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恩牌”的重點是牌，而不是馬恩_風聞

文|餘亮

引：

大家好，前一陣子經常有網友問我，怎麼看陳平老師説的“警惕馬恩牌”這句話？到底是應該警惕“馬恩牌”，還是應該打好“馬恩牌”？我覺得首先馬恩它原本不是牌。就像感情原本不是牌，可是如果有人打感情牌，因為萬事都可以被打牌的，那它就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東西了。所以我覺得“馬恩牌”三個字的重點在“牌”，而不是馬恩。

討論戰略問題時是不討論道德和意識形態的

好，那我們先還原一下現場。注意，陳平老師講警惕“馬恩牌”他的説話對象以及説話場景，應該是在觀視頻觀傳媒的《答案年終秀》他和鄭若麟老師要討論下一階段拜登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打壓中國。這是一個在談戰略問題的場景。我們要知道在討論戰略問題的時候，所有討論戰略的場合，討論戰略時是不討論道德和意識形態的。你去看美國的像肯尼迪、基辛格討論戰略的這些書，它有一個特點就是不講道德、不講意識形態。

什麼意思？我舉個例子，比如説法國在路易太陽王時期的崛起，它有一個特點就是不講意識形態，它本來自己法國是基督教國家、天主教國家，本來它是要和其他的基督教國家聯合起來，對伊斯蘭國家發動聖戰，但是路易時代，太陽王時代，尤其是他的大主教黎塞留，他不講這一套，他反而去和伊斯蘭教的土耳其聯合起來，一起對抗基督教的神聖羅馬帝國，他還要防止神聖羅馬帝國來打宗教牌。

所以在討論戰略問題的時候，他不是在跟你討論意識形態，也不是在討論我們要走哪一條自己的社會發展道路。説到大家的反應，很多人反應很大，也包括一些陳平老師的粉絲也覺得不開心，你怎麼説警惕打“馬恩牌”，我們馬恩國家為什麼要怕別人打“馬恩牌”，我們自己就應該做好馬恩，自己要打好“馬恩牌”。我覺得這首先是一個好事情，因為大家反應大，説明大家現在熱愛馬恩。總體上是一個好事情，但是我們還是要細膩一點，要吸取一些以前的教訓。

陳平老師講的馬恩，此馬非彼馬。如果之前沒有看過陳平老師文章和節目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在批判西方的自由主義的資產階級的主流經濟學，他對馬恩列毛那都是非常尊重的。而且就是要使用他們的唯物辯證法，歷史唯物主義，他掌握馬恩不是去掌握幾句教條，而是要掌握它的方法。

互聯網傳播有一個特點，你是有一個完整的一套講話，但是別人不認識你的，只是看到了這一句話就湧進來一通謾罵。這個我也能理解，因為互聯網就是這樣，不知道前因後果。這就是散户，散户最終還是會散掉的，從這個問題裏能得到什麼？有的人他可能這輩子也沒有實際行動做過什麼馬列主義的事情，就是滿足於口號。也有的人甚至坦率地講我都認識，他原本就是新自由主義者，崇尚歐美那一套，也許他會擺出一副馬列的面孔，當然我們有時候自己有點就像被渣男欺騙的少女，就光看別人説什麼，光看別人説的是不是好聽，只要説了我中意，那我們就是一夥的，這其實是一種教訓。

美國打的“馬恩牌”

美國會不會打“馬恩牌”？這又是一件事情。在討論戰略的時候，可能陳平老師未必就説對了，因為拜登可能未必就會打“馬恩牌”。我看了一下這個事實，可能確實他們已經使用了一些“馬恩牌”，有人問我哪裏有“馬恩牌”？比如説前一陣子新疆棉花事件，BCI這些NGO組織攻擊新疆的棉花，它攻擊的點是什麼？它是攻擊我們新疆的勞工權利，勞工權利它是馬克思主義裏面很重要的一點，這其實已經是在打“馬恩牌”了，但是他們實際上是在關心我們的勞工權利嗎？你只要看具體的事情你就明白了，對方絕對不是為了你的勞工權利，相反他們這麼搞打擊了中國新疆棉花的銷路，在損傷我們的勞工權利。

現實的焦慮在迷惑着我們

反過來講怎麼用好馬恩的方法這是另外一件事情。除了口號，除了怎麼説，最終要去指導實踐，要能融入實踐，要符合生活工作實踐的規律。我覺得今天這句話引起這麼大的反應，還跟大家的現在的心態有關係，因為大家感到焦慮。大資本獲得了太多的財富，尤其新興的金融互聯網資本，通過大數據到處去割韭菜，讓人感覺用韋伯的話説，互聯網一開始讓大家覺得是輕飄飄的斗篷，讓我獲得了自由，但是現在越來越發現它可能會被變成鐵衣的牢籠。在互聯網公司工資也沒有以前高了，天天“996”還有各種的割韭菜的手段，大數據只是為了研究你的慾望，把什麼商品推給你，能從你這弄一點收入過來。

但是焦慮的另外一面，我們永遠不要被焦慮完全給迷惑住。因為我們今天大家對福利的要求也隱藏着一種危險，如果表面上説的是馬克思，説的是所有制，實際上關心的是福利。那麼有一天經濟條件好了，因為經濟總是在波動的，獎金數量上去了，年終獎上去了，或者我們找到了新的產業突破點，或者我們在產業競爭中贏了，只要日子好過了，你覺得可以了，我又把馬克思給扔到腦後去了，我管他什麼私有制還是公有制。以前好多人就是這麼説話的，我管你什麼所有制的，你看人家北歐資本主義國家福利多好，要什麼公有制。當然為個人的福利考慮是人之常情，我不評論他對不對，但是坦率地講，這不是本質的馬克思主義的態度。

陳平老師講“馬恩牌”的關注點，他擔心的是失業的問題，如果西方通過這個想抬高你的勞動力成本，這個是不講限度的，只要能把你抬高越高越好。他怕的是失業，他考慮的是工作有無的問題，大家考慮的是我工作好不好的問題，都有道理。很多事情一旦在綜合治理的角度去考慮，它就不簡單了，比如説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這個福利從哪裏來？你放在現實中，中國的製造業它的剩餘價值有多少？它的利潤本身現在非常低，可以查到數據就幾個點，好多利潤其實是被金融資本、被其他的資本給捲走了。

所有制很重要，但所有制要落實到具體的現實中

關於馬恩牌有一個延伸的問題，之前我在一期節目裏講到引用文一老師的文章《國家為什麼繁榮》，他在跟新自由主義者、跟那些主張把所有國企徹底私有化的經濟學家辯論的時候，他就説所有制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現在要發動的是管理學革命，而不是發動所有制革命。有人就批評我説你難道反對公有制嗎？所以網上就是有這個問題，我們説話原本都是有一定的語境，針對一定的問題的。文一老師本來是在和主張私有化、主張私有制、全面徹底私有制的經濟學家在辯論，他用了一套新的方法就是説你們還是老是在左右之爭，但是你們沒有看到，即使西方的私有制企業一樣問題一大堆。

那我的觀點，所有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所有制要落實在具體的現實中，就像靈魂必須落實在身體上，不存在沒有肉身的靈魂，就像我們不能通過文件來落實文件。比如你在憲法上寫“禁止貧窮”，它就有用嗎？貧窮就沒有了嗎？“禁止飢餓”，飢餓就沒有了嗎？要是那樣就簡單了，直接在憲法上寫上，禁止飢餓、禁止貧窮，甚至禁止死亡。那簡直就是魔法一樣，點石成金，一切都解決了。

同樣企業的管理，如果大家去具體的做事情你就知道，你要到具體的生產力的環節去把所有制落實下來，把權力控制住。就像福柯説的，權力經常是微觀化的，比如説你説國家可以管到騰訊，可以領導騰訊，但實際上騰訊因為它強大的技術，它對新媒體的滲透，實際上現在管微信號的、設置關鍵詞的、具體在做的是騰訊，實際上在管理言論的已經變成騰訊自己了，它自己也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它的影響力可能比新聞聯播還要大。其實我挺焦慮的，國家的權力，人民的權力怎麼樣才能滲透到這種企業、這種互聯網企業平台裏面去。

今天大家在網上爭的不亦樂乎，爭的有一天你發現爭論不解決問題，你也會煩的。那解決我們現在的經濟發展問題和財富分配問題，它有不同的思路，比如入關學也是一種思路，美國人卡脖子，我之前在東南大學就遇到研究比如交通，比如無線電系統的，他們做方案，做個方案出來要用到各種設備，然後發現好多設備被美國禁運了，我只好改方案，很憋屈，而且你的利潤大頭被國外給拿走。所以入關學的思路是和別人辯經沒有用，一定要在生產上，實際上能夠建立起自己的能控制的世界體系，才能讓利潤更多地回到我們自己的國家。還有一套思路，就是馬克思主義的思路，解決好內部的生產關係和生產力和分配這樣的問題，我覺得都有道理，我們沒必要非此即彼，好像獨立就可以成功，沒有那麼輕鬆的事情。

怎麼看待反帝不反資？

經常有人問“你們是不是反帝不反資”，這句話什麼意思？這句話很難回答的，你這句話就是個陷阱。如果你籠統地説反資，我們現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們現在提倡的所有制就是混合所有制，叫做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你籠統地説反資是什麼意思？就像我們新民主主義時期，包括現在要允許發揮資本的靈活性，但是你要約束住它，但這是一個比較兩難的過程，這個事情沒有正正好好的。

有朋友問我説，你看我們現在國企有大量的僱傭勞動力，運作方式和私企差不多，沒有真正地落實公有制，這確實也是一個蠻困難的問題。以前我小時候生活在工廠裏，當時企業辦社會，工廠有浴室、食堂什麼都有，把人養起來，很有社區感覺。但是不堪重負，而且國企的這些服務機構，包括醫院、飯店全都官僚化，所以現在的國企它可能優先解決效率問題，首先要在市場經濟中站住腳，而且在危難時刻要能站出來，包括防控疫情的時候，公立醫院起到很大的作用，私立醫院它不可能願意那麼不計成本地去做事情，它是在這個層面來體現自己的社會主義特性，我們可能沒法完全按照原來的馬恩的書本上的那些要求來要求現在的企業。

萬事都可以“打牌”

萬事都可以打牌，這是一個現實，大家如果不喜歡，就不願意面對，這也不是一個成熟的表現。比如現在西方國家認識到，直接對你搞顏色革命不靈了，它就化整為零，這個話是他們自己説的，你們查新聞都能查到，所以他們就要化整為零打環保牌、動物保護牌、勞工權利牌、女權牌。

我最近發現有不少拳師也開始打馬恩牌，還打馬恩毛牌。那我要説女權、男女平權、男女都可以追求符合自己特點的發展，這個我是非常支持的，以前看了好多的女性主義的著作，什麼波伏娃都算一般的了，但問題是現在網上的這種民粹化的女權，它真的是為了女權嗎？

現在的女拳挑動男女性別對立，她們有一套的組織方法，在網上都能看到，告訴你怎麼説話，怎麼謾罵，使用哪些詞彙，甚至包括語氣詞怎麼用都告訴你，有時候還打出這個毛牌，説主席説的要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你去看那些所謂的女權的論壇裏，沒有在講怎麼發展怎麼做事情，互相交流經驗，像我在有一些其他的論壇裏看到的交流經驗，沒有的，全是教你怎麼厭惡男性，怎麼恐婚恐育，全講的是這些玩意。

我們以前的婦女能頂半邊天這樣的社會主義女權主義，強調的是比如工作者是美麗的，我要做工作女性。現在這些女權論壇講的就是她不會去討論工作的，甚至那些人發貼的時間都是上班時間，可以看出來她們沒工作，或者説她的工作就是打拳，自己沒有做出來過什麼成績，天天就是打拳。不僅教唆女性去厭惡男性，她們還打擊温和的女性主義者。

以前很多學院派的温和的女性主義者，雖然她的觀念我不認為就是合理的，雖然我不一定認同她們那一套學理邏輯，但是她們是有一個理論追求。現在女權、打女權牌的要打擊這些温和女性主義者，就要搞所謂的激進，這個激進也不是那種左翼激進，就是要人撕裂的那種激進。

“打牌”背後有一定的社會基礎，但要避免被有心人利用

那話説回來，這種女權牌或者馬恩牌，雖然有一些居心叵測的勢力在背後推動，但是它也有一定的社會基礎。我覺得這個其實跟今天大家的焦慮有關係，因為焦慮總要披上不同的外衣，像過去它可以披上自由主義的外衣，十多年前的年輕人，他焦慮是覺得我工作不好找，我的才能發揮不出來，他會説一句話，他會説如果我們要實現像美國那樣的選舉制度，我也能當總統，一個普通人也能當總統。

所以你會看到像之前楊笠脱口秀裏面説，不明白為什麼有些男生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的。但問題是那麼普通又那麼自信的不只是男性，很多女生也是這樣。想到的不是怎麼樣去強化自己，發展自己的能力，而是不停地打拳。有一些可能能力不足的或者説她條件不足的女生，打起了女權牌，同樣男生裏面我覺得比較焦慮的，他可能更多地去從馬恩的這些話裏尋找到自己的支撐。那我覺得至少願意去從馬恩的思想裏去尋找思想資源和行動資源，這是一件好事情。但是要學會區別，如果特別的焦慮脆弱，抱到一根稻草就覺得是救命的東西，或者聽風就是雨，這也是很危險的。

我們都看過電影《星球大戰》，黑武士維達怎麼來的，過去也是一個優秀的小青年，青年哲達武士，就是因為媽媽被黑勢力害死了，他心中充滿了恐懼。所以矮個子長得像個怪物的哲達武士的祖師爺（尤達）就很擔心他，説你的心裏充滿了焦慮，你的心裏充滿了恐懼，這是很容易被利用的。如果今天你的脆弱、你的焦慮被人利用，這也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我覺得要走向成熟，我的提醒聽不聽，這是各位的事情，我想我還是要説出來。

左派無能，右派無恥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説過一句話，八個字叫做“左派無能，右派無恥”，這話有點傷人，自己體會吧。無恥的人他還能賺錢，用我們唐毅南的話，真實的右派是能賺錢的右派，搞企業壓榨利潤，搞知識付費，讓你覺得得到了什麼。左翼的大好青年，其實今天是對左翼比較難，因為右翼他很容易，他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是一致的，因為今天你就生活在市場經濟，比較自由主義的經濟裏面。所以他的生活方式思想是一致的。

左翼不容易，你的生活方式可能跟自由主義者是一樣的，你也要車、你要房、你要福利、你要自由，但是你精神上是左翼（無產階級）的，這兩個東西之間你要把它契合起來也是不太容易的。除了一腔熱血，終究要問自己最終能做成什麼，條件不好的話，那麼在條件限定的範圍內能做成什麼事情。我們都要避免叫幹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

事物處在不斷的運動之中，只能一點一滴地把握正確道路

事情、觀點、思想它都處於不斷地運動中，不要想着馬上爭出個子醜寅卯，你説這個就是結論，聽這個結論好像世界問題就解決了，不可能的。我們就是要不停地在事物的運動、在高低起伏中，就像生物進化一樣，去一點一滴地去把握正確的道路。沒有一個生物是絕對正確的，進化沒有絕對完美的，它都是包含了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的環節，它要去克服缺陷，有錯誤才會去進化。

言論也是這樣，就知道大致怎麼回事就可以了，沒必要為一句話特別地糾纏在裏面，讓自己痛苦。比如之前有網友給我發私信問問題，説餘老師你怎麼看？他説我很痛苦，雖然我很討厭日本的這種做法，比如排核廢水，但是我看到網上老有人説向日本投原子彈，他説這個太可怕了，我們怎麼能讓自己也變成像日本人那樣的人呢？他覺得很受不了。

我説其實這種事情很常見，幾十年了，互聯網上都這樣，總有人會喊往日本投原子彈，讓東京長嚐嚐南京受到過的痛苦。我説互聯網就是這樣，長年累月都這樣，你要長年累月這樣去難受嗎？第二，中國人還經常是這樣的，嘴巴説的很厲害，但實際上沒有做什麼壞事，不像日本人，鞠躬鞠得很漂亮，每次都是鞠躬，殺完人了，等一下來鞠躬一下，排了核廢水了，鞠躬一下。核電廠發生問題不去解決，就光鞠躬，鞠躬很漂亮。

日本人殺完人，等一下給小朋友送兩個糖果，中國人特別善良，就覺得日本人特別好。包括最近作家閻連科他的一個什麼得了美國的一個文學獎發言的時候就在那裏説，想起了這件事情，人不要有仇恨，他就説隔壁鄰居家的奶奶一直記得以前被日本人佔領的時候，有一個日本兵給了她一塊糖果，她那時候小姑娘她第一次嚐到了甜味，她永遠記得這個事情。大家自己體會，所以不要問一句話那麼認真。

有時候非此即彼，或者説聽到一句話，就覺得怎麼樣，一句話就能叫組織不停地分裂對吧？只要有一個觀點不同，就分成兩個黨，然後無限地分裂下去。

結：

“馬恩牌”這句話，像一顆石子引起了一陣浪花，有時候包括思想的鬥爭和實際的經濟鬥爭都是很複雜的，比如我前面説的文宇老師本來是在對倡導徹底私有化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家進行辯論論戰，結果沒想到友軍向自己開火了，説你這個只講管理學，不講所有制。這個就叫打橫炮，沒有把握住這個事情的關鍵點在哪裏。所以真正的馬恩是好東西，那種辯證法，那種對矛盾的分析辦法，那種對局勢的一種敏鋭的感覺和把握才是我們需要的。所以我們要切實地學習、理解、使用馬恩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