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説特異功能之二二，氣與氣論之四：古代的食氣、服氣術_風聞

一、秦漢時代的食氣活動和理論

據可靠文獻記載，戰國時代就有食氣的記載。我們知道，氣當然是不能吃的。所謂食氣，不過是大量的吸進空氣。認為這樣可以健康長壽。

據《淮南子》説，“食氣者神明而壽”，這大約是對烏龜生活狀況的錯誤觀察。《史記·龜策列傳》就有記載説，一隻烏龜被用做牀腳數十年，仍然活着。那麼，它吃什麼呢？古人推測，它一定是靠吃氣生活。東漢時代，也有記載説，一個少女因兵患被放在古墓中三年，父親以為她早已死去，然而她仍然活着。據説她之所以能生活下來，就是靠學習古墓中一隻烏龜一伸一縮進行食氣。

然而實際上，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不能不吃食物。在激烈運動的情況下大呼大吸，還往往會導致疾病發生。東漢時期出現的、後來被道教十分推崇的《周易參同契》，就指責這種食氣活動，説他們“吐正吸外邪”。經過數百年的實踐以後，東漢末年或者魏晉時代，這種以自我修煉為內容的養生活動，逐漸拋棄了大呼大吸的方法，而改為服食內氣。輔以動作的動功也逐漸改變為以靜坐為主要修煉方式的靜功。

二、服氣與胎息

秦漢時代的食氣活動遭到了批評，但是長生的希望仍然吸引着那些不少人。他們認為，以前的食氣活動之所以不能使人長壽，原因就是服食的是“外氣”，要長生，就要服食“內氣”。服食內氣的方法，要像嬰兒在母胎中一樣地呼吸微細，細到把鵝絨放在鼻孔下面也不會被吹動。因為這種呼吸的方式像母腹中的嬰兒，所以又叫“胎息”。對胎息的要求也是五花八門，如同今天的氣功流派花樣眾多。其中有的要求在每次深長的吸氣動作之後，要儘量憋住不要呼出，然後使這已經吸入的氣由意念導引在體內進行，所以又叫“行氣”。魏晉時代的有關著作中，經常可見胎息、行氣、服氣這三個術語，它們所説的，大體上都是一回事。後來，由於他們都以服氣為基礎，所以一般就統稱為服氣了。

然而，為什麼服食內氣就可以使人長壽、長生呢？主張服氣的理論家們説，服食的內氣不是一般的氣，而是元氣。因為人就是由元氣凝聚而成的，既然是胎息，服食的就當是嬰兒服食的、那形成人的氣：元氣。

元，就是開始。在秦漢思想家探討天地起源的時候，經常使用“元氣”這個概念。其意義不過是説，氣是天地萬物的開始，因為天地萬物都是氣的凝聚。人，也是氣的凝聚。那凝聚人的氣由於是人的開始，所以也稱為元氣。人既然來自元氣，合理的推論就是，死後也要復歸元氣。由此看來，所謂元氣，不過是開始的氣。除此以外，並沒有其他特殊的規定性。或者説，它並不是一種獨立存在的氣。

但在追求長壽、甚至長生不死的人們看來，元氣既是天地萬物和人的開始，當具有特殊的功能，似乎它可以自由地凝聚或者消散。凝聚時，它就成為人，消散後，就成為氣。在傳統的“以髒補髒”的中醫理論之上，服食金丹以求長生不死的人們曾經認為“服金者壽如金，服玉者壽如玉”。服氣者則又進了一步。他們認為，“服元氣者化為元氣”。化為元氣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説，由於你服氣胎息服食的是元氣，所以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化為元氣。化為元氣之後，想凝聚時，就凝聚為人的形體；想消散時，就化為一股雲煙。並且長生不死，可在天地之間自由往來。我們看古書中那些神仙，也包括妖怪，就都是這樣的存在物。

現在所能看到的服氣書，大多都是這種服食元氣或者又稱為“真氣”的書。如果説元氣僅僅是指開始的氣，並沒有此外再沒有特殊的規定性，因而不過也是氣，所以到了宋明時代，思想家們已經很少使用元氣這個概念。至於真氣，就更加沒有自己的特殊規定性。它是從煉丹術那裏模仿來的概念。煉丹術由於不斷遭到失敗，後起的煉丹家就説，以前所使用的鉛、汞原料都不是真的，只有真鉛、真汞才能煉成長生不死的丹藥。真氣的意義也只是説，服氣之所以不能使人長生不死，因為以前所服的氣不是真的，而是假的。那麼，真的氣是什麼樣子、有什麼特點呢？什麼也沒有。它還不像香氣、臭氣、熱氣、寒氣等等有自己特殊的規定性，自成一類。所以説，真氣，乃是古代追求長生者虛構的概念。

然而，不管是虛構還是實存，服氣的效果如何呢？

三、道教內部對服氣術的批評

對服氣術的批評首先來自道教內部。一部名為《延陵先生集新舊服氣經》在“秘要口訣”一條下指出：“時人服氣，多閉口縮鼻，皆抑忍之，但須取氣長，不知反損”。這就是説，那種吸一口氣、然後憋氣，使氣在體內運行的作法，對健康是有害無益。

唐代最著名的道士之一司馬承禎在《服氣精義論》中，對這種服氣法則進行了更加嚴厲的批評。他説：“若抑塞口鼻，擬習胎息，殊無此理也。口鼻氣既不通，即畜損臟腑，有何益哉”。他們的批評説明，魏晉南北朝時代興起的服氣胎息術，和秦漢時代的食氣術一樣，都給人們的健康帶來了危害。

更嚴厲的批評來自司馬承禎的師兄弟吳筠。吳筠是個道士，也是唐代蓍名的詩人，和李白、杜甫等都有很密切的交往。他贊成長生術，但是認為服氣不行。在他寫的《服氣篇》中，揭露了服氣的危害。他説，服氣這件事，古代的文獻沒有記載，往往是秘密傳授，甚至要歃血立盟。而所有講服氣的經典，都半隱半顯，讓人模不着頭腦。許多人看了書就糊里糊塗地幹起來，是一定要出事的。據吳筠所説，那些服氣的人，不過十年五年，就已經死了。服氣者的説法和作法，也都五花八門。有的説要服食子午之氣，有的説要吐故納新，有的説餐日月精華。更有的是閉住那該通的孔竅，加上辟穀絕糧。這樣的作法，死得最快。為什麼呢？這叫做“攻內受外”，所以死得最快。

來自道教內部的反對意見，值得我們特別重視。這些年來，偽氣功界的大師或者理論家們，都是隻講氣功的歷史如何長遠，什麼什麼高人都修煉氣功等等，卻絲毫不提古代的食氣、服氣術所造成的危害，更不提這種方術所遭到的來自道教內部的批評。這也是偽氣功界作偽的特點之一。

四、柳宗元對服氣術的批評

服氣以求長生或者長壽，不僅僅是道士們在做，不少儒家的人士也深陷其中。而這些深信服氣可以長生至少可以長壽的、道教以外的人們，情形又如何呢？

著名唐代思想家柳宗元批評服氣的人，説他們一天到晚木呆呆的，愁眉苦臉，精瘦棒幹，説他們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

今天不少人都在減肥，服氣辟穀或許不失為一個方法，但也要適可而止。服氣以求成仙，自然是荒唐中的荒唐，至於它的強身健體作用，也沒有可靠的證據。吳筠和柳宗元對服氣術的揭露，使我們看到了這種作法對於人體的危害。

服氣術失敗了，於是希求成仙的人又把它變成了內丹術。（李申，2004年，某書約稿。）

作者簡介

李申，1946年4月出生，河南孟津縣人。1969年畢業於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原子物理系；1986年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世界宗教研究系，獲哲學博士學位；2000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儒教研究室主任。2002年轉任上海師範大學哲學系教授。現擔任中國無神論學會副理事長、國際儒學聯合會學術委員。 是儒教研究的代表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