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破滅之後，這家「曾經排名日本第一」的企業是如何垮掉的？_風聞

封面圖 |《替罪羊》劇照

文｜風馬牛 （微信公眾號：馮侖風馬牛）

「你們在電話裏含糊其辭，可我們就是取不出錢，你們還有什麼好説的？」

「我們這邊會再聯絡您，還請見諒。今天之內一定會聯繫您的。」

「今天能把錢還給我嗎？」

這是 1997 年 11 月 24 日山一證券宣佈「自主廢業」之後，各地分公司員工與客户之間不斷重複的對話。

「把我們的錢還回來！」無數人的怒吼響破天際。

然而，不論客户們如何激憤，作為日本「四大證券公司」之一的山一證券，還是破產了。

山一證券的破產，當時帶給日本人的，不僅僅是金錢的損失，更是一種無比憋悶的精神打擊——山一證券的破產，再一次向人們宣告，日本「泡沫經濟」時代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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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 年 4 月中旬，日本山梨縣人小池國三在取得東京證券交易所中間人執照之後，創辦了一家「小池國三商店」。

在之後的歲月中，「小池國三商店」經歷了數次更名，最終定名為「山一證券株式會社」（俗稱為「法人山一」）。

在幾代經營者的努力之下，公司不斷壯大，主營業務擴展為有價證券的買賣、募集、認購和分銷，有價證券的經紀與代理，有價證券交易的委託經紀和代理，投資顧問等多個方向。到 1960 年代初，山一證券成為日本最大的證券公司。

一家「小店」，幾十年功夫，一躍成為行業翹楚，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缺。除了公司經營團隊以「信譽第一、竭誠服務、與客户共享繁榮」為宗旨並竭力踐行之外，不論是二戰之前日本經濟的發展、轉型期間，還是在戰後日本經濟恢復過程中，日本整體經濟的飛速成長，證券行業的發展，都為山一的狂飆猛進帶來諸多助力。

成為日本最大的證券公司之後，山一證券起起伏伏，雖然之後也有過至暗時刻，但在 1970 年代之後，始終位居日本「四大證券公司」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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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走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日本迎來了一段「瘋狂歲月」。當時，內有日本經濟數十年的發展，外有「廣場協議」的簽訂，伴隨着金融緩和政策，日本出現了過剩的流通資金，日本走進「泡沫經濟」時代。

「泡沫經濟」的那幾年，日本土地交易量劇增，地價上漲；東京股票市場幾乎每天都在瘋漲。許多企業甚至以房地產作為抵押，從銀行貸款入市炒股，家庭主婦也拿出多年積蓄去搶購股票。日本興起了投機熱潮。

當時的很多日本人都認為：如同一路綠燈、無往不勝的日本經濟一樣，日本股市也會步步攀升，只要投入就會賺錢。

股市紅火時，作為證券行業的翹楚，山一證券自然也水漲船高。營業廳里人頭攢動，公司收益日益高漲，規模也不斷擴大，擁有資本逾千億日元，吸收客户資金超過 20 萬億日元。

在國際業務中，山一證券在紐約、倫敦、巴黎、香港、新加坡、悉尼等世界各大主要市場設有多處據點，成為國際金融行業中的著名金融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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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泡沫，就終究有破滅的一天。

1989 年底，由於資產價格上升到無法得到實業支撐的地步，「泡沫經濟」開始撐不住了。

1990 年 3 月，日本大藏省發佈《關於控制土地相關融資的規定》，對土地金融進行總量控制，隨後，日本銀行也採取金融緊縮的政策。在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無數股民在幾年時間裏吹出的股票「泡沫」隨即消失，股市大跌。

「泡沫經濟」崩潰、股市大跌之後，日本證券市場陷入蕭條，山一證券的經營也因此受到沉重打擊。因為股票買賣手續費收入減少，經常收益轉為赤字，山一證券元氣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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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環境發生變化，如果正確應對，大概還不至於走入絕境。與公司的前輩們審時度勢，正確面對經濟環境變化的態度有所不同的是，1990 年代的山一證券領導層動了各種歪念。

1991 年至 1992 年間，行平次雄會長率領的山一證券公司領導班子採取架空交易手段，將山一證券公司控制的股票在山一集團下屬的公司或關聯公司內買進賣出自我炒股。

自我炒股的結果，不僅沒賺錢，反而造成了鉅額損失。

為了應對收益驟降，山一證券採取了一個做法：「損失補償」。原本，股市大跌時，客户的損失本該由客户自己承擔，但為了鼓勵大客户繼續炒股從而穩住手續費收入，山一證券用自己的資金，對一些大客户的炒股損失進行「補償」。

與此同時，面對各種虧損，他們還採取了轉嫁交易的方式隱瞞債務，粉飾決算，以應對檢查部門的核查。

所謂轉嫁交易，就是在決算期前，把有關有價證券轉賣給其他關係密切的企業，利用不同企業不同決算期的時間差，隱瞞虧損實情。

另一方面，此時的山一證券管理團隊，也早把「信譽第一、竭誠服務、與客户共享繁榮」的理念拋之腦後。不僅進行內幕交易、替政治家代為炒股和想方設法賄賂政界要員，建立所謂的「貴賓帳户」，還同「總會屋」之間進行各種非法勾當。

所謂「總會屋」，是日本一個黑社會團體，可稱為是股東大會破壞專家。

這個黑幫勢力利用各公司頭面人物害怕損害自己的「桃色新聞」等醜事被張揚出去的心理，專門蒐集這類醜聞，並通過購買公司股票的辦法獲得出席股東大會的資格，在會上公佈醜聞，以擾亂會場相威脅，向公司索取好處。

當山一證券的領導層在經營中出現了種種問題時，為了隱瞞自己的問題，很自然地，便與小池隆一等「總會屋」人員攪合到了一起，並長期為之提供非法利益輸送。

連年的經營赤字、損失補償、炒股失利、額外的非法利益輸送……不斷地消耗着山一證券。而這一切，又通過「轉嫁交易」、「粉飾決算」等手段隱瞞得死死的。就像是「泡沫經濟」時期泡沫越吹越大一樣，山一證券的債務窟窿也越滾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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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證券的管理者們就這樣「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一路「滑」到了 1996 年。

從 1996 年 12 月開始，東洋經濟新報社的記者木村秀哉陸續收到了幾名內幕人士提供的錄音、文字資料。通過這些資料和後續採訪，1997 年夏天，木村對山一公司的種種違法違規行為進行了詳細的報道。

真相被公之於眾之後，日本的相關機構也迅速介入調查。在輿論的強大壓力下，公司的管理層 11 人引咎辭職，社長被捕。

緊接着，顧客接待室室長搏古一郎在回家途中被殺，公司的顧問律師岡村勳的太太也莫名其妙地在家中被人刺殺。

在這一系列事件的打擊下，山一證券公司的經營每況愈下，股票狂跌不止。山一證券的負債也一度高達 3 萬億日元。

撐到了 1997 年 11 月 24 日，新上任僅僅 3 個月的「山一證券株式會社」社長野澤正平在種種努力都無濟於事之後，召開新聞發佈會，正式宣佈公司「自主廢業」。這成為二戰後日本最大的公司倒閉事件。

隨後，1998 年 3 月 31 日，山一證券正式結束營業，標註着這家擁有百年曆史的日本大型證券公司徹底退出證券業的舞台。1999 年 6 月 2 日，山一證券集團向東京地方法院申請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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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治維新時期的初創，兩次世界大戰時期的膨脹，到戰後的改革，經濟高速增長時期的壯大，再到日本經濟泡沫破滅後的關門歇業，山一證券在百年時間裏幾度浮沉，最後倒在了經濟大環境改變時的錯誤經營上。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作為當時最大的「公司倒閉案」，山一證券已經破產二十多年了。回過頭來看，在投機熱潮期間，山一證券攫取了高得離譜的收益。隨後，投機熱散去，「泡沫經濟」破滅時，如果山一證券就坡下驢，未必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山一證券的管理者們一邊用錯誤的舉措來應對經濟環境的變化，一邊用謊言來掩蓋決策的失誤。

只可惜，當一個失誤需要用下一個失誤來補救，一個謊言需要第二個謊言來遮蓋時，山一證券以及它的管理者們就只能一步步邁向誰也無法掌控的深淵，直到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