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16000個家庭的血淚離合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1-05-17 13:23

有這樣一羣平凡的擺渡人。
他們乘着善意的扁舟,搭載陌生的走失者。在信息的洪流中,尋覓血緣連接的另一端。
他們在互聯網上投下了一枚石子,為走失者點亮微光,迎接信息海浪的迴響。
94歲的姚鵬娥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這個年紀,還有機會回家。
因為饑荒,她13歲被迫離開家鄉,輾轉半生,最後被人販子賣到了山西寧武縣,從此落地生根,不知故鄉何處。
家,在她的記憶裏是模糊的。她只記得自己住在河南“魏縣”的杏花營村,院子裏有棵大椿樹,門前有三間廟。
外孫女王海蓮知曉外婆的心願。“外婆最常説的話就是,哪怕我死在這,只要有一股風,也要把我吹回老家去。”

姚鵬娥和發小見面
去年春節,王海蓮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在抖音給“打拐網紅”劉紅濤發私信。劉紅濤看後,立馬着手幫老人找家。
人多力量大。這時,有網友猜想,“魏縣”或許是諧音,可能是邢台的“威縣”。
一來兩去,劉紅濤驚喜地發現,河南威縣的洛州鎮果然有個杏花營,村口便住着有一處姚姓人家,所有信息完全符合。
老人等不及要回家看看。大雪紛飛的日子,20多個姚家親戚排在村口迎接,姚鵬娥少年時期的發小也在其中。半個多世紀未見,兩個老人口音已不相通,只是對望着流淚。
劉紅濤融在人羣中,看着這位他接觸過的年齡最大的尋親者,紅了眼眶。

劉紅濤在抖音發佈各類尋親視頻
劉紅濤是河南省的一名村支書,他還有個斜槓身份——尋親志願者。這些尋親志願者壘成一架回家的橋樑,連接走失的孩子和親人,不計名利。
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送走失者回家。
洪成木35歲,個子不高,皮膚黑黢黢的,笑起來一臉陽光。
在福建泉州市霞美鎮,他算得上是“活導航”。走哪一條道最近、紅綠燈最少,他門兒清。這是一名外賣騎手的自我修養。
洪成木也是大家眼中的“尋人超人”。他似乎有一個“雷達”,能幫助他在40邁速度的電動車上,還能敏鋭捕捉需要幫助的走失者。

網友在洪成木的抖音裏留言尋人消息
他的尋人故事始於一雙鮮豔的人字拖。
2019年1月8日,洪成木刷着“頭條尋人”上的新聞,他注意到泉州有一名32歲的精神障礙男子走失。男子穿着一雙鮮豔的人字拖鞋,“五條人穿的那種”。
巧合的是,後來在送外賣的路上,他看到一個穿着同款拖鞋的流浪者。大冬天裏穿拖鞋,洪成木覺得不對勁,他趕緊停下車,翻出早上的新聞比對,果真是走失那人。洪成木趕忙報了警。
對於外賣騎手來説,分秒必爭。從拿到餐點的那一刻起,就進入了倒計時。
對於尋人者而言,時間寶貴,走失後的24小時是尋人的關鍵期。

洪成木與走失者(家庭)合影
洪成木也有過遺憾的時刻。2020年12月,他看到一則在南昌紅谷灘的新聞:有一名80歲左右的男性,在交通事故中受傷,情況危急,急尋親屬。
他立即打開“頭條尋人”,搜索南昌市的尋人啓事,發現一位老人與傷者非常相像。他顧不了許多,連忙聯繫家屬去醫院看看。
後來才知道,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幾天前走出家門就失蹤了。然而,相逢時,爺爺已撒手人寰。
每次提到這件事,洪成木都覺得喘不過氣。他總是想,要是再早一點找到就好了。
之後,在送外賣的路上,看到路邊有迷茫無措、東張西望的老人,或者衣衫襤褸的流浪者,他會立即停下,盯上幾秒,如果有反常的舉動,他就前去詢問需不需要幫助。

洪成木總結了尋人的“8字訣竅”:關注、判斷、溝通、聯繫。
一次,他遇到一個喃喃自語的中年男人,他上前去和男人聊天,問要去哪,結果男人要去地點和走的方向完全相反,洪成木便報了警。一查,果然是在尋的走失者。
一張橫線紙常年裝在洪成木的口袋裏。
他隨時隨地掏出那張皺巴的紙,寫下年份日期地點,註明“疑似迷路走失者”。
2019年下半年至今,他成功幫助了30多位走失者找到家人,一個月能送2到3位走失者回家。

紙片上記載着走失者的信息
今年3月,他被評為福建省“最美快遞小哥”。洪成木覺得,平凡人也能擁有尋人的超能力。
初中畢業後,他做過售貨員,也當過保安,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座炎熱的南方小鎮。那時候,洪成木只有一個簡單的夢想——買一輛帶空調的汽車。
“幫人找家”這件事,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成就感。
“有時我會天真地想,如果全國各地的外賣小哥、快遞小哥都能利用職業之便加入尋人大軍,那麼所有走失者都可以第一時間回家了。”

劉德文第一次幫人回家,是因為一罈高粱酒。
2003年的一個晚上,一位老兵拿着兩瓶高粱酒找到劉德文,喝到半醉時,老人藉着酒勁説出了自己的請求。
“如果我死了,你能把我的骨灰帶回家鄉嗎?”

活着的時候,家鄉是老兵們不能觸碰的隱秘的傷口。
在台灣祥和里社區,住着2000多名獨居老兵。
1987年,台灣開放台灣同胞赴大陸探親。一些老兵也曾回過家鄉,但難以定居。他們年事已高,半生居於海島,不再適應乾燥的氣候。不少人雙親都已去世,自己又疾病纏身,不想再給家人增添負擔。
劉德文是祥和里社區的里長(類似居委會主任)。住在他家附近的老兵中,最年長的是103歲,最年輕的是96歲。
每年春節,老兵們都會燒些紙錢,供奉水果,朝着家鄉的方向祭拜。
4個月後,老兵病故,他拿上骨灰罈,從高雄出發,跨越海峽,獨自踏上了那條送老兵回家的路。
他習慣把骨灰罈裝在紅色雙肩包裏,背在胸前,在縫隙中塞上毛巾,以免受到衝撞。他會多訂一張機票,旅店訂雙人標間。他從不把骨灰當成一件行李,而是把它看作是一位隨行的長者。
後來,越來越多的老兵找到劉德文,希望能把自己的骨灰帶回大陸,葬在父母墓旁。
思慮再三,劉德文決定辭去銀行的工作,成為專職“背骨灰的人”。
18年來,他把200多壇骨灰揹回大陸,找到他們的親人,完成老兵們“葉落歸根”的願望。最多時,一個月來大陸3趟。

這些老兵的兄弟姐妹,也大多進入古稀之年。一次,劉德文送一位山東老兵的骨灰回家。到了村莊,90歲的老兵弟弟看到劉德文,就掉了眼淚。
“里長,你是我們家的恩人,你圓了我一生的心願,我終於有臉去見我的父母了。”把哥哥找回家,是老兵父母去世前留給老人的叮嚀。
後來,為了幫一個大陸同胞找親人,劉德文去了茂雄墓園,拿到了近千份老兵的資料。但是該如何將資料傳播出去呢?
他在尋覓一架跨越兩岸的信息橋樑。

劉德文成了“頭條尋人”兩岸尋親項目的志願者。藉助互聯網和平台的力量,劉德文成功找到了20多位內地家屬,告訴他們老兵在台灣的墓地。
也有老兵看到他的事蹟,一路尋來,希望他將骨灰帶回大陸。
劉德文,一點一滴地,在幫助兩岸的人團聚。
劉德文跨越台灣海峽,日夜奔走,為老兵的親人帶來遠方的消息。
而卞康全做的,是多年來守住這片烈士墓地,等待一個遙遠的迴響。
姜步殿、林加喜……這些墓碑上的烈士名字,卞康全早已爛熟於心。
他是第三代守墓人,一家人義務守護五條嶺烈士墓70餘年,期間他為330多名烈士找到了家人。

五條嶺在江蘇鹽城,這裏長眠着2000多名革命先烈。1947年冬,這裏打響了一場鹽南阻擊戰,共殲滅敵軍4000多人,但也有2000多名戰士為國捐軀。
那時,無法為烈士一一建墓立碑,只能採取疊葬的方式,將烈士的遺體放在挖好的五條溝渠內,堆成五條長40米、高1米多的土嶺。
那天安葬烈士的人員中,就有卞康全的祖父卞德容。他受到了巨大的觸動,自願成為守墓人。
“我們絕對不能讓墓地荒草叢生,絕對不能遺忘他們的付出。”
從此,他每天帶着妻兒來墓地裏拔草、添土,等待烈士的親人來尋找家人。後來,卞德容去世,16歲的卞華受父親的囑託,成為第二代守墓人。
結婚後,妻子程慶蓮也跟着一起守着這塊墓地。卞華夫婦漸漸老了,兒子卞康全扛起了守墓人的責任。
這三代人,成為了五條嶺墓地裏的“守望者”。

五條嶺圖片
那時,卞康全日日夜夜地守着五條嶺,但是心裏也沒底:是不是這輩子都看不到烈士的親人來了?烈士的名字是不是永遠就被掩埋在這片土地?
一個陌生女人的出現,給了他希望。
1991年春,陳繼業在父親倖存戰友的指引下,尋尋覓覓,才找到五條嶺。她向卞康全借了一把鐵鍬,給父親添土。
陳繼業不知道父親埋在哪條土嶺,就在每條嶺上添了三坯土,趴在土嶺上痛哭。卞康全記得,陳大姐是第一位來祭掃的烈士後人。
卞康全覺得與其坐着等待,不如幫烈士尋親。他整理了一份836名烈士的名單,裏面詳細記述着烈士的姓名、籍貫、部隊編號。
每當有人來瞻仰,卞康全就會拉着他們問,家鄉在哪,再對一遍名單,把同一個省市的烈士名字抄在紙上,請他們用手機拍下來,詢問家鄉的人。
卞康全還嘗試過寫信的方式,他寄出了400多封信,但是多數地址只記錄到了村莊,沒有具體的地點,信件少有回覆。
後來頭條尋人的“尋找烈士後人”公益項目組,與鎮上達成合作。卞康全只需要把烈士們的照片、名字拍照上傳,就能依託地理位置彈窗技術,將烈士的信息送至家鄉。
“這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無法精準定位地理信息的難點,帶來了很大的效益。”卞康全説。
如今,卞康全只希望餘生繼續守好五條嶺。
“先烈的血不能白流,我希望更多人知道他們,我願守護這些不該被遺忘的名字。”
“你爸爸叫什麼?” “我爸爸叫爸爸。”
對於患有精神疾病的走失者而言,尋親難上加難。他們甚至難以記起雙親的名字。
這樣的尋親猶如大海撈針。往往花費較長的時間,才能獲得一個簡單的基本信息。
但張士巧掌握了一套與患者打交道的方法。
張士巧是衡水市第七人民醫院的護士。自2017年以來,她幫助了500多個家庭團聚。

家屬與患者團圓
對待精神病患者,張士巧總是循循善誘。她和同事們總結了一套問詢模版,把問題深化細化:
“你的同桌叫什麼?”
“你們村的小賣部是誰開的呀?”
“你平時去哪個鄉鎮衞生院看病?”
患者的回家之門的鑰匙,就藏在這些信息碎片裏。
有一回,護士在陪患者們看電視。這時,患者李令玉蹦了一句話:“我駕着雲彩在飛。”
護士沒覺得奇怪,而是繼續追問:“在雲彩上都看到了什麼呀?”李令玉答:“我看見山西福壽村了。”
張士巧連忙打開地圖,福壽村就在山西襄汾縣。不久後,李令玉就找到了家人。

張士巧陪病人找家鄉
過往生活的印記,如夢一般,藏在患者的潛意識裏。而患者突如其來的隻言片語,如夢中囈語,釋放出回家的密碼。
張士巧句句留意,她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陪患者聊天。
患者張文生腦出血後精神衰退,難以説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在日復一日的問詢後,張文生忽然發出了miaoba(廟八)村、shuangta(雙塔)村的音。
張士巧趕忙握住張文生的手,哄她再説一遍,錄好音,發給江浙地區的志願者翻譯。在眾人的幫忙下,張士巧確定了幾處大致的地址,最終幫助張文生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然而,張士巧也有遇到來自受助人家屬的不理解。
有人覺得精神疾病患者是負擔,説她“多管閒事”。還有人見到她時很熱情,話中卻別有意味:“你可以和上級彙報領獎金了。”
張士巧覺得無奈:“我做這些,真的沒有拿過一分錢。”
也有人好奇,醫護人員負責治病救人,怎麼還得幫患者找家呢?
2017年,作為北京市民政部門的異地託養機構,衡水市精神病醫院和頭條尋人展開了合作,這是頭條“互聯網+救助尋親”的一次佈局。
自上線日至今,5年多時間,“頭條尋人”成功幫助16000個家庭團圓。今年2月,“dou來尋人”計劃正式啓動,聯動短視頻平台,發動更多人幫助尋親者和走失者。
劉德文、卞康全、張士巧、洪成木是這個龐大故事中的代表。
技術驅動變革,相較於從前靠雙腳尋親,網絡的力量大大加快了尋找親人的速度,藉助今日頭條的平台、技術和龐大的用户量,尋親變得不再困難。
科技向善,人人都可以是擺渡人。每一次網絡尋人,都是一次善意的傳遞。善意終將匯聚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