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前,他因撿了一條“鑰匙鏈”失去雙腿和左臂,背後原因令人膽寒_風聞
最华人-最华人官方账号-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最华人2021-05-19 15:14

核輻射究竟有多可怕?宋學文,中國首例核輻射案受害者,一條金屬鏈,改寫了他一生的命運。

世界華人週刊專欄作者:餘葉子

當日本準備擅自排放核廢水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緊張:
核輻射竟然離自己這麼近!
然而,對於這個中國人來説,核輻射早已不是潛在的威脅,而是自己必須抗爭終生的噩夢。
他叫宋學文,他的人生,因為一條“鑰匙鏈”而徹底被改寫。

1996年1月5日,吉林的清晨大雪鋪道,格外嚴寒。
宋學文像往常一樣,冒着零下30幾度的低温,早起去吉化集團工廠上班。
在路過工地走廊時,他忽然瞥見雪地裏躺着的一條烏灰色的鏈子。

宋學文撿起來看了看,問身邊同事:
“誰丟了鑰匙鏈?”
周圍人都搖搖頭,説不是自己的。
於是,他將這撿來的“鑰匙鏈”隨手放進了右腿膝蓋的褲袋裏,想着中午下班之後再回來尋找失主。
可惜,還未等到中午,宋學文就病倒了。
開工不久,正在高空作業的他突感頭暈、噁心,接着很快又出現了嘔吐症狀。
見此情形,他並沒有選擇立即就醫,而是從工地請假回了單位。
中午時分,宋學文打開宿舍門,暈乎乎地扶着牀沿躺下。這才脱掉了那條裝有“鑰匙鏈”的工褲,胡亂塞進牀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身體卻越發異常,又痛又吐。

● 宋學文
下午五六點,當他忍着劇痛從六樓宿舍爬到五樓值班室時,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了。
“快給領導打電話,我重感冒受不了了,快派人送我去醫院。”
看到面色蒼白,虛脱無力的宋學文,值班人員嚇了一跳。
這時,宋學文隨身穿着的工褲裏,還放着早晨撿到的那條“鑰匙鏈”。
半小時後,單位領導趕來了。
“宋學文,你怎麼了?”
“我重感冒,吐了一天了。”
“行,你穿外衣吧,咱們上醫院。”
可臨出門前,領導突然像想起什麼事情,問了一句:
“你在工地有沒有撿到什麼鏈啊、球啊一類的東西?”
“我好像撿了一個鑰匙鏈,在我褲袋裏呢。”
領導一聽,瞬間變了臉色,第一時間疏散了圍觀同事,然後緊張地告訴他:
“你撿到的東西是放射源!”

那一刻之後,宋學文命運的齒輪開始急速轉動,朝向不可控的未知。

原來,宋學文撿到的“鑰匙鏈”,是一種核放射物質——銥-192。
吉化集團原用它來進行工業管線探傷(其效果類似於拍片透視,可以檢查管線焊接得好不好),但由於工作人員的操作失誤,不小心使該放射源從工作容器中脱落。
更要命的是,肇事工人找了一晚上沒找到,又不敢聲張。

於是,就有了故事開頭宋學文與它在清晨的“偶遇”。
毫不知情的宋學文,揣着“鑰匙鏈”,暴露在超強的核輻射中,長達10小時之久。
當單位領導把他緊急送進附近醫院請求援助治療時,醫務人員一臉茫然:
“河輻射?大河還是小河?”
1990年代的中國,對核輻射還很是陌生。
兩天後,宋學文被緊急送往北京307醫院搶救。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去北京,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被扶上輪椅。
入院時,他的右腿又腫又大,佈滿水泡,已經無法伸直。
據悉,正常人能承受的輻射量在0.5Gy以內,而宋學文全身受照劑量是2.9Gy,距離放射源最近的右腿受照劑量更是高達3738Gy。其受到的輻射傷害可想而知。
接診的專家都深感詫異:3700多Gy的受照劑量,在當時全球相關事故病例中都是沒有的。
為了保住宋學文的生命,防止病變擴散,只有一個選擇——截肢。
往後3年時間裏,宋學文的生活重心從“工作”變成了“手術”:7次大手術、無數次小手術。身體各處不斷出現病變,哪裏病變就“截”哪裏。
回想醫生給自己截肢畫線的細節,做過管線工的他百感交集:





昔日的同事朋友去病房看望他,很難相信眼前這個體重只剩50多斤的殘疾人是宋學文——失去了雙腿,沒有了左前臂,沒有了右手部分指關節。

● 截肢後的宋學文
要知道,曾經的宋學文不僅工作出色,而且熱愛運動,是單位越野長跑運動員。長相英俊的他還擅長寫作,經常幫單位寫宣傳稿,才情俱佳。
放到現在,宋學文也絕對算得上一名文藝男青年。

● 出事前的宋學文
20歲的年紀,原有大好前程,誰料一條“鑰匙鏈”,讓他永遠脱離了“正常人”的軌道。
“我強忍着淚,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這是事實。”
身體一點點的切割本已令人心如刀絞,奈何等待他的還有無盡疼痛。
“疼,24小時不間斷的疼。”
強烈的核輻射破壞了宋學文諸多身體機能,截肢後的創面經常流血不止,癒合困難,一次次的縫針又一次次的潰爛,在醫院的每一晚,幾乎都是從劇痛中驚醒。

夜色深沉,沒有人知道這個東北漢子經歷的煎熬。
但生活終究得繼續。

1998年秋天,北京的治療終於暫告一段落。
宋學文帶着殘缺的身體回到吉林,回到吉化集團,三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
單位給他安排了一間14㎡的小宿舍,每個月可以領800元工資。
輪椅與殘肢深深刺痛着宋學文敏感的心,他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只透過窗簾偷窺藍天與外面遙不可及的世界。
母親看着兒子一日日消沉下去,心裏着急,悄悄湊錢給宿舍裝了一部電話機。
能找個人説説話,總是好的。

宋學文拿起電話想了想,撥給了自己熟悉的小學老師。
“王老師,您好,我是宋學文 。”
沒想到電話那頭的老師竟失聲痛哭,非常傷心。
宋學文猛地感到愧疚:自己把痛苦強加給了別人。
他反過來在電話裏安慰老師:既然命運都這樣安排了,您想開點。
這之後,他再也沒有給熟人打過電話。

一日,凌晨五點。
宋學文又失眠了。百無聊賴間,他在電話上胡亂按下一串數字,等待。
沒想到,真的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温柔的女聲:喂,請問你找誰?
“今天我過生日,但沒有人祝我生日快樂,我很想找人聊聊天。”
毫無防備的宋學文,一緊張,信口胡謅。
“哦,那我祝你生日快樂!”
凌晨五點,女孩子面對陌生人的攪擾,不僅沒有生氣,還好脾氣地陪宋學文聊起天來,從年齡、生日到工作、作息,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
這通天南海北的電話粥,一打就是4個小時。
原來,冥冥之中,胡亂撥下的號碼,是愛情的密碼。
女孩名叫楊光,人如其名,很快成為了宋學文心底的一束光。

● 宋學文與楊光合影
“女孩的出現就像一場及時雨,不僅滋潤了我空虛乾枯的靈魂,而且讓我即將萬念俱灰的心,彷彿又看到了希望。”
之後的每一天,宋學文都早早起牀,梳洗整齊,莊重地守在電話機旁,等她的電話。
宋學文並不敢告訴楊光自己的真實情況,害怕連朋友都沒得做。
隨着時間的推移,楊光還是發覺了宋學文的異樣,“你不會是殘疾人吧?”
電話那頭半開玩笑的提問讓宋學文的心涼了半截。
可得知真相的楊光卻給了宋學文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1999年1月18日,當楊光手捧着鮮花真實出現在了宋學文面前時,小夥子一陣沉默,淚流滿面。

往後餘生,楊光始終篤定地站在他身後,山一程,水一程,風雨同舟:
辭掉工作陪他去北京複查,同吉化集團打官司維權、合力創辦幼兒園……
收穫愛情的宋學文,仿若有了刀槍不入的鎧甲,於前程未卜的摸索中,瞬間開了掛。

2000年,經過4年漫長的訴訟奔走,法院終於判決吉化集團賠償宋學文48.7837萬元。
這是國內首個核輻射案件,宋學文因之拿下一個“第一”——中國第一個核輻射受害者。
儘管這筆“鉅款”在支付完安裝假肢、訴訟等一系列費用後僅剩8000餘元,宋學文依然感到快意,生活終於停止奔波,他再次擁有了一個“完整”的軀體。
2003年,宋學文耗時8個月左右,用殘缺的手指,在鍵盤上一字一句地敲出了30多萬字自述小説——《生死鏈》,並在第二年付梓出版。

2006年,宋學文與楊光排除重重阻礙,結束8年的愛情長跑,攜手步入了婚姻殿堂。

婚前,有人問楊光:宋學文受核輻射影響,喪失了生育能力,這個情況,你能接受?
楊光一臉淡然:他遇到這麼大的變故都活了下來,又遇到了我,他多幸運啊,以後他能好好地活着就夠了。

大概上天也被這份愛情所打動,宋學文婚後的生活越過越甜。
2008年,為了讓大山裏的孩子享受更好的學前教育,宋學文和妻子在老家貸款辦起了幼兒園,規模最大的時候園內有100餘名小孩。

宋學文對幼兒園很上心,小到午休監護,積雪清掃,大到招生宣傳、貸款申辦,他無不身體力行,盡心盡責。稍有餘力,宋學文還會額外承包一些小工程,補貼家用。
2011年,一位華裔導演找到了他,邀請他出演男一號。
這部電影叫《站起來》,講的就是宋學文自己的故事。

● 《站起來》劇照
後來,他的故事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鼓勵與認可也源源不斷地從網絡傳來。
曾經那個悲劇引發的疼痛似乎漸漸褪去,宋學文也從自卑陰影裏走出,大膽擁抱比普通人更精彩的人生:寫書、拍電影、開幼兒園。
2015年,本已不敢奢望更多的他,還奇蹟般地和妻子迎來了一個健康的寶寶。

● 宋學文一家三口
這着實讓他喜出望外,過去的殘缺似乎正一點點圓滿起來。
可誰料,1996年的那場悲劇終究無法翻頁,變故還是來了。

2016年底,宋學文突然出現吐血的症狀。
看到鮮紅的血跡,宋學文心裏清楚,核輻射在體內又加重了病變。
2017年7月,幾經猶豫後,他再次趕赴北京307醫院,接受全面身體檢查。

當幾位專家見到他時,臉上寫滿了驚訝:真沒想到你還能活着 。
在醫生看來,遭受局部重度核輻射的宋學文,能劫後餘生活20多年,實屬不易。
檢查結果顯示的病症很多:放射性白內障、記憶力損傷、肝硬化、糖尿病……
宋學文無意治療,心裏只有一個念想:要和時間賽跑,總該為孩子留下些什麼,但不該是我留下的債。

原來,這些年雖説有寫書,拍電影,但所得的收入僅夠維持家用。
夫妻倆開辦的幼兒園隨着農村人口的減少,招生越發困難,不僅沒有賺錢,還逐年虧損。
宋學文根本沒有餘錢治病,連去北京檢查的費用也來自於好心人的捐助。
時間一點點流逝,宋學文恨不得一天能掰成兩天用。
他要賺錢,他要養家。

● 宋學文握着兒子的手
2018年,宋學文在朋友的建議下開起了網店,銷售粗加工的東北大米。
儘管大米品質優良,但市場競爭激烈,他未能快速在網上大面積打開銷路,收入依舊堪憂。

不久他又接下了光纖改造小工程,每天凌晨5點便起牀趕赴離家300多公里遠的小鎮出工,晚上再趕回家處理網絡訂單。
都説越努力越幸福,然而,命運之神最終還是沒有更多眷顧這個勵志的男人。

2018年4月23日,宋學文準備前往工地討要別人拖欠的工程款。
剛到工地不久,便突發吐血,頭暈目眩。
工友們見狀趕一邊將他送往醫院,一邊給他妻子打電話。
可惜一家三口還沒有趕得及見上最後一面,宋學文便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宋學文走了,留下無助的妻子與年幼的兒子,留下一堆未完的債務,一聲沉重的嘆息。
這個硬漢23年艱苦的隱忍與抗爭,終究未能抵禦核輻射帶來的詛咒,何其遺憾,又何其警醒!
核能雖好,但核輻射一旦出事,誰能承受?
據統計,二戰期間,日本廣島發生原子彈爆炸後,約7萬人死於核爆炸,還有13萬人則死於核輻射引發的各類疾病!

● 發生原子彈爆炸後的廣島
近來,日本口口聲聲説着的那些“無害”核廢水,真的無害嗎?

● 日本福島核廢水示意圖
在工作人員遞給日本首相一瓶“無害”的核廢水後,菅義偉看了看,終究沒有喝下去。

有些欲蓋彌彰的答案,呼之欲出。
如今日本不顧眾怒,堅持向太平洋投放核廢水,在巨大生態危害之下,我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宋學文?
一切都不得而知。
很多的悲劇,並非刻意為之,猶如1996年冬天宋學文在雪地裏的一彎腰,他用後來23年的歲月,嚐盡了“意外”的苦楚。
這本該令後來者引以為戒,可有些人,卻選擇視而不見,用“壞”假裝無畏,用謊言掩蓋危險!
倘若有一天核輻射的災難降臨,你我這樣的肉體凡胎遇上了要如何倖免?
心存敬畏,方能穩步前行。願宋學文的悲劇之後,再無後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