚楚與瑾瑜要通過自身的專業技能，偵破長安歷史遺留的幾個要案；暗線上，兩人也要查清18年前甘露之變被害的駙馬蕭恆冤案，為其昭雪。當然，無論是明線還是暗線，都有宦官秦欒與他們作對。

　　男主父親蕭恆的生死之謎，分別在楚楚與瑾瑜身上留了線索。瑾瑜從母親那裏知道了衣冠冢，懷疑父親尚在人世。而楚楚身上所攜的石印，正好是瑾瑜父母的定情信物，他便猜測楚楚口中的巫醫大叔可能是自己的父親蕭恆。當一行人趕去黔州，巫醫大叔卻不知去向，謎題遞進宛如剝洋葱。

　　《俠探簡不知》則在懸疑里加入了公路片元素：簡不知為了追尋當年神機谷被滅的內幕出谷調查，打算找當年的四個目擊者，背後黑手卻讓目擊者相繼被害。期間，簡不知遇到了一生摯友趙我還、紅顏知己展十七，幾人遂踏上追尋內幕的路途。

　　這種埋線方式，可以追溯到TVB的《洗冤錄》。前期的縣太爺宋翊大義凜然做事公道，後期則成了一個迷戀權貴不擇手段的小人。他本就是頂替了真宋翊的惡人，開始一心當個好官，為民請命博取名聲。後來慾望滋長，失手殺了真宋翊越陷越深。

　　在真假宋翊的反轉中，觀眾難免會跟着主角團一起去判斷：誰是真宋翊，誰又是假宋翊，兩人是在何時交換身份的，真宋翊又有哪些致命破綻？這樣的敍事迷宮中，人性的複雜性也得以呈現。

　　古今一體與“糊人傳説”

　　不難發現，近年的古裝小爆款幾乎都是新人陣容。只要沒有明顯的流量明星，全新演員陣容帶來的陌生感，很容易幫助青春化劇集做出口碑。而一旦流量入局，觀眾和粉絲必然有了先一層的審美預期和基本判斷，稍不符合便會反噬。

　　觀眾本能的心理防禦機制還是很強的，看到男女流量親暱，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會要給我強制喂糖吧？所以，當劇情本身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消除這些防禦，啓用“糊人”不失為聰明的法子。當然，還很省錢。

　　《御賜小仵作》的概念模型，很多都可以在現代職場中找到影子。比如三法司就是公檢法機關，仵作就是法醫，男主是公務員，而女主想考公；《大宋少年志》指向也很明確：秘閣象徵學校，陸長院是校長，七齋約等於七班，六個少年都是學生。

　　在古今一體的塑造下，觀眾很容易信服劇集建構的世界。輕喜劇元素則不僅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更讓觀眾在沙雕笑料之餘接受劇集想要傳達的價值。《大宋少年志》中，不論是王寬的經典語錄還是張新成的女裝都起到了不錯的喜劇效果。《御賜小仵作》裏的反派公公，每天想方設法給自己黏鬍子以彌補男性特徵的缺失，同樣讓人捧腹。

　　既以青年職場羣像為主，其以小見大的家國情懷就更讓人血脈賁張。《大宋少年志》倡導“有幸報國，不負少年”，《御賜小仵作》展現了晚唐宦官當道的政治民生，《少年遊之一寸相思》勾勒的則是江湖與朝堂的動態格局。

　　所以，當劇中角色説出一些進步性話語時，是不足為奇的。《御賜小仵作》的冷月説：“女人就該幫助女人。”《大宋少年志》的趙簡説：“我要為我自己而活，全天下能讓女子入學的只有秘閣，這是我唯一的希望。”劇集的創作者顯然很清楚，她們的對話對象已經是熒幕另一端的現代女性了。

　　歐陽震華版宋慈説過：“屍體不會説謊，它會告訴我們真相。”《洗冤錄》中，宋慈運用他的驗屍技巧，得到了找出真相的權利，他也通過這個職業重新支配了自己的人生。**能夠通過一技之長立足，才是職業劇恆久的魅力所在。**一心想要進入秘閣的趙簡，堅持要當仵作的楚楚，遠比現代劇裏的“鹿小葵”可愛。

　　生活化的趣味則決定了劇集是否“接地氣”。《金牌冰人》裏高斐通過對乞討者鞋底厚度不同的觀察，得知那人確有殘疾而不是裝殘行騙。《御賜小仵作》裏楚楚通過傷者的紅腫色度均一，判斷他是染色的假傷口碰瓷。這種民間智慧的運用，也算是必不可少的調味料了。

　　當年輕觀眾越發抗拒説教，甚至五四睡不睡覺也要吵一吵。古裝職場劇的“糊人傳説”，反而展現了青年最蓬勃的職場面貌。雖然知道那都是假的，但在古裝劇裏打工，看起來真的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