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教徒在巴基斯坦,過得有多慘?_風聞
地球知识局-地球知识局官方账号-人文+地理+设计=全球视野新三观2021-05-14 08:15
莫迪執掌印度政壇以來,印度國內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情緒日益發酵,相關羣體的過激行為越發頻繁,從線上網絡罵戰,到線下暴力衝突,其烈度和規模總能突破地理和語言的限制,成為國際新聞熱點。
特別是如今印度教徒與穆斯林的衝突,因為歷史、族裔和地緣的原因尤其引人關注。
印度東西兩邊都有穆斯林人口大國
印度本身也有2億多穆斯林
印度教民族主義可能是一種必然路徑▼
不過從羣體來看,人們關注的教徒往往集中在印度,相比之下,外界對巴基斯坦裔印度教徒的關注就要小得多,沒有意識到他們是與印度裔穆斯林相對應的羣體,甚至沒有想到巴基斯坦還有這一羣體的存在。
上述現象又恰恰是這一僅佔巴基斯坦總人口2.14%的羣體,缺乏輿論影響力,甚至處於失語狀態的最好體現。
事實上,印度教是巴基斯坦第二大宗教
只不過比例很小,存在感很低
(圖:Wiki)▼
流散的歷史
印度教社區在巴基斯坦由來已久。在印巴分治以前,印度教徒占人口的15%-20%,絕對數非常可觀。
在一個伊斯蘭教為主要宗教信仰的國家
漸漸的這個佔比就不那麼可觀了▼

其中經濟發達的信德是最早信仰印度教的地區之一,經歷了幾百年的穆斯林統治,印度教有所衰落;又經過英國的殖民統治,出現了更多宗教信仰,被稱為宗教的大熔爐。但即便此時,信德的印度教徒依舊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信德是巴基斯坦相對發達的沿海省份
沿海第一大城卡拉奇也在信德省
沿海區位使其歷史上的宗教交流相當頻繁▼

目前,信德仍然是印度教徒最多的省份
位於信德的印度教比拉神廟
(圖:wiki)▼

在分治前夕,印度教徒依舊佔信德最大城市卡拉奇人口的51%,其中甚至還有從南印度遷移至此的泰米爾印度教徒。這一具有海洋貿易特長的族羣不但在此成功紮根,還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社區。
為了減少矛盾,統治者也做過多次嘗試
阿薩夫·阿德·達烏拉納瓦布(Nawab Asaf-ad-Daula)
曾説自己“左眼屬於穆斯林,右眼屬於印度教”
(圖:Wiki)▼

在印巴分治前夕,宗教矛盾呈現出激化態勢,隨着事態發展兩大宗教教徒互相仇恨。印度本土政治家中,印度教徒與穆斯林也早已出現分化,分治已成定局。
1921年穆斯林社區莫普拉發起抗議活動
大多認為是對殖民政府和貴族的反抗
但主要受迫害的卻是印度教徒
(圖:Wiki)▼

在印度河流域上頗為重要的旁遮普地區,穆斯林在西部佔多數,印度教徒在東部佔多數,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相對穩定的同一國家之中,往日的信任遠大於分歧,呈現出聚居區相互錯雜的情況。然而印巴分治必然以宗教為分界,所以當決定印巴疆界的雷德克里夫線被劃定時,聚居區的浩劫也就難以避免了。
從分治前的“直接行動日”導致滿地屍體
到現今仍舊不斷的暴力衝突
兩國宗教徒的意識並沒有因分界線而進步
(圖:Wiki)▼


隨着局勢升温,為了安全和歸屬感,印度和東西巴基斯坦之間出現了千萬級別的人口遷徙,分裂後分屬兩國的旁遮普尤其苦難深重,僅這一地區就有大約200萬印度教徒遷往印度,210萬穆斯林遷往巴基斯坦。
印巴分治之初的大規模族羣遷移不光是西巴基斯坦
也包括東巴基斯坦(孟加拉國)
而糾紛最嚴重的就是族羣深度融合的旁遮普地區了▼

數量龐大的移民中也有被強制遷移的羣體,針對弱勢一方的仇殺、劫掠、性暴力,以及遷徙途中發生的饑荒和流行病難以統計,已經成為一本埋在印巴民族主義者心中的糊塗賬,在日後隨時可以翻出來作為宣揚仇恨的依據。
在當時,幾乎沒有穆斯林可以在東旁遮普倖存
也沒有印度教徒能在西旁遮普倖存
難民們何以為家
(圖:wiki)▼

印巴分治帶來混亂的最終結果是,到1951年巴基斯坦僅有1.3%的人口是印度教徒,大多數分佈在信德省,一半人定居在靠近印度邊境的地方。
式微的族裔
分治塵埃落定之後,巴基斯坦也制定相關法律,保護作為弱勢羣體的印度教徒。
根據憲法,參議院(上議院)104個席位中有4個席位為非穆斯林保留,國民議會(下議院)有10個議席為非穆斯林保留,四省地方議會為非穆斯林保留23個席位。
2018年,克里希納·庫馬裏當選巴基斯坦參議員
是首位擔任此職務的印度教達利特女性
印度教+“賤民”,真不容易啊
(圖:wiki)▼

印度教徒等非穆斯林羣體往往聯合起來,利用有限的議席抵禦種種借保護和平等之名,行排擠非穆斯林之實的法案,取得了一定成功。但這些政治上的努力並不能改變他們在社會上被逐漸邊緣化的命運。而且在日後的實操過程中,國民議會、省議會的議席總數都在膨脹,非穆斯林保留席位數卻沒有增加,本就單薄的政治影響力被進一步稀釋。
宗教少數羣體在政治上幾乎沒有話語權
但也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爭取更多權益
(圖:shutterstock)▼

褻瀆伊斯蘭教在巴基斯坦屬於重罪,最高可以判處死刑,從八十年代末至今已經有1000餘人被指控褻瀆,異教徒是這一法律的重點關照對象。典型案例是非穆斯林和穆斯林吵架,情急之下侮辱先知穆罕默德被判刑。
從這一類法律,就可以一窺非穆斯林在巴基斯坦的生存壓力。
反對褻瀆法,遊行也沒什麼用
(圖:shutterstock)▼

事實上,在政府中工作的精英們,經過層層選拔,觀點往往是社會的最大公約數,還要考慮國內外輿論的反響,所以表達和行為較為圓潤。他們已經是巴基斯坦穆斯林中,對印度教徒最温和的一羣人了。對這些印度教徒生存造成最顯著影響的,還是民間與其他普通穆斯林的相處。
還有學生舉報老師褻瀆先知
暴民們因此砸了學校、聖殿,和印度教徒們的家
(圖:twitter)▼

從童年起,巴基斯坦的印度教徒就可能因為信仰不同,成為同學們孤立、霸凌的對象。印度教家庭往往比較傳統,孩子進入青春期後,家長又會擔心因為處於弱勢地位,女兒受到騷擾。工作中的玻璃天花板,福利和住房分配上的區別無不提醒着印度教徒宗教身份帶來的負擔。
信仰印度教的女孩兒被綁架
並被迫嫁給穆斯林男性、皈依伊斯蘭教
(圖:wiki)▼

印度教宗教節日會舉辦規模浩大的户外活動,但是除了少數朝聖中心,巴基斯坦印度教徒舉辦的慶典規模通常很小,有些甚至根本不公開舉辦。為了避免鄰居們意味深長的凝視,一些印度教徒不再去神廟,改在家中祈禱。
這種不大不小,又綿綿不斷的日常壓力感顯然很折磨人。
給神明點上火
(圖:shutterstock)▼

印度教徒產生這種自我審查式的壓力並不是沒有根據的神經緊張,而是過往生活遺留下的痕跡。畢竟每次兩國外交出現危機,印度教徒就難免會受到衝擊。
近年來,不只是印度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日趨激進化,與阿富汗共享漫長邊界的巴基斯坦同樣面臨伊斯蘭激進主義的嚴峻考驗。近二十餘年,相關組織逐漸多了起來,有組織的暴力活動頻發,甚至發展到組團搗毀印度教聖地的地步。
兩個在宗教信仰上幾乎相反的國家
宗教暴力的頻次和激烈程度反倒會一致
印度會有更多廢棄的清真寺
巴基斯坦會有更多印度教寺廟廢墟
(圖:Mubashirtaqi147 /Wiki)▼

2020年12月,又有一個有着百年曆史的印度教聖地被搗毀。事實上這一聖地1947年後已經遭到遺棄,1996年印度教徒試圖復興這一聖地,當地伊斯蘭神職人員毛拉·穆罕默德·謝里夫宣稱印度教徒都是“美國和印度的間諜”,帶領暴民毀壞了這一建築。
2015年巴基斯坦最高法院終於下令重建神廟,但是比原址小得多,重建進程也較為緩慢。如今,毛拉·穆罕默德·謝里夫再次親自帶隊,人山人海的暴民用鐵錘砸毀牆壁,縱火焚燒。
巴基斯坦憲法保障宗教自由
這每一錘都在試探國家法制的底線
(圖:Twitter)▼

事後警方逮捕了包括謝里夫在內的109名暴民,以及92名當地不作為的警察,包括正副局長。拆廟事件印證了巴基斯坦印度教徒尷尬的生存現狀:相較於朝夕相處的鄰居們,廟堂之上的高官反而是更關注印度教徒權益的人。
對宗教暴力分子進行應有的處罰
一定程度上或會緩解宗教對立的緊張
(圖:Mubashir Zaidi/twitter)▼

無形的重壓之下,陸續有一些印度教徒皈依伊斯蘭教保平安。巴基斯坦的宗教人士和穆斯林慈善組織掌握着大量社會資源,起到基層公共服務的作用,他們也會以工作或土地為福利,推動印度教徒皈依伊斯蘭教,吸引了大量印度教徒的關注。
眼前及時可見的生存物資
遠比宗教所構造的美好未來實用得多
(圖:shutterstock)▼

特別是新冠當前,巴基斯坦7400萬個工作崗位中可能會有多達1800萬個短期消失,造成原有的工人就業難。而福利性工作和資金,必然優先發放給穆斯林,這又將吸引一批印度教徒的加入。
印度教大本營的狀況已是觸目驚心
暫時是無法對巴印度教徒再“施以援手”了
(圖:shutterstock)▼

不存在的天堂
2011年到2015年的四年之間,有1400名巴基斯坦人入籍印度,莫迪上台以來,這一進程明顯加速。2019年印度又通過《2019公民身份法(修正案)》,加大了庇護海外受迫害印度人的力度,但是排除了穆斯林的申請入籍資格,導致印度穆斯林大規模遊行示威。
修正案的通過,意味着印度要將宗教作為公民身份的標準
而穆斯林卻被排除在外,歧視過於明顯了
(圖:shutterstock)▼


凡事都有兩面性,佔據各大媒體頭版的負面新聞也是新聞,也具有極強的傳播性,不少巴基斯坦印度教徒由此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變賣家產希望成為印度人。
然而進入印度並不意味着來到天堂,不少無依無靠的窮苦印度教徒進入德里的難民營,陷入到對印度官僚主義辦事效率的長久的等待裏。特別是新法案通過後,移民申請從幾百份,變成了成千上萬。民政局工作量暴增,降低了移民的入籍速度。
他們對龐大的印度來説也沒那麼重要
而國與國之間的拉踩目的已經達到
(圖:shutterstock)▼

難民營建築由木頭、磚瓦和水泥搭建,以平米數不大的一層小屋為主,沒有自來水也不供電,這裏的巴基斯坦印度教徒主要從事體力活或者擺攤等工作。他們在巴基斯坦可能過得更好,之所以移民印度,是為了安全感和歸屬感。
作為兩國的邊緣人,吃了上頓沒下頓
(圖:shutterstock)▼

同時印度人也未必都歡迎這些新移民,穆斯林人口集中的阿薩姆邦發生過反移民遊行,而除了語言上的鼓勵和捐贈日用品,印度教徒同樣很難給予難民實質性幫助。同時,種姓不會因為國籍改變,達利特等低種姓逃到印度後,依舊要面對日常歧視。
畢竟在印度
沒有人能逃過種姓的偏見
(圖:shutterstock)▼

總的來説,巴基斯坦印度教徒在巴基斯坦要面對種種無形的壓力,自然對於目前國力處在上升期,信心膨脹,四處炫耀力量的印度抱有種種美好的想象。但是真的移民印度,發現生活甚至會變得更加艱難之後,心中難免充滿幻滅的痛苦。
是印度街頭的難民還不夠多嗎
(圖:shutterstock)▼

所以一部分巴基斯坦印度教徒進入印度,經歷了一圈磨難後又選擇回到巴基斯坦,重新經營自己原本的生活。
天知道這一路上他們經歷了什麼,他們又將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依舊不易的人生。
參考文獻:
1.https://www.newslaundry.com/2015/01/09/the-vanishing-hindus-of-pakistan-a-demographic-study-2
2.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india-34645370
3.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55545524
4.https://www.nytimes.com/2020/08/04/world/asia/pakistan-hindu-conversion.html?auth=login-google
5.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india/living-on-the-edge-pakistani-hindus-still-feel-safer-in-india/articleshow/76464866.cm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