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父親自述:30名親戚因戰爭死去_風聞
哲就-2021-05-15 17:05
來源:公眾號“加拿大和美國必讀”
生活在加沙的雷法特·阿拉雷爾(Refaat Alareer)在《紐約時報》撰文描述了以色列對加沙襲擊帶來的恐懼和災難。人們的日常生活被打亂,時刻生活在空襲的恐懼之中,而自己則試圖為孩子保留一份天真。
星期二晚上,我的妻子、六個孩子和我擠在我們公寓的客廳裏,這是一個最不可能被以色列導彈或其散落的碎片誤擊的地方。我們正在觀看半島電視台關於以色列戰機即將摧毀加沙最大建築之一的al-Jawharah(又稱“寶石”)的直播,這時停電了。

加沙城——圖源:Wikimedia Commons
8歲的林娜(Linah)——或者説,用加沙的方式計算,她的年齡是兩場戰爭那麼長——怯生生地問,現在停電了,“他們 ”是否還能摧毀我們的建築?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將是阿瑪爾(Amal)的生日。她即將滿6歲,在過去的兩年裏,她養成了一個習慣,即用六個月的時間來期待和計劃她的下一個生日,然後用六個月的時間來回憶慶祝活動。她比姐姐林娜更安靜,對周圍的世界仍然有點天真。我真希望她能更天真一些。
當阿瑪爾週三醒來時,她沒有要她的生日蛋糕或蠟燭。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對的。她感覺到了家庭中的恐懼,她聽到了不斷的爆炸聲。
我的妻子努賽巴(Nusayba)還是堅持要慶祝女兒的生日。她説:“這應該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日子。”當然,在過去的幾天裏,加沙有幾十個家庭失去了他們的家園,有幾十個人死亡。現在不是慶祝或吃蛋糕的時候。努賽巴説:“但我們不能向以色列屈服”。
我偷偷溜出家門,確認好不戴口罩,以免以色列的無人機誤以為我是一個試圖躲藏的目標。我給阿瑪爾買了她最喜歡吃的東西。約旦杏仁和巧克力餅乾。
當我回來時,我們成功地唱了一曲 “生日快樂”(“Senna Helwa”),遠沒有我們平時唱得那麼聒噪。阿瑪爾遲疑地笑了笑。我看着她,並承諾在 “這事”結束後帶她去買最大的蛋糕。
週一,由於對襲擊事件措手不及,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給孩子們講睡前故事。這真是個錯誤,我會盡量避免再犯。
此後,由於爆炸事件的發生,我調整了睡前故事。在我為孩子們編的一個故事的原始版本中,兩隻小貓因為主人的粗心而死於疏忽。現在,我説這兩隻小貓屬於一個叫阿莫爾(Amol)的小女孩,它們只是生病了,但因為阿莫爾心地善良,有愛心,所以被照顧得恢復了健康。
按照加沙的習慣,當父母結束兒童故事時,我們會説一個小小的押韻的反問句: “故事結束了,好不好聽?”(“Toota toota,khalasat el hadoota. Hilwa walla maltouta?”) 孩子們通常會喊回去:“不好聽”(“Maltouta!” ) ,並要再講一個故事。
星期二,當我問這個問題時,林娜和阿瑪爾緊張地齊聲回答:“不錯”(“Hilwa”)。就沒有然後了。
我認識的大多數加沙人自本週以來幾乎沒有得到任何休息。正如我的朋友哈桑·阿拉法特(Hassan Arafat)在推特上所説的那樣:“我們沒睡覺;我們只是累得暈倒了。”這裏沒有高科技預警系統來提醒我們有導彈來襲,或告訴我們要躲避。我們必須學會體會以色列肆意打擊的模式。在加沙做一個好家長意味着要對以色列的無人機和F-16戰鬥機的下一步行動有所瞭解。
週三晚上,在我們終於能睡上一覺的時候,以色列開始了兩個小時的不間斷轟炸,導彈如雨點般落在整個地帶。有些導彈就落在離我們大樓幾百米遠的地方。導彈使整個地區震動了幾秒鐘。然後你會聽到尖叫聲、喊叫聲,和更多的尖叫聲。整個家庭都轉到了街上。我們的孩子都在牀上坐起來,發抖,什麼也不説。

在此前戰爭中摧毀的加沙建築——攝影:Scott Bobb/Wikimedia Commons
然後是難以忍受的猶豫不決。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是想帶家人出去,儘管有導彈、彈片和墜落的碎片;二是待在家裏,成為美國製造、以色列人駕駛的飛機的活靶子。我們待在家裏。至少我們會一起死,我想。
震耳欲聾的襲擊摧毀了加沙的基礎設施,切斷了通往醫院和供應水的道路,使互聯網的接入中斷。以色列打擊的許多目標並沒有戰略價值。以色列知道這一點,也知道這讓我們感到不安。我想知道那些官員在他們的指揮中心做什麼。他們會抽籤決定消滅哪個街區嗎?他們會擲骰子嗎?
星期三是齋月的最後一天。神聖的齋戒月以開齋節結束,開齋節是伊斯蘭教中被認為是第二快樂的慶祝活動。孩子們傳統上會穿上新衣服,從親戚那裏收到現金禮物和玩具。巴勒斯坦的穆斯林會探訪他們的家人並一起吃飯。然而,今年的開齋節卻不是這樣。
據報道,截至週四早些時候,加沙有69人在以色列的空襲中喪生,其中包括統治加沙地帶的哈馬斯(Hamas)的指揮官,以及17名兒童。至少有7名以色列人,包括一名兒童,死於哈馬斯發射的數百枚火箭彈。
2014年,在上一次戰爭中,以色列殺害了我的兄弟哈馬達(Hamada);在摧毀了一個住着40人的家庭住宅的同時,也摧毀了我的公寓。它殺死了我妻子的祖父、她的兄弟、她的姐姐和她姐姐的三個孩子。我們還沒有克服這一創傷。我們還沒有完成重建以色列當時抹去的家園。
努賽巴和我是一對非常普通的巴勒斯坦夫婦,但光我倆就已經失去了30多個親戚。
這些天,當我們晚上躺在黑暗中時,我擔心最壞的情況的發生的同時,我也擔心着最好的情況:如果我們能活着出來,那麼在未來的歲月裏,我的孩子們將如何生活在對下一次襲擊的持續恐懼中?
週二,在我和妻子第一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後,林娜又問了一次:“如果停電了,他們能摧毀我們的家嗎?”
我想説的是:“是的,小林娜,即使在黑暗中,以色列仍然可以摧毀美麗的al-Jawharah建築,或者我們的任何建築。我們的每一個家園都充滿了必須要講述的故事和傳説。我們的家園惹惱了以色列的戰爭機器,我們嘲笑它,使它困擾,即使在黑暗中也是如此。它無法忍受它們的存在。而且,在美國的政府開支和國際豁免的支持下,以色列大概會繼續摧毀我們的建築,直到什麼都不剩。”
但我不能告訴林娜這些。所以我撒謊:“不,親愛的。他們在黑暗中看不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