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博士後送外賣——當代外賣騎手的三大悲哀_風聞

文 | 霧滿攔江

（01）

文學作品和現實，是相反的。

文學作品中的正義人士，在現實中其實是壞人。

而文學作品中正義人士擊敗大BOSS的策略方法，在現實是邪惡的。

比如有部老電視劇《天道》。

演一位商業奇人丁元英，隱匿古城。

影視劇《天道》丁元英

美麗女警官芮小丹，果斷愛上男主。

男主鼻孔朝天，無動於衷。

無奈，芮小丹強拉丁元英，來到個窮到悽慘的村子。説：我也許得不到你的愛，但我對你的真情，希望能得到件禮物。你就為我做件事，讓這個貧困的村子富起來，讓可憐的父老鄉親，不再吃土。OK？

OK。男主角丁元英樂了：小事一樁。

丁元英來到村子，對村民們説：這個做人呢，有兩條線：

一條線，是你的能力。

你的能力線，要拉昇到比別人更高，能人所不能。

第二條線，是你的忍耐。

你的忍耐線，要降低到比別人更低，忍人所不能忍。

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做到這兩條，改變命運分分鐘。

（02）

丁元英成立了一家音響公司，叫格律詩。

產品優質，價格低到吐血。

迅速打入市場。

競爭對手叫樂聖旗艦，發現格律詩低價傾銷，就各種起訴丁元英。

等到打官司時，樂聖旗艦震驚發現，丁元英的格律詩，和窮村的鄉親們，簽署的並不是勞動合同，而是勞務合同。

勞務合同的意思是説，村民想致富也好，想發財也罷，就得拿自己當公司，自負盈虧，自擔風險。土法上馬，各種節約。這樣製造出來的產品低廉，再賣給丁元英，所以格律詩佔據市場無壓力。

業界巨頭樂聖旗艦，不能指責格律詩惡性競爭，因為格律詩根本就沒生產線。而如果樂聖去找一所窮村子的麻煩，更得不到法律支持，只能掏筆錢給窮村，央求父老鄉親別再惡搞了。

丁元英，用拼底線的方法，從商業巨頭屁股上撕下一大塊肉，讓窮村子一夜之間，富到流油。也為男女主角的愛情，劃上一枚完美句號。

這就是影視劇。

看得酣暢淋漓。

但如果是現實呢？

——現實中，只要請出一枚北大博士後，分分鐘就把丁元英打趴下，讓那所窮村子的居民，再過800年仍然吃土。

（03）

網絡文章：7萬碩士送外賣，學歷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貶值。

文章稱，北大博士後陳龍，卧底外賣5個月，發表博士論文《數字控制下的勞動秩序——外賣騎手的勞動控制研究》。

陳博士後——博士後的意思，就是已經讀完博士，但找不到工作，只能滿大街閒逛——陳博士後指出外賣騎手三大悲哀：

第一個，外賣騎手好苦，好累，好悲慘。

第二個，平台與騎手籤的是勞務合同，而非勞動合同——正如電視劇《天道》中丁元英，與窮村的鄉親們籤的勞務合同一樣。在陳博士後的論文中，這種情況被歸結為“淡化僱主責任，轉嫁勞資衝突”。

第三個，陳博士後引用各種理論，證明資本很壞，很壞很壞，壞到了讓可憐的父老鄉親，都淪為數字難民。

——如果這枚陳博士後，出現在電視劇《天道》之中，他只要卧底窮村五個月，寫篇論文出來，跟寫給外賣平台的這篇，不會有絲毫區別。

陳博士後所指控外賣平台三大罪，《天道》男主丁元英佔全了。

按陳博士後的道德法則與經濟邏輯，丁元英不可以那麼做。

這就奇怪了，看電視劇，感覺《天道》中的丁元英，以非凡的智慧讓窮苦人翻身，這是蠻好的事啊。怎麼到了博士後這裏，窮人想要翻個身，都成了罪錯了呢？

（04）

第一個，外賣平台，該不該和騎手籤勞動合同？

數據稱，現今有7萬碩士，正在星夜奔行送外賣。

陳博士後指外賣平台，與騎手籤勞務合同而不籤勞動合同，此舉是“淡化僱主責任，轉嫁勞資衝突”。

假如——我們是説假如——假如外賣平台讀了陳博士後的論文，良心發現，決定改過自新，與騎手改簽勞動合同。

肯定先跟7萬碩士博士籤。

哪家企業，不想要高學歷員工呢？

7萬碩士博士入職，平台就算虐待他們，每人每月薪資1萬，就是7個億。

送什麼外賣，一個月能賺7個億？

平台既然月砸7個億，那肯定不會再讓碩士博士讀書的，賠不起喲。這7萬碩士博士，從此就要放棄學業，去企業做苦工——你問問這7萬碩士博士，樂意不樂意？

不炸毛才怪！

大家送外賣，就是打個零工。博士碩士送外賣，即不耽誤讀書，又不耽誤戀愛留學，有功夫就送幾單，沒時間就讀書——陳博士後想讓這7萬人放棄學業，改零工為長期職業，這腦洞太清奇了。

送外賣的，何止碩士博士，還有彈鋼琴的，説相聲的，練武術的，懂數控機牀的，還有演員，去橫店想進劇組演個主角，卻震驚發現自己在送外賣——送外賣的好處，就在於時間自主，便利。不排除確有人想成為外賣平台的正式職員，但對大多數外賣騎手來説，他們不是沒有別的選擇，但打零工的便利與機動，更具誘惑。

陳博士後讀完博士，找不到工作也不願意送外賣，卻琢磨讓別人一輩子幹這個，實在是讓人無語。

第二個，博士碩士送外賣，是不是文憑貶值？

文憑這東西，什麼時候值過錢？

值錢的是能力！

社會之所以看文憑，那是因為能力太抽象，無法觀測。有文憑者，未必有能力。但沒有文憑的人，要想證明自己，一定比有文憑的人更難。

不要説平凡普通的博士碩士，連奪羅夫·肖克獎、柯爾數論獎、麥克阿瑟天才獎的數學大師張益唐，在美國讀書時因為惹導師炸毛，不給他寫推薦信，導致了張益唐人到中年，不得不跑街送外賣——你能據此得出結論，説張益唐奪得的這些大獎不值錢、貶值了嗎？

第三個，陳博士後的論文觀點，是不是錯了？

恰恰相反。

陳博士後的論文，正確到不能再正確。

咦，前面明明有説外賣平台是學子打零工最優選，怎麼又説陳博士後是對的呢？

外賣平台是學子打零工的優選，是正確的。陳博士後的觀點，也是正確的。

陳博士後只是選擇錯了樣本，他的觀點真的沒錯——前者，我們講述《天道》丁元英，率窮鄉僻壤苦兄弟，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最後的目的只是為了掙口活命錢——難道大家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嗎？

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有生存權。

只是活着，體面而有尊嚴的活着，不應該活得那麼難。

只是此前的制度成本太過高昂，苦兄弟們想活得像個人樣，太難太難了，所以才會幻想丁元英這樣的智慧人物，如此驚天動地的大智慧，卻只是為了吃口飯，這太不正常了。

大智慧，應該用來幹大事。

正常的社會，應該是普通人活得簡單，容易，只要沒有野心，就可以躺平享受人生。

而一個人如果有高遠的目標，想做番大事業，拿出大智慧來，這才符合正常的人生算法。

從丁元英到陳博士後，標誌着時代的轉型。

此前我們講究吃苦，那是因為生存成本太高，只能拿命搏錢。

但此後，時代的任務是要完成資本沉澱，沉澱到普通老百姓手中。這時候大家才發現，人生下來不是為了吃苦的，每個人，都有着幸福生活的權利。

所以，我們未來的任務是，對自己仍然保持吃苦耐勞的精神，對別人，尊重對方享受生活的權利。如果説，丁元英時代還可以大刀闊斧的粗放經營，此後的時代，資本的運作需要更高的智慧加持。

所以今天的問題是：

你對資本怎麼看？資本究竟是好是壞？亦或很難用好壞的標準加以衡量？

（*本文圖片來自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