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美國製裁、賣身還債，加拿大巨頭涼了_風聞

大家好，我是觀察者網《科工力量》欄目主播冬曉。提到動車，大家會想到西門子。提到飛機，大家會想到波音。但是非要把高鐵和飛機放到一塊聊，那這家企業應該是龐巴迪。

可是，這家陸海空佔了兩樣的企業，最近卻過得不是太好。當地時間5月4號，龐巴迪把自己旗下長達50年，價值6.3億美元的鐵路設備業務股票給賣了。根據龐巴迪CFO的説法，賣了這些股票，是為了還清公司今年虧欠的近5億美元外債。曾向中國輸出高鐵產能的龐巴迪，為什麼要淪落到賣身還債呢？

龐巴迪的鐵路設備業務是從哪裏來的呢？套用《讓子彈飛》裏的一句話，“龐某人的高鐵，買來的”。龐巴迪剛誕生的時候，是家族企業。20世紀30年代，專心造雪地車。二戰之後，依靠度假娛樂市場，本來就過得順風順水。結果一眨眼到了70年代，全球經濟陷入滯漲，大家花不起錢度假了，雪地車賣不出去怎麼辦？那就只能找國家做靠山。

龐巴迪打瞌睡，加拿大政府給遞枕頭。1976年，蒙特利爾舉辦奧運會。好巧不巧，龐巴迪就是蒙特利爾的本地土豪。要搞奧運會就得搞基建，龐巴迪家族拉攏當地關係，承擔了當地的地鐵系統建設，造了不少地鐵列車。背靠政府訂單，龐巴迪開拓了新市場，成功轉型為交通基建製造商。

按理來説，地鐵、鐵路這種軌道交通產業都是國家牽頭。但當時的經濟形勢下，國家實在是養活不起這些企業。龐巴迪因此開啓了外包模式。國家養不起的廠子，我抄底，國家修不動的基建，我接盤。左手做德國的地鐵，右手買法國的工廠。橫豎都是他佔便宜。龐巴迪最終依靠收購，在20世紀開啓了瘋狂的擴張之路。

龐巴迪在鐵路機車這一塊，到底買了哪些企業呢？老家的蒙特利爾機車廠，買。美國的巴德公司，買。法國之光，頂級的車輛製造廠ANF工業公司，接着買。龐巴迪從自家門口買到墨西哥，跨過大洋買遍英、法、德。藉着新自由主義的東風，買來了行業頂尖技術，收購了行業的龐大產能。

這樣的運營模式特徵很明顯，那就是企業發展玩的都是閃電戰和車輪戰。龐巴迪在鐵路市場，前期就是接盤收購、壓低成本，利用價格優勢，搶佔市場。後期接盤別人不要的中高端技術，一下子成為了世界最大的軌道裝備製造商。這樣的勝利看似很美好，但是龐大的規模加上缺乏基本盤，讓龐巴迪這家企業的抗風險能力變得很低。

剛才我們聊了半天，是不是沒聊龐巴迪的飛機業務呢？這次，他們的飛機業務就來坑人了。911之後，全世界的航空產業都在震盪下跌。龐巴迪到2001年都在擴張，飛機業務受打擊，股價蒸發超過70%。公司拆東牆補西牆，老本行的雪地車業務都給賣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中國市場又給了他們機會。龐巴迪陷入低谷的那幾年，中國高鐵開始高速發展。中國政府為了高鐵產業的發展，引入了龐巴迪、西門子、川崎重工、阿爾斯通這“四大金剛”。這些企業曾是世界上排名前四的高鐵設備製造商，幾乎壟斷了高速鐵路設備市場。中國高鐵就師從他們，當年中國高鐵招標的故事更是蕩氣迴腸，龐巴迪也在那次招標中提供了CRH380D這樣顏值極高的高速動車。

但你可能不知道，當年這四家企業中，和中國關係最密切的就是龐巴迪，甚至在高鐵談判中，它也是最“胸有成竹”的一家。它的底氣在於和中國合作很早：上世紀90年代，他們就與當時的南車四方成立了合資公司，“青島四方龐巴迪”。這家企業至今仍是中國擁有高速動車組生產資質的企業之一；上世紀末，又在長春成立了長客-龐巴迪，主要生產地鐵車廂，國內一線城市的地鐵車廂很多就出自這家企業之手。

這還不是全部，根據不完全統計，除前面提到的青島、長春外，龐巴迪在中國的北京、上海、廣州、蘇州、南京等多地都擁有合資、獨資企業，業務範圍涉及地鐵、城市軌道交通客車設計生產、旅客列車車廂設計生產、軌道交通信號系統、通信及綜合監控系統及設備等等，當然也少不了飛機組裝和零部件生產企業。

中國鐵路市場沒有虧待龐巴迪，龐巴迪和其下屬企業幾乎年年都能在中國收穫大單。甚至在華為事件爆發的2018年，龐巴迪都在中國收穫了兩筆鐵路大單。當年，它先後與中國鐵建、中國鐵路總公司簽訂合同，向兩者分別提供120節和168節車廂，項目總金額高達55億元。由此觀察，如果龐巴迪能夠繼續在高鐵業務上猥瑣發育，穩定發展的話，龐巴迪完全可以從航空業的挫折中恢復過來，甚至還能殺個回馬槍。

中國給了龐巴迪機會，可是龐巴迪的選擇就是浪。他們畢竟是靠收購起家的，玩的就是一把梭哈的騷操作。龐巴迪以前併購的飛機企業，做的不是支線客機就是公務機，雖然一度是世界第四大飛機製造商。可是本質上做的還是小飛機產業。在中國高鐵這裏賺到錢之後，龐巴迪居然選擇搶奪波音和空客的飛機市場，挑戰C系列中型客機項目。

這回，時代真的是變了。波音和空客那可是真正的寡頭老大哥。龐巴迪沒有與之匹敵的地位和資源，開發資金全部都要靠自己扛。最後項目超支70%，憋到2016年才交付幾十架客機。隔壁的波音和空客都已經賣出幾千架了。龐巴迪這點份額連塞牙縫都不夠。

俗話説，牆倒眾人推，龐巴迪剛把70多架飛機賣給達美航空。波音反手就在2017年向美國政府起訴，聲稱龐巴迪“接受了加拿大政府不正當補貼”，是不講武德的偷襲，要徵收160%的關税。可是龐巴迪面對的不光是波音這樣的巨頭，還有神奇的懂王。

美國政府一看收關税，來了興致，直接把關税加到了300%。龐巴迪的中型客機市場原地暴斃，資金鍊斷裂，最後把過的還不錯的龐巴迪鐵路業務一起給拖下了水。

更加令人錯亂的是，龐巴迪在接受加拿大政府10億美元的救助之後，居然選擇辭退員工並給高管加薪。這下可好，龐巴迪在家門口眾叛親離，連特魯多都破口大罵。龐巴迪的鐵路業務，最後也通過變成法國阿爾斯通股票的形式，被歐洲企業瓜分。今年，龐巴迪選擇賣掉股份，也只不過是在龐巴迪的棺材板上，砸上最後一顆釘子。

龐巴迪淪落到今天的賣身結局，核心問題在於兩點：無序擴張和缺乏市場。這兩點跟上個世紀的新自由主義浪潮，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像是鐵路、飛機這樣的大工程，核心需要國家支撐。龐巴迪的老東家加拿大，地方冷、水還多，並不適合大面積鋪設鐵路網。龐巴迪沒有國內市場支撐，只能尋求對外擴張。

在20世紀中後期，這樣的策略還能行得通。然而，隨着國際形勢的發展。不論是飛機還是軌道交通領域，全球主要經濟體的相關企業，都陷入了實質上的寡頭壟斷。像是龐巴迪這樣的基建大企業，配套加拿大的國情，就相當於幼兒園小孩頂着一口酸菜壇，只要外界有一點壓力，就會迅速翻車。

可以預期的是，在當今世界格局下，強者越強，而弱者越弱的“馬太效應”只會越來越顯著，龐巴迪的結局無疑也給包括中國中車、商飛在內的中國企業敲響了警鐘。可以預見，參與到未來國際競爭中的中國企業，同樣會面對類似“全面圍攻”的競爭環境。如何穩住自己“不要浪”，一步一個腳印打開屬於自己的市場，才是中國企業從龐巴迪“賣身”中該學到的教訓。

提到阿爾斯通收購龐巴迪的相關業務，我們不妨好好聊一聊龐巴迪收購案談的那些條件。由於歐盟機構從骨子裏就有一種“切割大企業”的執着。去年年底歐盟批准合併案時，為了避免阿爾斯通一家獨大。他們提了三個條件：龐巴迪僅有的高速動車平台Zefiro V300賣給日立；阿爾斯通長期經營的Régiolis要賣掉，龐巴迪還要出售生產Talent的工廠。種種限制讓整場收購，搞得跟LOL Ban Pick一樣離譜。

不過對於自尊心很強的法國人來説，他們還有一個好消息，不少在3、40年前被龐巴迪收購的法國機車企業，轉了一圈還是回到了法國人的手裏，這也算是圓了他們的一些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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