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齡“雞娃”逃得過語數外，卻躲不掉美術課？_風聞
锌刻度-锌刻度官方账号-努力做一个新锐的科技产业原创调查者2021-05-11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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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商業背後的故事
撰文/ 黎文婕
編輯/ 楊皓然
在線教育再遇十字路口。
當針對啓蒙階段的校外培訓監管日趨嚴苛，一面是學而思網校等多家在線教育平台紛紛下架學前年齡段課程，眾多AI課品牌則先後更名試圖規避“學科培訓”的風險；另一面則是打着“素質教育”擦邊球，以美術、寫字為代表的藝術類課程卻持續瞄準着幼齡兒童，並以“AI課”的形式迅速走熱。
風聲愈緊，賽事愈激，玩家們的動作也更加頻頻。弱化“學科教育”，靠攏“素質教育”，成為了必然的趨勢，而佔據了“天時地利”的AI藝術課，難逃一場混戰。
瞄準3-8歲兒童：以興趣之名，販賣更多焦慮
美術進中考的消息剛傳出不久，33歲的“寶媽”唐小婷就感到一陣焦慮。點開寶媽交流羣一看，不少人已經決定給孩子報上美術班。
“現在讓孩子學數學英語感覺還是有點早，嘗試學這種藝術類課程可以啓蒙興趣，也算為以後的美育鋪段路。”羣裏家長的話，讓唐小婷覺得不無道理。
儘管唐小婷曾下定決心不讓孩子成為典型“雞娃”，但眼下兒子剛滿三歲，她還是決定讓他學點什麼。“學美術也不是搶跑教育，就當提升興趣也不錯。”畢竟，在唐小婷看來，“我們小時候不也會去上一些樂器、美術之類的培訓班嗎？”
然而，時過境遷，唐小婷印象中的興趣培訓班與當下的興趣教育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面對五花八門的美術課品牌，唐小婷根本無從選擇，“原本以為只是語數外這些課程競爭激烈，沒想到美術課現在也這麼火熱。”
眼下，市面上既有專耕這一細分市場的美術寶和六一教育（畫啦啦），迅速形成了直播課品牌和AI課品牌矩陣，也有掌門教育、作業幫等教育品牌推出了相關美育子品牌。
唐小婷搜索一番後發現，美術類AI課和一般的AI課一樣，仍然主要針對3-8歲的低齡市場；而直播課程或1對1課程則主要針對k12階段，“也就是説，我們目前還只能上AI課，但是品牌也有不少，到底該選只做美術課的品牌還是選擇做多學科的大品牌呢，我們其實拿不準主意。”
和唐小婷不同，孩子已經上了初二的秦月已經對眼下的在線教育品牌瞭如指掌。“原本只給她報了數學和英語的直播課，但上次開家長會一問，班裏其他好多孩子週末還會上些特長班，要麼彈鋼琴要麼學美術，我們嘴上説着可能沒必要，心裏還是焦慮。”秦月和丈夫一商量，覺得既然要學，就學一門最有利於升學的，美術便成為了首選。
於是，即便秦月的女兒對美術興趣寥寥，但她的話語權也並不足以反對父母的最終決定。
的確，教育政策正成為影響家長選擇的最大推手。2020年10月15日，《關於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印發；16日，教育部解讀時表示，目前全國已有4個省份開展美育中考計分，同時還有6個省份、12個地市開始了中考美育計分，到2022年力爭全覆蓋，全面實行美育中考。
一石激起千層浪。只不過，政策的初衷原本是素質教育、促進孩子全面發展，卻引來了在線教育市場的意外變動。美育市場的潛力突然猛增，各大在線教育平台都盯上了這塊“肥肉”，推出了各種美術直播課，同時也趁着“AI課”之勢推出了美術AI課等。
而市場另一端的家長，則陷入了更深的焦慮漩渦。“現在不僅要緊盯語數外，還得有特長，孩子幾乎一放學就在上網課。”
所以，儘管眼下這些在線美育品牌打着“培養興趣”、“助力啓蒙”等宣傳語，但被推進網課教室的孩子們，究竟是為興趣而來，還是被焦慮裹挾，已經很難説清。
披上“美育”外衣，好老師只在“宣傳頁”裏
事實上，美育和英語、數學等學科的教學不同，這一類課程往往對教學的互動性和針對性有更高的要求，也正因此，美術的補習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仍是以線下培訓為主。
羅霄的女兒11歲，此前就曾在線下接受過美術培訓，最近也體驗了幾節不同形式的線上課程。
據羅霄的觀察，“無論是線上的直播小班課，還是1對1的課程，效果明顯不如線下的課程，因為隔着屏幕教師和孩子的互動還是有差別的，比如線下的課程老師可以及時根據孩子的畫作在孩子的作品上進行修改教學，但線上課程則沒有這麼直觀，講得不管多仔細，都沒有在孩子的畫作上實操更易理解。”
而相對於1對1課程而言，線上小班課和AI課的效果則更不盡人意。“小班課的老師一上課，從教學流程到教學話術都非常模版化。”羅霄的女兒上了一節畫啦啦的線上小班課後，直呼“受不了老師刻意親切的語氣。”而羅霄則覺得，“老師很難照顧到每位學生畫畫的進度，也不能逐一對孩子的畫作進行詳細的指導，更重要的是，老師的專業性似乎並不高。”
至於美術AI課，則更像是此前爆火的英數AI課“換湯不換藥”。
在對比了多家在線美育平台後，鋅刻度發現，在體系設置上，美術AI課也仍然是走的年齡分級這條路，根據不同年齡階段，設置課程難度和知識模塊等，從而印證其“科學進階、螺旋式設計”的理念。
形式則也基本上是錄播課程，利用 AI 合成形象與動畫 IP實現所謂的“互動”。
鋅刻度在體驗了小熊美術AI課和咕比美術AI課後發現，這類AI課程對教師控場能力要求低，都是標準化的教學視頻，互動的時效性不強，整體效果也就有些令人失望。
“基本上就是孩子跟着視頻按部就班地操作，課後大家發在羣裏的作品基本上差別也不大，最多就是顏色上的差異。”有家長告訴鋅刻度，“因為AI課面向的是幼齡段孩子，課程內容卻是流水線般的規劃，讓孩子跟着一筆一畫臨摹，這讓孩子在想象力最豐富的階段卻受限了。”
網易教育等的測評結果也曾顯示，孩子無法與AI美術課教師產生情感共鳴；為了抓取幼兒注意力而出現的“視頻轉場畫面”和互動遊戲，消耗分散了孩子注意力；效果不理想，哪怕是7-8歲的孩子也很難一直保持對於課程的專注和興趣……
另一方面，AI錄播課的教學效果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課後的輔導老師，但不少家長反映，“課後輔導老師對作品的點評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經常會出現幾個孩子的點評都一樣的情況，感覺也是有模板的。”
而鋅刻度在體驗咕比美術AI課時發現，即便是課後作品完全不符合課堂要求，模板化的點評也不會指出任何問題，彷彿系統生成。並且，系統內的評論稱“線條非常流暢”，輔導老師的點評卻又稱，“線條需要再流暢一些”。
的確，有線上美育平台的教師曾在社交平台“小紅書”分享自己在崗前培訓時記錄下的話術模板，其中包括講解時的話術和點評時的話術，比如，“樂樂是個聰明可愛的小朋友，第一次和寶貝合作，發現了小朋友很多優點……”
一位畢業於美術學院且在線下畫室從業3年的美術老師認為，“其實藝術類課程對師資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更需要老師因材施教，因為標準化的套路引導很容易使孩子的創作思維僵化。”
但相較於英語和數學等學科而言，美育線上課的師資似乎“水”更深。
以美術寶為例，其官網稱課程顧問老師有”多年教學經驗”，美術教師也“均有多年教學經驗”。但鋅刻度發現，美術寶在招聘平台對“學習顧問”和“教學輔導員”的要求均為大專及以上學歷，並未對專業和教學經驗作出要求，且其工作包括“完成學員的美術作品評價工作”。
而上課的美術教師也不一定有多年教學經驗，甚至可能只是兼職教師。鋅刻度在美術寶的招聘公眾號“美術寶未來學院”諮詢後得知，兼職教師的基本要求有三點：年齡要求、學歷要求為全日制本科及以上和形象要求，但並未對教學經驗作出明確要求。
不少美術寶的兼職教師在社交平台分享過自己面試、實習再到入職的經驗，而在實習期階段，則會進行免費學員實戰和試聽實戰。鋅刻度從兼職教師處瞭解到，“在這兩個階段，就是給報名體驗課的學生上課。”這意味着，上體驗課的學生成為了不少兼職老師的“小白鼠”，而兼職老師正式入職後，主要也是選擇1對1和小班課進行授課。
畫啦啦、咕比AI課背後的六一教育則在官網表示其教師“主要來自各大美院校優秀畢業生，且注重教師教學經驗（2年以上）”，但是其發佈在招聘網站上，對美術教師的教學經驗並無硬性規定，僅稱“有教學相關經驗尤佳”。
但對於家長們而言，要想考證教師的教學水平並不容易，畢竟美育相較於學科教育而言更難量化效果。“我們身為門外漢跟着孩子一起上課也只能看個表面，老師稍微懂點專業話術就很容易把我們糊弄過去。”羅霄認為，相較而言，線下培訓機構的老師因為會在課上手把手教學，也會展示自己的作品，所以更容易辨別出真實實力。
買正課不如薅羊毛，家長們的熱情還能持續多久？
儘管美育市場上問題種種，家長們的熱情卻一點就着。
艾瑞諮詢《中國美術教育培訓行業研究報告》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美術培訓市場整體規模在900-1050億元之間，其中，在線美術教育行業市場規模為20.7億元，同比增長率為46.6%，預計未來3年保持45%左右的年增長率，到2022年達到63.6億元。
鋅刻度對比了包括畫啦啦、美術寶在內的多家在線美育平台後發現，美育課程與此前瘋狂刷屏的數理、外語AI課程的宣傳路徑大同小異。
引流的主要方式還是老一套：低價+高頻投放。
目前，美術AI課的低價戰已然進入白熱化階段，體驗課的價格甚至比數外的AI課更低。以畫啦啦旗下的咕比AI課為例，8節美術AI互動課和2節美術名師TV課並配套199元教輔畫具包售價29元，而美術寶旗下的小熊美術AI課10節體驗課售價36元，掌門教育旗下的小狸AI美術課的體驗課、青柚子美術AI課的體驗課最初甚至免費……
而這樣的引流方式背後，轉換率似乎也不錯。美術寶內部相關人士曾在接受界面新聞採訪時表示，美術寶1對1和小熊美術AI課二者累計付費學員超50萬，2020年單月收入超過2億元，1對1和AI課基本各佔一半業務體量。截至去年底，小熊美術AI課單月營收已破億元。此外，小熊美術AI課業務的低價課轉正價課平均比例超過25%，試聽轉化率高。
但是，當市場越來越熱，一些變化正在發生。
“不管課程內容如何，十幾塊錢就能收到一大堆畫具，怎麼都不虧。”董雅萱育有一個5歲的女兒，最近這一年，她熱衷於給女兒買各種在線教育品牌的體驗課，其中最多的課程便是美術、寫字類啓蒙課程，並且多以AI課為主，“孩子現在還小，其實也並不想太早給她學習的壓力，只是想有個啓蒙的過程，所以我對課程的要求也並不算高，AI課的體驗課的性價比是最合適的。”
董雅萱也曾想過在篩選後給女兒購買某個平台的系統課，但是在體驗了多家藝術類啓蒙AI課後，她發現，“如果正課內容和體驗課差不多，那我覺得正課並不值那個價。”
事實上，董雅萱這樣的家長正在變多，他們對美育課程的熱情往往止步於“體驗課”，反覆在各大平台薅體驗課的“羊毛”，卻遲遲不願購買正價課。在他們看來，“正價課所謂的系統培訓也不過是個偽命題。”
此外，鋅刻度發現，這一類AI錄播課的教學視頻的資源還在不少社交平台被低價售賣，甚至免費傳播，這更是讓“董雅萱們”覺得花上千元購買正價課“並不值得”。
所以，儘管AI課單科的年均價格普遍在2000元至3000元，遠低於直播班課6000元至8000元的定價，但越來越多的家長已經學會了透過價格看本質，比起價格，他們開始變得更在意性價比。在AI課程更精細化，互動交互性更佳之前，這一類美育課程或許會很快遇到買量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