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我哥在我的妻子面前嚎啕大哭,多年家醜終於曝光_風聞
旺旺屋-电台主持人,歌手,作家等。2021-05-13 04:20
-01-媽媽走後,我們的家也散了。彼時,我正在本市讀大三。家裏兄弟姐妹五個,我是老小,上面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安葬了媽媽之後,大家就為爸媽留下的房子爭執不休。“儘管小五上學花的錢最多,但誰讓咱們是哥哥姐姐呢,所以房子也有他的份,就平分吧。”“憑什麼呀?前些年,爸病重時,全是大哥和我照顧的,媽病重時也一樣。啊,合着照顧的時候你們遛邊打蹭,現在分財產了,開始講究不偏不向了,我不同意!”二姐一向心直口快。“爸媽病重是你們照顧的,但最後還不是我們掏的住院費。”二嫂是向來得理不饒人,遇到吵架就紅眼睛的主兒。
“房子賣了,小五畢業住哪?”大哥懦弱的聲音淹沒在一片爭吵中,但我還是聽見了。那是媽媽離開後,我在這堆親人裏面,看到的唯一一點點暖。在他們的吵鬧聲中,我弄明白了,哥哥姐姐就是要在我畢業之前,把房子賣掉。不然,等我畢業住回家裏,賣房子就難了。-02-這個家,兄弟姐妹眾多,一直在跟貧困抗爭,父母一輩子都在為錢犯難,而兄弟姐妹沒有對外競爭的能力,只會在家庭內部顯能耐。我是家裏唯一一個上了高中,而後又考進大學的人。那時候,哥哥姐姐都已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媽媽堅持讓我讀書,為此,他們只要一吵架,就會聲討媽媽偏心。媽媽只能用一句話平息眾怒:“以後我老了就跟小五,你們誰我也不指望,不拖累。”可是,她沒有等到我為她養老的那一天。“媽媽屍骨未寒,你們就着急忙慌地要賣房子,你們要不要這麼過分。”我涕淚交流地大吼一聲,賣房子的事情算是暫時擱置了。-03-可是半年後,哥姐以給爸媽掃墓為名,要我回家。回家後我才知道,房子已經找到了買主,但沒有我的簽字,他們賣不出去。二哥率先向我哭窮,然後是大姐和二姐,每一個,都把自己家描繪成明天就揭不開鍋的樣子。見我不説話,他們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大哥。老實巴交的大哥臉憋得通紅,啥也説不出來,大嫂卻一直在捅他:“你倒是説句話,勸勸小五啊。”事已至此,我只求速賣速決,不想再看到眼前這幾個一母同胞的人。
三天後,房子賣了,75萬,一家15萬。分錢那會兒,二嫂還在罵二哥:“叫你早點動手,媽那個新電視機到底讓你二妹搶走了,你個窩囊廢!”“那電視機本來就是我買的好吧。”二姐大聲回應。我不想再聽他們爭吵,在一片混亂中悄悄離開了那個生活了21年的家。在公交站等車時,大哥追了上來,他伸手攔了輛的士,給了司機100塊錢。“小五,拖着這麼多東西,打個車回學校吧,大哥有空就去看你。”他一邊説着,一邊把我的行李放進後座。下車後,我給了司機零錢,把大哥給他的那100元要了回來。那半舊不新的100元,是我在這世界上,殘破而微弱的親情。-04-媽媽走後的第一個春節,我去給爸媽掃了墓。説來悲涼,他們有五個子女,除了大哥,其他人都沒來。其實也直到此時,我才肯承認,我沒有家了。媽媽在時,每年這個時候,一家15口人還是會聚在一起。儘管打個麻將,他們也會為幾塊錢的輸贏吵上幾句,但至少家還在,熱鬧也在。
回到學校後,宿管阿姨叫住我,遞給我一個飯盒,説是大哥送來的。那個除夕夜,我就着眼淚把那盒豬肉酸菜餃子吃完了,心裏也解散了自己的原生家庭。我對自己説,將來若有餘力,會報答大哥對我的滴水關心。他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拿我當家人的人。-05-大四時,我在中鐵某局實習,因為表現還不錯,兩個月後,就有了3000元的底薪。人生中第一次拿到工資,我率先想到的是父母,給他們買了鮮花,給爸爸買了瓶好酒。從墓地回來的路上,我又買了一些水果去了大哥家。大哥生性沉悶懦弱,看到我,只淡淡地説了句:“來啦。”然後讓大嫂去買菜,留我在他家吃飯。閒談間,難免説到散在這個城市裏哥哥姐姐們的現狀。
一個比一個糟心。大姐一度被騙進傳銷組織,2萬塊打了水漂,被解救回來後,整個人都有點魔怔了。二嫂下崗了,整天為了錢和二哥吵架。二姐更慘,她有一次下夜班,包被搶了,裏面剛好有500塊錢,她捨命不捨財地追了好遠,最後大腿被紮了三刀。我氣急敗壞地説:“是命要緊還是錢要緊啊?”大哥卻對我説:“五啊,都窮怕了,看不了那麼長遠!”-06-每一家都是一邊屋漏,一邊陰雨連綿。大哥一邊説,一邊嘆息,為自己的有心無力。見我吃得很少,他有幾分過意不去地説:“你多吃點,平時要是想吃啥了,就吱一聲,你來吃或者我給送去都行。”我只能趕緊夾了菜,大口吃飯,生怕一説話,眼淚就掉下來。“回家吃飯”對很多人來説,不過是最普通的小事,但對我,卻是奢侈。-07-那天臨走時,大哥大嫂把我送到公交站。等車時,大哥紅着眼睛問我:“五啊,你説咱們兄弟姐妹還能不能團結起來?親兄弟都不來往,想想真是寒心啊,大哥沒這威望,也沒這能力……”我想起媽媽生前,幾個子女一直不和,媽媽説這個,這個不服,説那個,那個不忿。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被虧待,每個人都在抱怨別人。媽媽的心,每天都疼,但她沒時間多愁善感,也沒能力處理好兒女之間的關係。
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堅持做手工,供我讀書。她一直對我説:“五啊,咱家就你一個讀書人,就你一個明事理的……”-08-那天,我流着淚做了一個決定: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大哥接連説了幾個好,激動地説:“你放心,我一定早早到。”那是一個週六的晚上,我在蟹子樓訂了包間。沒曾想,這頓飯吃了個稀碎。我剛舉杯想讓大家集體喝一口,二哥卻不滿地説:“我喝不慣白酒,給我來瓶青島純生吧。”大姐很不高興:“有啥就喝啥,擺什麼譜,你什麼檔次啊。”然後,他們輕車熟路地進入吵架模式。大姐夫指責二哥不應該在包間裏抽煙,二哥就開始抖露姐夫當年的糗事。隨後,二人的戰爭升級到一羣人的爭吵,最後把媽媽偏心供我讀書這件事又提了出來……-09-大哥一次次站起來,讓這個少説一句,然後有人立馬懟回來:“大哥,你怎麼不説説他?”大哥再去勸那個,那個回覆:“早知道她來,我就不來吃這頓飯。”再看包間服務員瞅我們一家的眼神,我整個人心灰意冷,想趕緊結賬走人。
結果,大姐看了一眼賬單,説道:“小五,你要是真發達了,就贊助大姐點錢,別請我吃什麼飯。一是這飯店的飯根本吃不飽,二是你覺得你大姐是來這兒吃飯的人嗎?”那頓飯把我的心徹底吃涼了,發誓不再管他們。-10-而這時,大哥細心地把剩的東西打了包,平均分成五份。挨個兒遞到他們手裏,沒有人説謝謝,一個個氣咻咻地走了。站在空曠的包間裏,我對大哥説:“沒救了,真的沒救了。”那一刻,我恨透了這個家,恨透了自己擁有像他們這樣自私冷漠的手足。可是,大哥似乎沒那麼悲觀。他居然説:“你大姐夫到這樣的地方,都知道抽煙不對,五啊,他們也沒那麼不可救藥。”不管是否可救藥,那時那地,我只想跟這個家劃清界線,各自眼不見為淨。-11-畢業後,我在家鄉中鐵某局和北京一傢俬企間搖擺。想去北京就是想離開家,離開這些所謂的家人,越遠越好。正在我猶豫之際,一個學姐請我去她的果園做客。學姐畢業後當過建築師,後來父親生病,她回鄉照料,結果,這一回去就徹底紮了根。留下她的,是父親留給她的那片果園,她雄心勃勃地要種綠色有機蘋果,帶動全村致富。第一年,進行得很順利,尤其是電商做起來之後,比往年多賣了不少錢。於是,鄉親們開始信任她,願意和她一起擴大規模,種植有機蘋果。我去的第二天,恰逢新引進的樹苗運進村子,六輛大貨車,很是壯觀。
可是,車子剛進村,一個村民就躺在一輛大貨車前。原來,這人將土地承包給了學姐,他一見樹苗運來,就開始坐地起價,表示如果不給漲價,大貨車就甭想進村。更可氣的是,其他幾個簽約的人,也有樣學樣地加入碰瓷隊伍,生怕吃了虧。此情此景,我一個外人都氣憤難當。學姐卻不慌不忙,先是跟他們講違約的後果。然後又把賣蘋果的賬本拿出來,告訴他們去年掙了多少,今年有可能再增加多少收入,以及現在好多資金急着注入。如果他們想反悔,她現在就給退錢。但説好了,日後不管她賠多少,賺多少,都不會帶他們玩了。“別介呀,大侄女,我們都等着跟你發財呢,你不能不帶我們啊。”若非親見,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前一秒還不共戴天,下一秒卻攀親帶故。-12-那天晚上,我跟學姐在院子裏聊天。看着她臉上被山風吹出的兩坨紅,我問她:“何苦呢?值得嗎?”學姐説,鄉村風景是很美,但人心有時確實很傷人。然而,她用一年時間明白了一件事: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一直在輸出,從來沒被反哺過。她是村裏的第九個大學生,但,那些讀書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到這裏。“只有輸出,沒有補充與反哺,土地會貧瘠,人也一樣。”
師姐這句話,讓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們何嘗不像我腳下這片貧瘠的土地。不是他們不想活得豐饒富有,而是他們沒有這個能力。-13-從學姐那回來後,我跟中鐵某局簽了就業協議,並在市中心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每個週五晚上,我都會把哥姐家的孩子叫來,給他們輔導功課。哥姐家都不寬裕,沒錢讓孩子們上輔導班,也沒能力自己輔導,所以幾個孩子的成績都處於聽天由命的狀態。我週五晚上帶他們在家裏看電影,基本都是那些經典的外語大片。週六則給他們輔導功課,順便帶他們把這個城市的公園、博物館、書店一一打卡。而大哥大嫂每個週五的下午就早早來我家,幫忙做飯。我們看電影時,他和大嫂就把家收拾得窗明几亮,然後悄悄離開。-14-那年除夕,大哥向所有人發出邀請——去他家過年。我備齊了年貨,買了好酒。五家人在媽媽去世後,第一次在一起過年。開飯前,大哥把我事先買好的衣服給大家發了下去。“小五出錢,大嫂陪逛,每人都有份,就一個要求,吃飯時都穿上新衣服,過個新年。”看着哥哥姐姐帶着孩子們穿新衣,看着他們不好意思地瞟着鏡子裏的自己,我心裏有點暖。
等到了開飯時間,氣氛有點尷尬,大哥讓大嫂發言。大嫂當時就急了:“我哪會説話?吃得了,説什麼話,事事的。”眼見就要進入熟悉的爭吵模式,我趕緊解圍:“大哥,你是咱家長子,還是你來吧。”於是,從不喝酒的大哥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然後,他開口了:“酒壯慫人膽,小五提起長子這事,我心裏有愧。我這個當大哥的沒能耐,什麼也沒為你們做。倒是小五,帶着娃學習、見世面,眼見着孩子們比咱們活得有見識,説話辦事文明,而且,成績都提高了。”説着,大哥給自己又倒了滿滿一杯酒:“五啊,謝謝你,我這個大哥當得不好,讓這個家散了。但以後,你們有任何事叫大哥,大哥隨叫隨到,我幹了。”那個除夕,我們家沒有爭吵,相反,大哥開了頭之後,哥哥和姐姐也開始檢討自己。
我們家,第一次有了道歉機制。大家喝了點酒,流着淚對彼此説了一些抱歉的話。那不是一個歡樂的除夕,但對我們家來説,意義非凡,那是一場自我反省的儀式,是改變的開始。-15-夜裏12點,我們一家人去放煙花。我還收到了四個紅包,是哥哥姐姐給包的。依然是大哥做代言人:“媽走時,你還是個學生,我們卻把房子賣了,讓你連個家都沒了,這紅包,是道歉,你必須得收下。”我收下那些紅包,接受了這份歉意。-16-打那之後,我們兄弟姐妹之間的走動變得頻繁。大姐秋天曬好了蘿蔔乾,挨家送去。二姐有一次路過我單位,給我打電話,説想看看我。結果看到我,她又不知道該説啥,乾脆走到旁邊的超市,給我買了一支雪糕:“你小時候最愛吃雪糕。”二哥有一次跑長途貨運,大哥剛好在休假,就陪着去給幫忙……我們之間,除了彼此攻擊與抱怨,終於有了表達、關懷和陪伴。最難忘的,是我結婚前的日子。
全家人都忙壞了。大嫂和姐姐們忙着給我做被,哥哥們率領孩子包喜糖、貼喜字。看着一家人説説笑笑,熱熱鬧鬧,我第一次真正覺得:有家人真好。-17-婚禮現場,本來是想讓大哥代表男方家長髮言的。但木訥的大哥堅持免了這個環節。婚禮進行時,當主持人説:“因為新郎的父母都不在了,下面有請新娘的媽媽為一對新人送上祝福”時,大哥卻走上了台。他顫抖着拿過話筒,説:“我是新郎的大哥,一個上不了枱面的人,本來我求小五別讓我説,但我覺得如果不説,小五一定會很遺憾。”“小五是我們家最小的一個,也理應是最得寵的那一個,但我們這些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欠小五一點寵愛。他到底是讀書人,不記恨,還熱心地把我們這個家重新組織在了一起,他是我們全家的希望,今天,我代表全家人謝謝他,也代表全家人祝福他。”“五啊,你一定要幸福!薇(妻的小名)啊,五要是敢欺負你,我們全家收拾他。”
説到激動處,大哥淚如雨下,我和妻子走上去,緊緊擁抱了他。台下掌聲陣陣,我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們卻哭得像淚人。大哥認為自己搞砸了婚禮,我告訴他,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一天。我娶回了自己最愛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小家,而我的大家,碎而復得。這一天,比我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都值得紀念。-18-蜜月旅行時,我和妻子在西安的街頭閒逛。看到一個老式茶杯,上面寫着“全村的希望”。突然想起,當年賣房分家時,我揹着行李回學校,大哥趕到車站送我的情景,想起除夕夜他送的餃子……我果斷買下那個杯子,決定送給大哥。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這些年,是大哥的微善助燃了我心中微弱的親情火種,讓我們一盤散沙的一大家子,沒成為冷漠的路人。《查令十字街84號》中有一段話:“人與人之間就如小夜燈,一開始,也許我們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你如果向外界亮起光芒,一定會被別人捕捉到。”而大哥,就是我們家那道微光,會把我們的幸福永遠點亮。來源於:旺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