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巖教案和開州教案_風聞
李安仁-2021-05-12 22:03
貴州省貴陽市青巖古鎮,是貴州四大古鎮之一。洋教滲入貴州,早在明代就開始了。清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貴陽教區正式成立後,法國傳教士白斯德望任第一任主教。清咸豐六年(公元1856年),第二任主教胡縛理為培養神職人員,選中了青巖姚家關並於咸豐九年建成了聖伯多祿大修院,由傳教士白伯多祿任院長,有修道士十多人。第二次鴉片戰爭後,中國被迫簽訂了《天津條約》和《北京條約》,其中有允許西方人在中國傳播基督教的條款。胡縛理乘坐紫呢大轎到拜見貴州巡撫何冠英,聲稱從此可在內地自由傳教,有條約保護,地方官不得干預。接着,胡縛理又前往提督田興恕官府,因拒不接見,只得敗興而歸。這個舉動,激怒了貴州提督田興恕和貴州巡撫何冠英,因為按照中國的法律,只有相當級別的官員才能坐轎,而胡縛理雖然是個老外,卻只是個平民,竟然坐大轎來朝見一省首腦,顯然是違背中國製度,輕視中國官員的舉動,於是倆人聯名向全省官員發出秘密公函,明確提出洋教是異端邪説,指出如有外來之人傳教,務必隨時驅逐。這個秘密公函是一個在全省範圍內反對洋教的動員令。
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端午節,青巖各族人民按傳統習慣,吃完晚飯出門“遊百病”,遊百病又稱走百病,流傳於四川、陝西和貴州等地的地方傳統民俗文化活動,是通過遊覽散步消除百病的一項健身運動,多在婦女、老人、小孩或體弱多病者中間進行,是盛行於貴州地區的端午習俗。一羣娃娃游到姚家關大修院門前,不知誰帶的頭,娃娃們一齊唱起了街頭流行的民謠:“火燒天主堂,洋人坐班房……” 天主堂大修院內的教徒聽到民謠,衝出門吼罵娃娃和推打遊人。人們本來對洋教就不高興,便一齊擁上去與教徒他們爭吵。消息傳到青巖團練首領趙國澍那裏,趙國澍立即派團丁把大修院包圍起來,將為首衝出修院鬧事的修士張文瀾、陳昌品及教堂管家羅廷蔭抓起來,關押在青巖龍泉寺內,趙國澍後來命人放火燒燬了教堂,並向田興恕報告。張文瀾收買獄卒,把消息傳給了胡縛理。胡縛理趕忙向北京的法國大使館彙報。田興恕得知以後,擔心會遭到中央政府責難,便下令趙國澍交將張文瀾三人秘密處死。七月二十九日,趙國澍將張文瀾三人綁赴青巖城外謝家坡斬首。路上正遇信奉天主教的女傭王瑪爾大在河邊洗衣,怕她走漏風聲,也將她抓到刑場一同斬首。
事件發生後,胡縛理立即向督署抗議,要求嚴懲趙國澍。一面又以貴陽地方官草菅人命殺害習教人員,搶劫燒燬教堂等罪名,向法國駐華公使哥士耆申報。哥士耆又照會清總理衙門,抗出抗議,要求田興恕、趙國澍抵命,對被害教民及家屬撫卹賠償,隆重安葬被害人,教堂損毀房屋必須修復,教堂經典書籍聖像及一切器具用品,亦必須清還賠償等十二條款。
青巖教案是我國的第一個教案,震驚中外。青巖教案還沒完結,沒過多久,又發生了開州教案。同治元年正月十五日(1862年2月13日),貴陽北百餘里外的開州夾沙龍地方歡度元宵節,過節當然是要花錢的,按照往年的慣例,官府向當地住户攤派費用。因為對貴州政府遲遲不處理青巖教案不滿,法國傳教士文乃爾唆使教徒抗繳。田興恕得知後大怒,將文乃爾和4名抗捐的教民以凌遲酷刑處死,將文乃爾的頭懸掛在城門示眾。至此,動靜鬧得太大,清政府也沒法袒護相關官員了,除何冠英、趙國澍已故不予追究外,田興恕發配新疆,永不敍用,賠償白銀一萬二千兩。
趙國澍是貴州青巖人,他能文能武,關心地方文教,嚴格教子。他的四個兒子中,四個中舉人,三個中進士,其中二兒子趙以炯成為貴州歷史上的第一個文狀元,還有一個兒子中經魁,在貴州轟動一時。因青巖教案被撤職。同年四月,率領團練鎮壓農民起義軍,在貴陽郊區百宜被圍,逃至除家堰時,被農民起義軍擊斃。何冠英,福建閩縣人。清道光十六年(1836)丙申科林鴻年榜進士第二人,在貴州巡撫任上工作積極,勞累過度,不治而亡。臨終,何冠英盡力舉薦田興恕繼任。他的表現按現在的説法是個優秀高級幹部,時代楷模。前後殺了8個教民和一個外國傳教士,結果是罷免一位高官,沒有一個官員償命,這個處理不算重。
這裏要重點説一説田興恕這個人,田興恕是湖南湘西人,16歲時因家貧參加清軍,與太平軍作戰,屢立戰功,24歲就任貴州提督,25歲兼任貴州巡撫,可謂少年得志。田興恕在流放途中,深得陝甘總督左宗棠賞識,左上奏朝庭請求重新啓用田興恕,清政府沒有同意。田於1873年回到家鄉鳳凰,41歲辭世。各位怎麼看這個人?我覺得他太年輕就擔任高官,血氣方剛,做事魯莽,闖下大禍,所幸運氣奇好,只是罷官而已,毫髮無損,比起後來激起庚子拳亂的山西巡撫毓賢的下場要好得多了。涉案的這些個清朝官員還是很猛的,竟然敢殺洋大人,而且還是用凌遲酷刑。兩次教案中遇害的法國傳教士文乃爾和幾位教民於2000年被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冊封120位中華殉道聖人名單。
這兩次教案之所以爆發的重要原因是法國傳教士胡縛理不明白,中國是官僚主宰一切的社會,官員的尊嚴和地位是不能冒犯的。中國是個階級社會,講究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下犯上是極嚴重的罪行。他在宗教界有點地位,但沒有在法國政府當官,在清朝官吏們眼中就是一個外國平民,見了中國官員是要下跪的,可他不但不跪,反而恥高氣揚,以條約來要挾官員,這就犯了大忌。開州教案中的那個傳教士文乃爾鼓動教民抗捐的行為,在清朝官員眼中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謀反。我猶其同情那位胡里胡塗遇害的洗衣女傭王瑪爾大,真是禍從天降,清朝官員視人命如草芥的惡行令人髮指。
1871年6月21日,胡縛理因從法國馬賽返航中國長途跋涉,嚴重中暑,醫治無效病故,貴州教會將他的遺體運回貴陽,葬於大營坡墓地,文革中,他的墓被搗毀。
在這兩次教案中,我們發現田興恕、何冠英、趙國澍等文武官員是導致教案激化的罪魁禍首,我們不禁要問,大清國的這些政治精英為什麼這麼仇視洋教?我們來看一看天主教進入日本後的遭遇。
16世紀,隨着航海技術的進步,人類進入了地理大發現時代,走在前列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他們發現了到亞洲的新航線,跟隨着探險家後面的是商人和傳教士,葡萄牙接觸到日本並與之通商,篤信天主教的葡人向日本當局提出了傳教的要求,當時執政的是豐臣秀吉,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過了一段時間,豐臣秀吉到某地視察,晚上,按歸慣例,地方官安排了一位年青女子陪豐臣秀吉睡覺。當幕府將軍興致勃勃地要與她親熱時,怪事發生了,那女子竟然抗拒。將軍十分詫異,耐着性子問她為什麼?女子説:我是信奉天主教的,在我的心中只祟拜上帝和耶穌,我不能和不信天主的異教徒做愛。“天主教?”豐臣秀吉愣了愣,想了一會才記起來,是葡萄牙商人傳來的洋教。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天主教這麼利害,傳教時間不長,就有人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天長日久,我的地位還能保得住嗎?將軍感到不寒而慄。平時遇到這樣的事他會勃然大怒,命人將小女子拖出砍了,這時卻平靜下來,思索着該怎麼對付天主教。之後將軍發佈命令,禁止在日本傳播天主教,日本人也不準信仰天主教,違背命令要被燒死,他還逼迫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地方諸侯自殺。基督教進入亞洲的某個國家,不僅僅帶來了新的信仰,還帶來了新的價值觀,使亞洲國家傳統的價值觀受到衝擊,人們對傳統的合法性產生質疑,價值觀是一個國家政權建立的思想根基,民眾不再相信它,就會反抗代表政權的官吏們,這些社會精英的權利、地位、財富都會受損,所以既得利益者們對新來的洋教必然是刻骨地仇視。近代中國的歷次教案,衝在最前面的是普通的底層人士,在他們的背後扇風點火的卻是官員、商人、地主、傳統知識份子等這些社會精英。教案的本質是排外,涉及的是利益和權勢。
受到教案的影響,外國傳教士也在思索為什麼在中國傳教困難,他們經過一番研究後認為,漢族人受儒家思想影響很深,他們的思想觀念與洋教宣傳的觀念差別太大,貴州有很多少數民族,他們受儒家思想影響較小,於是洋人把傳教的重心放在少數民族居住地區,主要針對苗族,傳教獲得成功,許多苗民接受了基督教。
此後中國又發生了很多教案,其中曲直是非眾説紛紜、莫衷一是。只有這兩個教案沒什麼好辨的。小説《大清血地》對兩次教案有詳細的敍述,感興趣的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