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閉上眼睛是什麼意思?_風聞
崔紫剑-自由撰稿人-一个油腻的中年胖纸,喜欢胡说八道,自以为是。2021-05-19 22:10
|玉華同志|
能借一下您的充電寶嗎?
開口的是玉華同志。
玉華同志,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大多時候,都只是靜靜坐在那裏,而我只是,剛好坐在她身後,我們在長途大巴上,大巴朝着黃石開去,目的地是大冶。
我一直都在琢磨,怎麼可以跟她打個招呼。畢竟,挨着坐,一句話都不説,實在是有些尷尬。打破尷尬這個事情,往往是需要男同志來開腔的。因為我已經看見她欲言又止了很多次,感覺是有什麼事情要説。
可是,就我這個粗獷的樣子,估計她心裏也有些顧慮。畢竟,大家只是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很熟悉。我一直都很納悶,為啥明明是出公差,卻搞得跟相親似的扭捏。
於是,我正在猶豫的時候,玉華同志主動開口了——打破尷尬,有的時候就這麼簡單。趕緊拿出充電寶,借給她。她很不好意思,謝謝您哈,出門的時候,忘記帶了。我説,沒事沒事,隨便用,您是?
她説,我叫玉華,幸會幸會。
我也立刻:久仰久仰。
去黃石,要一個小時,去大冶,差不多還要一段時間,這路上,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對於有社恐的人來説,像大巴車這樣的交通工具,實在是有些不夠友好。不過,那種陌生人見面時的尷尬,總算是通過充電寶慢慢緩解了不少。
目睹這一切的陳虎後來總結説:以後他也要買個充電寶,這樣能解決尬聊的問題。我説,那也得等到人家手機沒有電的時候才行啊。
陳虎説:這個簡單,拿着充電寶跟着走就行了唄。我説,你那叫尾隨,女孩子會沒有安全感的,人家分分鐘報警抓你,除非人家女孩子自己主動開口,否則你是隻能遠觀,不適合靠近,那樣很不禮貌。再説了,你怎麼讓人家知道你手裏有充電寶?就這麼拿手拿着?
陳虎説,我也沒有説要去搭訕啊,就只是緩解一下尷尬。不過,你説的有道理,我可以做個牌子舉着嘛,寫上:充電寶出租,一小時五毛。
我瞬間覺得陳虎只當個宜昌第三大才子,有些可惜了。
|還可以啊|
記者,需要敏鋭的視角。
在我的概念裏,採訪是個很難浪漫的事情。在很多人的概念裏,記者,作為一個記錄者,不能夾雜太多的個人情感——事實上,這是錯誤的價值觀。玉華同志在開始工作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個小姑娘,可能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那麼,你們的職工,一個月能收到多少工資呢?”我在旁邊,看着玉華同志輕聲的問着。然後,企業負責人説,一個月最低也是在五千塊左右。這個收入,在大冶,不算誇張的高,也不算很低。過日子,是夠用了;如果是雙職工在廠裏的話,在本地的日子,就算不是很好,也不會太差的。
我在後面跟着玉華同志,聽着她偶爾的提問,看着她時不時的記錄一下。兩隻小手捏着不大的手機,不停的啪嗒啪嗒。過了一會兒,我慢慢脱離隊伍,然後去問正在作業的工人兄弟姐妹。第一個小夥子:“你一個月工資能收到多少啊?大概就行。”小夥子説:“我才來,還不到一年,到手也就四千多。”後來又問一個大姐:“您一個月工資多少錢啊?”大姐説:“我是老職工了,閒的時候,五千多,忙得時候得翻倍。”
一個一個問過去。我心裏大概有個數了,這裏有差不多幾百個職工,到手的收入,差不多是五千多,企業沒有説謊。一回頭,看見玉華同志居然也在後面慢慢問着。
我問玉華同志,你問的這些,回頭你會寫出來嗎?她説,會呀,我們這次的採訪主題就是要了解新時代下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是值得關注的呀。
我倆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到了下一個車間,她指了指門口,然後説:怪不得,我説這企業的待遇福利,都快和國企差不多了,民企還能做的這麼正規的,確實不容易。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這個時候,企業的同志看見了我們,然後熱情的過來向我們介紹這個“行動支部”的活動。聽企業的同志説完,我問她:你們公司,黨員多麼?企業的同志説,多啊,我就是黨員,我們行政這邊,差不多80%都是黨員。我説,民企也這麼多黨員啊?她説,民企也是在組織領導下開展工作啊,哈哈。然後大家繼續往前走,參觀這家企業。
抽空,我跟玉華同志説,你看,人家這兒還可以啊,我黨同志不少。
玉華同志並不搭腔。
我很納悶她為啥不理我,又問了一句:你是黨員嗎?
玉華同志一臉小幽怨,然後小嘴一噘:還不是,滿意了吧!
説完,我們剛好看見了新出爐的盒子。
玉華同志拿起一個盒子,裏裏外外看了一圈,然後跟我説:真好看。
|茶山小憩|
玉華同志,對於我笑話她還沒有入黨這個事情,有些耿耿於懷。
其實,我倒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隨口一問。在去殷祖的路上,我們聊了很多關於新聞理想的問題。在聊天的過程中,我很意外的發現,玉華同志是有着新聞人情懷的人。她説她並不是鋒芒畢露的人,她有的時候會羨慕我們這些做自媒體的,可以自由很多,有的時候,又覺得自己的工作也挺好。
她説,記者,記錄者,能夠為記錄這個時代添上自己的一筆,能夠把正能量的事物傳播給更多的人,她覺得很充實。她説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瞬間產生了一種錯覺,她的神情,似乎多了些……聖潔?
到了殷祖,我們倆一起往白茶的茶山上走。
我們倆在茶山上時,玉華同志用宣傳冊給自己做了一遮陽的帽檐,想把茶山上的陽光擋一擋,我説黑點兒好,她説,已經沒有那麼美麗了,再曬黑了就沒人要了。可是她明明看着就很可愛啊,遮陽帽檐一戴,看着更像是個採茶的姑娘了。結果,沒一會兒,雲彩就過來了,太陽被擋在了雲的後面。
走到茶山南邊的半山腰,遠處是殷祖鎮,白雲朵朵在山間。
玉華同志站在山腰,我走過去,説,這兒風景還挺好。
她説,是。
我説,這兒空氣也好。
她説,是。
我説,你説這兒的茶葉,能賺到錢嗎?
她説,能。
我説,玉華同志,您是不是有心事啊,怎麼忽然不説話了?
她説,沒。
我説,那您能不能多給我兩個字?
她説,可以。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見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又像是在感受着山間的微風。
淡淡的眉毛,彎彎的眼睛,蠢萌蠢萌的臉,薄薄的嘴唇。既然她啥都沒有説,我索性就站在她的側後方,只見她直直伸了個懶腰,然後跟我説:走吧。
……好吧。
過了一會兒,村支書在山下喊我們喝茶。下山的路稍微有點坡度,於是我習慣性的説了聲,小心腳下——玉華同志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説,謝謝崔老師提醒,我請你喝茶,借花獻佛,共飲這一杯殷祖白茶——那就……只管喝茶。
回去的路上,我們依舊靜靜的坐在大巴車上。
大巴車在山間穿梭,天上白雲縱橫,夕陽夕照。山裏時不時的還有點兒小雨,斜斜的打在車窗上。不一會兒,玉華同志又悄悄跟我説:崔老師,能借一下您的充電寶嗎?我説,能啊。她説,謝謝崔老師的充電寶。我説,你光謝我的充電寶,不謝我啊?
她聽完,忽然認真的看着我:謝謝你啊。
然後,我老臉一紅。
|陳虎買的苦蕎毛鋪還挺好喝|
陳虎在這一段旅途中,存在感相當低。
當我又一次回到陳虎身邊的時候,陳虎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説,你就沒啥想説的嗎?
陳虎説,説啥啊?人家是知識分子,我放心。
我就納悶了,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人家是知識分子,你放心?
陳虎一邊摳手機,一邊説,玉華同志看不上你的,死了那條心吧。
我説,我又動了哪條心了啊?
陳虎沒有接我的話茬,而是直接説:我訂了毛豆,還有蟹鉗,還有苦蕎毛鋪。蝦子管夠,一會兒就到,你來不來?
我説,來,我先洗個澡。
過了一會兒,我和幾個兄弟一起聚到陳虎的宿舍,苦蕎毛鋪配蝦子,嘬了一桌子的殼。幾瓶苦蕎毛鋪下去,大家就紛紛打開了話匣子。陳虎只是在一旁默默的聽着,偶爾説幾句。喝的差不多了,他忽然看着我説:
對於修行的人而言,革命者的革命友誼是珍貴的。
革命者就像是心裏有一團火的旅人,而修行者就像是山間的一淵泉。
泉水涓涓,滋養着一片樹林,
旅人在泉邊點起篝火,歌唱,舞蹈,嬉戲。
而泉水也會隨着旅人的歌聲,叮咚叮咚。
然而,修行者的千言萬語,有時會凝聚成一個字,
就像是泉水有時只是靜靜的流淌,而不發出聲響。
如果你不能把革命友誼,在合適的時候昇華,
或者你聽不懂,那就只能浪費了彼時彼刻,山間的風。
説完,陳虎跟我説,酒喝完了,你該回去睡覺啦,送客。
我跟陳虎説,你買的這個苦蕎毛鋪吧,還挺好喝,然後起來,準備回去。
出門的時候,陳虎問了我一句:你知不知道姑娘閉上眼睛是什麼意思啊?
我沒搭理他,直直回到宿舍。
半輩子都過完了——我哪知道姑娘閉上眼睛是什麼意思?
也許每個人的心中
都有一份寂寞 都有一份寂寞
想我就看看藍天
我在白雲裏躲着
忘掉吧
那些曾經擁有 曾經的擁有
不值得擁有
我們在燈火暗淡街頭相見又揮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