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時代俄羅斯的危與機——疫苗喚起大國榮譽 “經濟魔咒”危機再起？_風聞

導讀：2014年克里米亞入俄後，在西方制裁常態化和國際能源價格低位徘徊的背景下，俄羅斯GDP 一度從 2 萬億美元掉到 1.3 萬億美元。其後，得益於農業大規模發展和內需對經濟增長超過50%的拉動效應，俄羅斯經濟逐漸從谷底走出。然而，新冠疫情使俄羅斯經濟再次跌入至暗時刻。

由於疫情引發的經濟衰退、反對派發布的反普京視頻以及高企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數，俄羅斯普京政權的聲譽遭遇嚴重衝擊，但又在新冠疫苗“衞星-V”領先世界甚至德國都想引進的助力下，風評逐漸好轉。

 

    “衞星-V”疫苗率先問世，為現階段身處逆境的俄羅斯人注入一針強心劑，昔日的大國榮光再次被喚起。

　　“經濟魔咒”

　　2020年，俄羅斯經濟萎縮3.1%，疫情使各行業經濟活躍度驟減，其影響較 2008 年金融危機更甚。這意味着21世紀第三個10年裏的第一次經濟危機到來，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每10年必遭經濟危機的魔咒再次延續。

　　經濟形勢惡化使俄政府較快放開防疫限制措施。俄羅斯最嚴格的隔離措施僅持續不足兩個月，遠遠短於歐美國家。俄官方將此歸因於俄羅斯經濟結構的特點：原材料開採和初級加工部門佔比大，終端消費品生產部門和中小企業佔比低，這使俄羅斯對防疫限制措施的應激反應較弱，俄羅斯經濟的受損程度也因此較低。儘管如此，對經濟危機的忌憚仍是俄政府降低防疫層級的主要原因。

聖彼得堡涅瓦大街，街頭小攤販

　　在防疫限制措施下，傳統出口行業如油氣開採、冶金、機械設備等，受到嚴重衝擊。由於油氣出口收入和非油氣進口收入（關税等）總和超過俄聯邦預算收入一半，因此當2020年石油出口收入同比減少逾40%、非油氣進口收入下降7.4%，以及疫情防控等反危機資金大量支出之際，俄聯邦預算赤字率超過官方設定的經濟安全臨界值。

　　封鎖令下的社會經濟停滯，尤其使私營企業、打工人和低收入羣體的生活受到較大影響，具體表現在：一方面因通貨膨脹有所加劇，居民實際收入下降；另一方面，經濟停擺導致失業率大幅攀升、“影子失業”現象蔓延—即有些人雖然保住崗位，卻面臨工資拖欠、工時縮短等問題。

　　即使俄羅斯政府為防止企業大量裁員，出台了中小企業貸款等一系列扶持政策，但物價上漲仍使部分民眾的生活雪上加霜。2021年2月，俄羅斯通脹率從1月份的 5.2% 飆升至 5.7%，是 2016 年11 月以來的最高通脹率。

莫斯科街頭，相互攀談的外賣小哥

　　此外，俄羅斯的外部經濟環境尤為嚴峻。美國拜登新政府的優先外交政策是修復與歐洲盟國的關係，北約得到實質性恢復，美歐對俄立場的一致性大幅上升；加之美國針對“北溪-2”項目的施壓方案已基本確定，以及拜登在烏克蘭問題上對俄羅斯的傳統冷戰思維，西方國家將在經濟領域繼續通過制裁和對貿易、投資、金融、技術採取限制措施等方式，對俄羅斯實施經濟和技術遏制。

2018年，“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在波羅的海進行鋪設

　　相比制裁，疫情本身對俄羅斯經濟的衝擊仍是可控的。俄羅斯目前並無南美、中東等地區國家的破產風險。一方面，生產力並未遭到嚴重破壞，國內生產總值、進出口和預算赤字皆為較易恢復和調整的動態指標；另一方面，俄羅斯國家槓桿率較小、外匯儲備充足，貿易盈餘等指標仍處在可持續甚至最優狀態。在國家實施合理的財政、貨幣和投資等逆週期政策後，俄羅斯經濟復甦前景可期。

　　兩次抗議

　　社會不滿情緒，最易在經濟變故期滋生。2021年1月，俄羅斯多地發生大規模示威遊行。導火索是反對派領導人阿列克謝·納瓦爾尼中毒後返俄被捕，並在其個人網站和 YouTube上發佈《給普京的宮殿：最大賄賂史》調查視頻。

　　視頻發佈3天內，播放量達5500萬次。隨後反對派在社交平台動員遊行。抗議人羣多為35歲以下社會地位較低的年輕人和大學生，他們打出“自由”“釋放”“我愛俄羅斯”“我們等待變革”，以及十月革命時期便有的“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標語，或喊着“打倒沙皇”“可恥”的口號。

2021年1月23日，俄羅斯莫斯科，民眾舉行遊行集會

　　從組織方式、參與者結構、話語等社會運動要素來看，本次集體行動並無具體或激進的政治訴求。抗議者的政治身份較為淡化，攜帶抗議標語者僅佔3%，無明顯左中右派或民族主義分野。除少數抗議者為反對派擁躉之外，大多數抗議者實為“搭便車者”—即主要表達對經濟現狀和腐敗的不滿，宣泄自2020年4月以來嚴格防疫限制所積累的抑鬱和壓力。

　　因此，此次集體行動較為温和，抗議者對警察的“攻擊”僅限於投擲雪球和瓶罐，警方的逮捕也僅針對破壞公共秩序的行為激進者和反對派集團的關鍵人物。抗議運動只發生了兩次，強度很快衰減。

　　“勝利衞星”

　　以2024年普京第四總統任期結束為中心節點，21世紀第三個10年是俄羅斯的重大政治轉型期，維護2024年前後的國家與社會穩定是俄羅斯內政外交的重中之重。但前述經濟形勢和道德表率受損，則使普京政權聲譽受到削弱，而位列全球第四的400餘萬新冠病毒感染者數量，更讓國家是否履行了防禦義務這個問題難以啓齒。

　　相比經濟回暖的外部性和政府形象建構的長期性，國家防禦較易通過話語表述建立。俄羅斯因此一方面注重對抗疫成功實踐的宣傳，另一方面抨擊外國勢力對俄羅斯內政的干涉，並在對外關係中強勢回應。但更重要的是，俄羅斯新冠疫苗“衞星-V”的橫空出世，起到了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的作用。

“衞星-V”新冠疫苗

　　“衞星-V”由俄羅斯衞生部下屬的加馬列亞流行病與微生物學國家研究中心研發，是全球第一款註冊的新冠病毒疫苗。在研發早期階段，出於政治經濟偏見等原因，該疫苗受到西方國家的很多質疑，但隨着《柳葉刀》等國際知名權威雜誌或機構證實其較高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該疫苗得到德國等發達國家以及更多發展中國家的廣泛認可。

　　值得一提的是，“衞星-V”疫苗以1957年蘇聯發射的人類第一顆人造地球衞星“衞星一號”命名，“V”則是英文“勝利”的首字母，象徵人類戰勝新冠病毒。如此命名彰顯出這顆“勝利衞星”不僅是一項醫學成就，同時具有強烈的政治意義。

　　1957年第一顆人造地球衞星升空，使當時身處冷戰的蘇聯在航天領域拔得頭籌，其國內的愛國主義情緒、民族團結、生產熱情空前高漲。同時在國際舞台上，衞星一詞的俄語音譯“斯普特尼克”也成為英語世界的一個專有名詞，“斯普特尼克危機”“斯普特尼克時刻”被用來指代美國芒刺在背的緊迫感和美蘇兩國太空競賽的開始。

人類歷史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衞星“斯普特尼克一號”

　　今天，“衞星-V”疫苗率先問世的意義，與當年的“衞星一號”如出一轍。它為現階段身處逆境的俄羅斯人注入一針強心劑：昔日的大國榮光再次被喚起，疫苗外交博弈中佔得先機，績效合法性的國家防禦基礎得到了根本鞏固。

　　危機由危險和機遇構成。在短短一年時間裏，新冠病毒的突襲給俄羅斯帶來了不小的經濟和政治麻煩，但疫苗的成功研發卻扭轉乾坤，給俄羅斯的形象和國內外政策創造了難得的發展機遇。對俄羅斯而言，此中不僅有運氣成分，更是其深厚的科學積澱使然。這種轉危為機的能力並不是所有國家都具備的，甚至可以説是極少數國家才擁有的。

　　因此，後疫情時代的世界，很有可能進入一種國家實力差距拉大且愈加不平等的狀態。個人、社會和國家之間的互動規律，也將在這種狀態下發生變化。這是俄羅斯的危與機，也是世界的危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