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選秀，荒誕落幕_風聞

作者 | Echo          編輯 | 範志輝

101系偶像選秀，或許到了不得不改變的歷史節點。

針對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飯圈打投“倒奶事件”，以及近年暴露出的選秀亂象，廣電再次出台新規。

5月10日，據媒體報道，北京市廣播電視局印發了《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綜藝節目管理工作的通知》（下文簡稱“《通知》”）。《通知》主要強調，節目中不得設置“花錢買投票”環節，嚴禁刻意引導、鼓勵網民採取購物、充會員等物質化手段為選手投票。

而延續5月8日國家網信辦開展的“清朗·整治網上文娛及熱點排行亂象”專項行動對於藝人言行舉止邊界的探討，廣電新規對於節目選手的品行也做了更為嚴格的要求。《通知》指出，各網絡視聽節目服務機構要從嚴審核把關選手背景情況，嚴禁選用涉及存在違法犯罪記錄和個人不良徵信記錄、輿論醜聞纏身、社會影響惡劣等問題的嘉賓選手。

對於《通知》中重點強調的以上兩點，或許都可以從《青春有你3》（後文簡稱“《青你3》”）停播原因中找到答案。

此前，一條《青你3》中“為偶像打投倒牛奶”的視頻在網上瘋傳引發輿論譴責，其投票機制也飽受質疑。而在倒奶事件發酵之前，該節目的大熱選手餘景天被扒出其父母經營的KTV涉及違法行為。

“倒奶”只是選秀亂象的冰山一角

早在4月底，餘景天就因雙重國籍的質疑而被“秀芬”（即選秀節目粉絲）聲討，未等此事澄清，又被網友扒出其父母名下的KTV產業涉黃、涉毒，而且裁判文書網和新聞報道上都有切實證據。

當餘景天的黑料被越扒越多，部分訓練生的粉絲開始在豆瓣小組發出“舉報”教學，抗議餘景天出道，這或許就是北京市廣播電視局接到的部分羣眾舉報內容。而在此前，餘景天在《青你3》正式公佈的3次排名中都是斷層第一，被認為是成團後C位的最強候選人。

而當部分秀芬悠閒地觀望這位對自家愛豆最具威脅的選手陷入輿論中心時，他們沒有想到，等來的不止是餘景天的退賽，還有《青你3》的終止錄製、決賽取消。也就是説，秀芬們辛苦打投了一整個季度，與各家粉絲明裏暗裏一路battle，好不容易將愛豆送到了決賽，出道位卻沒有了。

誰也沒有想到，最初那樣一個短短只有15秒的倒奶視頻能引發如此巨大的關注，讓持續了四年的101系偶像選秀戛然而止。

視頻中，粉色瓶子的真果粒花果輕乳倒地一片，十幾位中年男女圍坐在溝渠旁，他們邊聊天邊熟練地拆開包裝、倒掉牛奶，黑色的溝渠轉瞬間成為白花花的一片。牛奶瓶身也被扔掉，留下的只有印有打投二維碼的奶蓋。

這個視頻在5月4日瘋傳於網絡，而剛剛過去的4月29日正是《反食品浪費法》生效之際，視頻中如此大張旗鼓的食品浪費行為可以説正撞在了槍口上。隨後，新華社、人民日報、央視新聞三大央媒均對“倒牛奶”事件發表了評論。

除了口頭批評，相關監管部門的反應也十分迅速。5月5日，北京廣電責令《青你3》暫停錄製；5月7日，愛奇藝、蒙牛雙雙就視頻道歉；5月8日，國家網信辦開會回應，加強飯圈研究，引導理性追星；5月9日，愛奇藝官宣終止《青你3》錄製；再到5月10日，也就是文章開頭，北京廣電再印發通知，嚴禁網綜裏出現花錢買投票環節；5月11日，超200家明星粉絲後援會呼籲粉絲理智追星，時代峯峻、哇唧唧哇和樂華等娛樂經紀公司也紛紛發佈理性追星倡議書，今天微博也發出了禁止粉絲集資的公告。

這七天，堪稱選秀史上最驚心動魄的一週。風光多年的秀綜戛然而止，當網友們調侃着選秀節目被“奶死”，不得不説這樣的落幕方式確有些荒誕，但是荒誕自有其深層法則。

近年來，備受詬病的打投模式、選人標準，以及飯圈內愈演愈烈的舉報風氣等早已讓選秀節目危機四伏，其冠名商過度營銷、被營銷反噬的“隱雷”也很早就已經埋下。

就在此次倒奶事件發酵之時，話題#蒙牛投了18個綜藝#也在微博上熱度走高。企查查官博發佈數據稱，2015年至今，蒙牛旗下產品贊助了18檔綜藝之多。近幾年，蒙牛更是不斷借秀綜玩轉粉絲經濟，借飯圈創造了一次次銷量奇蹟。據悉，2019年至今，蒙牛拿旗下純甄品牌連續三年冠名《創造營》系列、拿真果粒品牌連續三年冠名《青春有你》系列。

然而，101式選秀並不是蒙牛“膨脹”的開始。早在2004年的超女第一屆，蒙牛就憑藉與節目的冠名合作完成了25個億的銷售目標，那是它第一次嚐到選秀節目的甜頭。2016年《超級女聲》重啓時，蒙牛開始了一邊冠名一邊賣貨的營銷方式，也就是引發如今的倒奶事件的雛形。後來，101式選秀興起，乘着更工業化、更網絡化的秀綜東風，蒙牛將“買奶打投”的玩法不斷優化，衍生出一條以奶卡、奶票為核心的打投產業鏈。

所謂“奶卡”，指的是一箱裏面可以拿到一張投票卡，而“奶票”則是每瓶奶打開後奶蓋上印有的二維碼，後一類直接導致了“倒奶”事件。粉絲們買贊助商的產品，是衝着裏面印有二維碼的瓶蓋去的，奶製品反而成了一種拖累。但是打開了瓶蓋的奶無法進行二次銷售，只能被倒掉。

那麼，蒙牛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種對於粉絲來説極其不方便的打投方式？因為印在瓶蓋上的奶票對廠家更有利，消滅了二次銷售，才能達到更多的銷售額。而且，打投被倒的這款奶產品 ——“XX輕乳”，被稱為飯圈特供，低質高價，在大眾市場中並無太多競爭力，銷量全靠飯圈拉動。

然而，“倒奶”只是魔幻選秀的冰山一角，愈演愈烈的飯圈打投遊戲已然是讓人目不暇接。雖然飯圈集資曾被官媒點名批評，但實際上，暗裏的集資從未停止，並且已經發展到跨圈層式battle集資，如八竿子打不着的《創造101》女團對SNH48系。在主榜之外，贊助商開設的以資源、曝光為名的副榜也越來越多，粉絲不得不進行多線操作，疲於做數據和氪金。

資本越是催得緊，粉絲們就越焦慮，最終，這種“為愛發電”演變成一種飯圈內部的PUA。當粉絲沒有完成集資目標時，後援會甚至會開啓懲罰措施，要求粉絲繼續打錢、控評反黑。

101系選秀將何去何從？

近來，劣跡藝人受到頻繁關注，這次監管部門也將重點放在了藝人專業素養以外的輿論形象上。前文《通知》中，對於網絡綜藝節目的全民pick選拔機制也做了限制，稱選秀節目應充分發揮專家學者、媒體代表、業界代表、觀眾代表的綜合評價作用，制定科學合理的評分和晉級標準。

歷史來看，超女快男和101系選秀成功的原因都在於通過民選方式造星，加強了偶像與粉絲的羈絆和粘性，平台、商家也從中獲利，而新規已經明令禁止該種選拔方式。所以，此次新規看似只是禁止了選秀節目的花錢買票的打投環節，但其實更意味着偶像選秀的黃金時代的結束。

值得注意的是，多米諾骨牌效應也可能在偶像產業發生，將繁盛一時的偶像經濟帶入寒冬。

當粉絲打投經濟被明令禁止，品牌方大多隻能以品牌贊助的形式在節目中露出，無法直接轉化成產品銷量，這也必然對節目的招商帶來負面影響，甚至101系選秀很可能被平台放棄。如果選秀節目無法繼續，視頻平台將會失去重要的流量來源和一項大頭收益，經紀公司的練習生也失去了快速上升的通道，而贊助商失去的也不只是一個品牌輸出渠道，以打投、集資為主營業務的追星平台無疑也將受到影響。

一名頭部綜藝製作人在“深燃”的採訪中表示，這類選秀頭部綜藝的總冠名費在2億左右。這麼大筆錢投出去，怎麼收回來？正如前文提到，奶票的誕生，就是為了讓“碼”和“奶”同時被消耗掉，徹底打掉“取碼奶”的殘值，封鎖二級市場的流通可能，粉圈對銷量的拉動效應由此展現得淋漓盡致。

最新的調查視頻顯示，被僱來倒奶的人，倒一箱只能賺一元錢。在這條倒奶產業鏈中，穩坐收割鏈條頂端的，其實始終是奶企。但是，廣電新規能影響奶企繼續營銷嗎？如今的輿論場中，倒奶是飯圈的錯，煽動投票是平台的錯，唯獨奶企的營銷看似合法合理。但是相關的微博評論中，粉絲仍在不甘心地追問：“能否查清僱傭倒奶的是供應商還是粉絲？”

而對於101系選秀來説，其影響是傷筋動骨的。那麼，未來是否還會有新的選秀出現？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也不言而喻，正如張輝在提到鉅額贊助費時，説：“平台是一定要做選秀綜藝的。”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這個新規其實與當年超女停播時的新規非常類似。因此，對綜藝節目的整改或許只能讓這種形式暫時熄火，只要其中還有利可圖，就會出現更新更受歡迎的選秀節目，畢竟這是人民羣眾永不會拋棄的娛樂需求。

而未來的選秀節目會是怎樣呢？也許我們也會再迎來一段類似超女之後的《中國好聲音》時代，但值得注意的是，一旦造星的權力來到了民眾手中，就很難再收回去。

一旦見識到了全民選秀節目中選手的多元化、異質性，觀眾就很難再認同由專業評審把控的單一審美。

結語

101系選秀以這樣荒誕的方式按下了暫停鍵，但是近兩年這類選秀出來的偶像團體，哪個不是如此快速走紅又快速湮滅的。反觀TFBOYSs這樣的養成系，卻穩坐流量寶座。

可見，偶像精神的核心在於它所體現出來的成長力量，而資本的加入一方面加速抽空了這種成長所需要的時間與耐心，同時也在讓年輕追夢的過程異化成了割韭菜遊戲。在近幾年目不暇接的101系選秀中，偶像逐漸淪為快銷品，這本身就是一種荒誕，一種遲早被自身的矛盾所撕裂的錯誤。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這個因助力偶像追夢而色彩鮮麗的夏天，終究因粉絲自身的那種毀滅性的激情而燃成一片苦澀的灰。雖然挑起這番激情的選秀節目終又會像春風一樣吹又生，但與此同時，編織出這樣一場精心騙局的資本也仍在等待下個更好的時機再次潛入偶像產業。

以往的選秀節目中，那種純粹地因一位平凡追夢人站到舞台中央而感動的真心，還會再有嗎？

排版 | 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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