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和司馬懿相比,為什麼千古流芳的是諸葛亮?_風聞
guan_15689637682586-2021-05-18 12:18
這才是真正的諸葛亮(61)
主筆:閒樂生
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五丈原,求戰不得之後,此戰便從軍事對壘演變成了一場心理戰。而據杜佑《通典》記載,漢魏兩軍在五丈原對峙近百日後(公元前234年七月),蜀漢的盟友東吳也單方面撤兵了,雖然此戰陸遜、諸葛瑾在荊州打了個小勝仗,斬敵千餘人,但基本上沒傷到曹魏筋骨。看來,東吳雖與蜀漢已盟好,但孫權的自私本性不改,總希望蜀漢替自己火中取栗,分擔壓力,總之是相當滑頭。
消息傳到關中,司馬懿大喜,這種機會不利用就太對不起孫權的自私幫助了,於是又發揮爛俗演技,派了兩千多能歌善舞的羣眾演員在軍營東南角集合,面對漢營方向大放和平鴿,大跳廣場舞,並大聲高呼萬歲。諸葛亮派人去問咋回事兒,發啥羊角風?司馬懿派人回答:“吳朝有使至,請降。”諸葛亮聽了哭笑不得,孫權雖然滑頭,卻也不至於降魏吧!司馬懿你個幼稚鬼,年紀一大把了還玩兒這種小孩把戲!感覺無聊你就跟我打仗啊,這樣有意思麼你!於是又派人送話給司馬懿説:“計吳朝必無降法。卿是六十老翁,何煩詭誑如此!”司馬懿見諸葛亮不上當,反而説自己是六十老翁,大怒:你才六十老翁,你全家都是六十老翁,人家今年才五十五,體態更是隻有二十五,有本事在陣前比一比!?
論身體,諸葛亮確實沒法跟司馬懿比,雖然他比司馬還小兩歲,但整個狀態已經不行了,每天睡不到一兩個時辰,三餐加起來吃不到一小碗飯,飲食睡眠都相當差,這種丞相,當得比小兵還可憐。
事實上,在這場龍虎鬥期間,司馬懿最關心的也不是戰況如何(反正他也下定決心不出戰了),而是諸葛亮的身體狀況,據史書記載,兩軍使臣來往時,司馬懿啥也不問,只問説:“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幾米?”漢使不疑有他,於是照實回答:“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軍棍)已上,皆親覽焉;所啖食不過三四升。”這裏解釋一下,秦漢時一升只有現在的兩百毫升,諸葛亮一天的飯量只有“三四升”,也就是六七兩罷了,普通飯碗也就一碗多,恐怕還不夠張飛張三爺的飯前點心,或許諸葛亮此時已經得了非常嚴重的胃病。
司馬懿聽罷,既是開心又是心疼,堪比當年劉季的“且喜且憐之”。喜的是,他終於要贏了!論民心,論後勤,論經濟,論戰術,論武器,論科技,司馬懿都沒有自信能贏過諸葛亮,但比壽命,他已贏過了多少兒孫輩,豈能贏不過一個蜀漢勞模諸葛亮?
憐的是,這樣一位絕世風華的人物,恐怕很快就要離世而去了;當年叱吒風雲的漢末大牛,最後只剩了孫權那老小子和我司馬懿,孤獨啊,寂寞啊,於是又裝逼的一發慨嘆:“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完了還給他弟弟司馬孚寫了封信,大誇海口説:“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無權,雖提卒十萬,已墮吾畫中,破之必矣。“大概是覺得諸葛亮活不久了,到時候趁亂一攻,就是白撈的大功一件,豈不妙哉?現在預先給後方報報喜,也顯得我有先見之明不是?
唐朝大臣房玄齡的《晉書》編纂到這裏,就連總出品人李世民都看不下去了,不由親自作評吐槽道:“(司馬懿)既而擁眾西舉,與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無鬥志,遺其巾幗,方發憤心。杖節當門,雄圖頓屈,請戰千里,詐欲示威。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敵,夷險之路,勞逸不同,以此爭功,其利可見。而返閉軍固壘,莫敢爭鋒,生怯實而未前,死疑虛而猶遁,良將之道,失在斯乎!”
司馬懿的軍事水平自然沒法跟李世民相比,被吐槽也是活該。但司馬懿所料也不差,諸葛亮確實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公元234年八月,諸葛亮突然重病,並很快病逝。似乎,司馬懿笑到了最後。
二十九年後,鄧艾三萬大軍攻入蜀中,諸葛亮的獨子諸葛瞻戰敗身亡,諸葛瞻的長子諸葛尚也隨父戰死。蜀漢滅亡。天可憐見,諸葛瞻的次子諸葛京因為年紀太小,不夠資格參戰,這才倖免於難。
又過了兩年,司馬懿的孫子司馬炎篡奪曹魏政權,正式稱帝。而此時,諸葛亮唯一的血脈諸葛京正流落民間,飢寒交迫,蜀漢舊臣羅憲看他可憐,就懇求司馬炎給諸葛京一個官兒做,司馬炎於是任命其為郿縣令。郿縣是長安西邊的門户,也是斜谷出口的關門,更是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咫尺之遙卻未能攻取的城池,沒想到多年後,他的孫子竟要來到此處給司馬氏當官,撫今追昔,實在令人唏噓。
總之,比起司馬氏的顯耀,諸葛亮及其子孫真是太衰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諸葛亮與司馬懿的龍虎鬥,司馬懿都是最後的贏家。
但是,成功的標準,並沒有那麼簡單。
至少,在巴蜀之地,百姓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着丞相,滄海桑田,都沒有改變。諸葛亮死後大概五十年,陳壽看到的景象是:“至今梁、益之民,諮述(諸葛)亮者,言猶在耳,雖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無以遠譬也。”與他同時期的史學家袁準則説:“亮死至今數十年,國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甚至到了500餘年後的唐代,“梁、漢之民,歌道遺烈,廟而祭者如在”(《唐文萃》卷55上孫樵《刻武侯碑陰》)。而在九百多年後的宋代,陸游作為四川宣撫使王炎的幕僚來到漢中,仍看到這樣的景象:“漢中之民當春月,男女行哭,首戴白楮幣,上諸葛公墓,其哭皆甚哀雲。”比陸游更早一些的四川文豪蘇軾更作詩説:“武侯來西國,千年愛未衰。今朝遊故里,蜀客不勝悲。誰言襄陽野,生此萬乘師。山中有遺廟,矯矯龍之姿。龍蟠山水秀,龍去淵潭移。空餘蜿蜒跡,使我寒涕垂。”而明代之時,朱孟震著《浣水續談》,記載他在四川任按察使時的見聞,其中也説道:“蜀山谷民冠制巾,相傳為諸葛服,所居深遠者,後遂不除。今蜀人不問有服無服,皆戴孝帽,市井中人,十常八九,謂之天孝。”
事實上,就算到了解放初,川北一帶很多地方的民眾仍有頭纏白布的習俗,不僅冬天纏,夏天也不離,兩千年沿襲至今。這裏面還有個感人的典故。原來,諸葛亮死後,益州百姓感念他的恩德,便求朝廷為諸葛亮立廟,但依封建禮秩,臣子是不能立廟的,能夠配享在帝王的太廟裏,已經是一種極大的尊榮了,所以諸葛亮立廟之事一直沒被批准。所以人們只能自發地舉行祭祀紀念活動,當時益州各地,在路邊,在野外,在清晨,在夜晚,在風中,常常香煙遍佈,哭聲震天,頗有點十里長街祭丞相的意思,但這種哀悼祭祀活動因不符合禮制,仍遭到了蜀漢政府的禁止,百姓便乾脆以白布裹頭常年為諸葛亮戴孝。這舉動裏分明有人民不滿當政者禁止追悼的抗議情緒。而凡是帶有羣眾逆反情緒的行為,一般反而會播散、推廣,綿延下來,遂成習俗。直到上世紀末市場經濟的浪潮下,這種習俗才漸漸消失。
其實,有些破規矩也不是不能通融,關鍵看你堅不堅持。據《襄陽記》記載,在蜀漢滅亡前夕,仍有朝廷官員建議給諸葛亮立廟,並建議可以折中一下,不在成都立廟,而在沔陽當年諸葛亮辦公的行署給他立個廟,這就是今天的漢中勉縣武侯祠,也是中國最早的官立武侯祠。可惜這廟修好沒多久鍾會就攻下了漢中,好在對於孔明前輩,鍾會那也是相當敬仰的,所以不僅禁止士兵毀壞該廟,還親自到武侯祠祭祀,並安排部隊為諸葛亮守墓,不準任何人在其周圍放牧砍柴。
從此,為諸葛亮立廟祭祀之風開始盛行,成漢李氏政權在成都建武侯祠,東晉政權在襄樊隆中建武侯祠,到了南北朝時,從南中到巴中,從祁山到隴西,再到荊州各地,凡是諸葛亮曾生活、工作、戰鬥過的地方,大都修建起武侯祠(保存至今大概有十四座),僅四川一地,歷史上就有過三十多座,分佈在全省二十四個縣市,這在歷史人物中是絕無僅有的。從這一點上來説,什麼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全加起來也比不過諸葛亮。
而作為諸葛亮的老對手司馬懿,他倒是長壽富貴,子孫殷盛,還奠定了一個王朝,真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可是呢?西晉王朝只繁盛了十幾年,公元291年,八王之亂爆發,司馬家族互相殘殺,司馬氏的好兒孫們死傷殆盡,於是天下大亂,五胡趁機亂華,中原陸沉,公元307年,司馬懿的曾孫晉惠帝司馬衷被其堂叔司馬越毒殺。四年後,公元311年,匈奴人攻入洛陽,司馬衷的弟弟晉懷帝司馬熾被俘,在飽受凌辱兩年後又被毒殺。得知司馬熾遇害後,其侄司馬鄴在長安即位,但短短數年後,公元316年,匈奴人又攻入長安,正式滅亡了西晉,司馬鄴被俘,又被凌辱了兩年,最終在公元218年被匈奴人殺死。
與此同時,司馬懿的另一位曾孫晉元帝司馬睿逃到了南京,建立東晉,開始了偏安的生活。司馬睿的兒子晉明帝司馬紹好奇先祖的革命光榮歷史,便詢問司徒王導與侍中温矯,結果好奇害死貓,他聽完司馬懿司馬昭的偉大事蹟後,竟羞愧的無地自容,掩面痛哭道:“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看來司馬氏在奪權建國的過程中還有很多陰謀詭計沒記在史書上,至少,晉元帝時王隱、郭璞編撰的官方史書《晉書》上並沒有記載,否則司馬紹與温矯不可能不知道;而王導出身於魏晉名門琅玡王氏,是西晉開國功臣王詳的從孫,所以知道的更多些。這些幕後隱秘如果流傳出去,應會對晉王朝的政權合法性產生威脅,所以司馬紹才會痛心疾首,對保住晉祚毫無信心。
果然,東晉小朝廷的國祚雖有一百年,但一半的皇帝二十出頭就死掉了,還有一半的皇帝也是被權臣控制的。而最後兩個皇帝也都被劉漢後裔劉裕給殺了。
再之後,司馬家族灰飛煙滅。到今天,誰是司馬懿的後代,沒人知道。司馬懿的故居,沒有保存。他和他子孫的皇陵,全被匈奴人搗毀,找都找不到了。
我們在新時代讀史,本不應有唯心主義思想。但司馬氏的命運仍是引人遐思:莫非這個世界真的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反觀諸葛亮,誰有他的祠堂多?誰有他的故居多?到現在,襄陽人和南陽人還在爭奪諸葛亮的躬耕地。可以説,從中到外,從古到今,以至於到永遠的未來,諸葛亮都會有無數的擁躉,千秋萬代,綿延不絕。歷史是最公平的,正所謂“故國不歸,山河未遂中原志;忠魂猶在,道路爭瞻漢相墳。”諸葛亮生前的百般委屈,身後自有千萬倍的報還。
原來,司馬懿與諸葛亮的龍虎鬥,還是諸葛亮笑到了最後。
在本篇的最後,我想講一個諸葛亮粉絲的故事。那是在公元347年,東晉權臣桓温在打下成都後,志得意滿,認為奮鬥到這裏,我可真是牛了,諸葛孔明也不過如此,千古一人,捨我其誰哉!?而就在這時,部下為桓温找來一個百歲奇人,據説曾是蜀漢的一名小吏,而且還在諸葛亮身邊工作過。
桓温對這位經歷了四個朝代的骨灰級老同志非常感興趣,於是問他一個小問題:“諸葛丞相今誰與比?”
看來,桓温也是諸葛亮的腦殘粉。而且他認為如今自己再度收復了巴蜀,歷史地位應該可以和諸葛丞相比肩了吧。近百年來,桓温諸葛,誰與爭鋒?
百歲小吏靜靜地看着桓温裝逼半天,終於,嚅動嘴唇,慢悠悠地説道:“諸葛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沒後,不見其比。”那小吏已經一百歲了,見慣了滄海桑田,哪怕桓温權傾朝野,名震天下,在他眼前也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罷了。所以,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桓温:想當年,丞相在時,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是當他過世後,到現在四個朝代一百年了,我還沒見過誰能比得上他。
桓温沉默了,他總以為諸葛亮雖然了不起,但自己也算雄姿英發,終有一日能將其超越;但真正經歷過那段歷史、知曉細節的人卻告訴他,諸葛亮是一個他永遠無法超越的存在。
多少年後,桓温三次北伐,都功敗垂成,但仍然雄武專朝,做到了權傾朝野,只不過,他的權威尚不足以建立王朝,這一直讓他憤恨難平。
——自己即便做不了諸葛亮,難道連司馬氏也做不了嗎?
這也太悲哀了。
有一次,他躺在牀上,又想起自己一生的光榮與遺憾,忍不住嘆道:“為爾寂寂,將為文景所笑。(指晉景帝司馬師、晉文帝司馬昭)“旁邊親信們沒一個敢回話。桓温隨即霍然坐起,叫道:“既不能流芳後世,不足復遺臭萬載邪!”
就算這輩子不能流芳百世,難道連遺臭萬年我也做不到了嗎?天乎!
這小朋友最終還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