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導演好萊塢百年闖蕩史_風聞
一起拍电影-一起拍电影官方账号-2021-05-23 20:29
作者 / 魚圓子
《速度與激情9》稱霸內地影市,幕後導演林詣彬也又火了一把。
巧合的是,不管是“速激”系列的功勳導演林詣彬,還是上一部取得超20億票房的進口片《海王》的導演温子仁(其也執導過一部《速度與激情7》),都擁有同樣的身份標籤,華裔。
另一邊,今年的第93屆奧斯卡,將最佳導演頒給了從威尼斯之後“一路開掛”的Chloé Zhao,使其成為繼李安之後,第二位拿到此獎項的華人導演。
而在此之前,閻羽茜(《猛禽小隊和哈莉·奎茵》)、伍思薇(《真心半解》)、王子逸(《別告訴她》),這些華人女性導演的表現,已經在好萊塢引發了一波討論熱潮。
事實上,早在上世紀初,就由黃女娣開啓了華人導演在好萊塢闖蕩的歷史。百餘年來,那些前往好萊塢發展,或者作為移民的後代,在西方文化背景成長起來的華裔導演們,憑藉着各自的努力,逐漸在好萊塢站穩腳跟;作為文化鏡像,也成了大洋彼岸國內觀眾們所關切的對象。
兩大女導演開啓歷史
在如今的好萊塢,或者説在全球的文化語境中,女性力量的崛起,「女權」話題已經成為不可迴避的存在。
其實,若把時間軸往前撥回到1925年前的默片時代,女性是好萊塢當之無愧的主要生產力——資料顯示,那時候有一大半劇本都出自女性之手。當然了,基本都是白人女性。也正因此,黃女娣的出現更顯得難能可貴。
1895年出生於舊金山中產家庭的她,是第三代美籍華人。1916年,在家人的支持下,她成立了一家華人電影製作公司,拍攝了一部叫做《關武帝》的影片,講述一個華人移民家庭的故事,以此來展現東西方文化的差異。
▲《關武帝》留存劇照
2006年,如果不是其後人在地下室發現了殘存的電影膠捲,或許“黃女娣”這個名字還要在茫茫電影長河中飄蕩。很難想象,在《排華法案》還在實施的年代,在各方面還深受歧視的華人年輕女性,能夠憑藉自己的資源和力量在好萊塢製作出一部影片。只可惜這部影片在當時並不賣座,她也沒能繼續之後的電影事業。
在此之前,研究者常常把伍錦霞列為好萊塢華人導演第一人。同樣作為移民後代,伍錦霞雖在美國長大,但會説中文,也熱愛粵劇。
1936年,21歲的她在日落大道租到了一個攝影棚,集資拍攝電影《心恨》。值得一提的是,擔任這部影片攝影指導的正是後來在好萊塢頗負盛名的華裔攝影師黃宗霑。這部影片開啓了她的導演生涯,也讓她有機會帶着影片回到香港放映。
▲伍錦霞
此後,伍錦霞頻繁往來於香港和好萊塢。在其職業生涯裏,總共執導了11部影片。其中,拍攝於1941年的《金門女》,是當時還是襁褓嬰兒的李小龍的銀幕處女作。
而在導演身份之外,伍錦霞還和父親合辦了金門銀光公司,購進粵語片發行。可以説,在其活躍的那些年,也恰好是好萊塢的黃金時代。伍錦霞作為一名華裔,能夠有此成績,值得後人去書寫和銘記。
世紀之交的華人之光
在上世紀60年代,伍錦霞逐漸淡出電影圈,差不多在那個時候,黃毅瑜隨父母從台灣移民至美國的加利福尼亞,並且接受了電影教育。
只不過,在80年代,要想走進當地電影圈,對於華人來説,依然是難事。尤其是在好萊塢經過了各大製片廠的發展成熟壯大,形成了自有體系,白人擁有絕對話語權,“有色人種”甚至比在最初的草莽時期更難有機會。
黃毅瑜雖是科班出身,但也只能寫寫劇本。1993年,為了生計,他開始將目光轉向電視產業,負責科幻電視劇《x檔案》的編劇和拍攝。
出生在香港,同樣在60年代移居美國的王穎,運氣稍好些。1982年,在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和美國電影學院的資助下,自編自導影片《尋人》。不過,真正讓他聲名鵲起的則是1993年執導的《喜福會》,這部全亞裔班底的影片,在北美拿下了3290玩票房。
▲王穎
那一年,還有一部影片將另一個華人導演推到了世界舞台,那就是李安。1993年,李安的第二部導演作品《喜宴》,斬獲柏林金熊獎,也入圍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至此之後,李安開始在世界電影舞台上發光。在拍完《飲食男女》之後,就開啓了第一部英語片《理智與情感》的拍攝。
華人導演在好萊塢境遇的不易,其實從李安身上也得以顯見。比起前輩們,李安相對更“華人”些。出生於台灣,且直到24歲才赴美求學,從著名的紐約大學畢業。然而,他也躲不過畢業即失業的命運。曾經賦閒六年的經歷,無需贅述。直到回到故土台灣,以《推手》劇本獲獎的獎金才開啓了處女作的拍攝,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而這也是其電影作品能夠具有國際視野,且能將東方文化底藴和西方背景相交融的原因。
▲李安
1993年,也是吳宇森來到好萊塢的第一年。和前面提到的導演不同,吳宇森是在香港憑藉着《英雄本色》等片成名之後,被邀請至好萊塢發展。再加上,上世紀90年代香港電影市場已經走向下坡路,好萊塢對於香港導演們來説也不失為一條明媚出路。
當然,吳宇森也並非是一帆風順。剛到好萊塢交出的兩部影片成績都不算太好,幸而有張家振作為製片人周旋,直到拍攝出《變臉》,吳宇森終於在好萊塢揚眉吐氣;2000年執導的《碟中諜2》更是拿下了全球票房冠軍。
▲吳宇森《碟中諜2》拍攝現場
也是在那一年,李安憑藉《卧虎藏龍》拿下了金球獎最佳導演,進一步奠定了他的地位,直至今日,他依舊是好萊塢最有聲望的華人導演。值得一提的是,此前浸淫在電視圈多年的黃毅瑜也在2000年重新開始執導電影《死神來了》,開啓了他的電影導演之路。
總而言之,從九十年代到世紀之交,以李安為首的華人導演們,一步步成了好萊塢的華人之光。
70後「華裔三傑」
進入新千年之後,新一代的華人導演開始有機會展露鋒芒。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三個同出生於70年代的華人導演,林詣彬,温子仁,朱浩偉,在好萊塢也有「華裔三傑」的説法。
九歲從台北移居美國的林詣彬,在這三人中年紀稍長,入行最早。他曾在採訪中坦言,在他入行之初,好萊塢能説得上姓名的華裔工作者大概只有李安。
從和校友合力拍片,到獨立執導長篇處女作《明日好運到》(又譯《火爆麻吉》)入圍聖丹斯電影節逐漸被人所知,從而獲得執導《速度與激情3》的機會——其實在那時候,這並不算是個好資源,以至於沒有人願意接手這個系列。
▲林詣彬拍攝片場
當時還是年輕新導演的他,認為是個值得把握的機會,欣然接下。之後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從第3部的小有成績,到第4、5、6部,直至如今,“速激”系列經他之手從B級片升級為A級片,且成為全球最賣座的系列影片之一。
前幾天的媒體羣訪中,主演範·迪塞爾還透露,接下來的第十部依然會由林詣彬執導。且不論其他,在好萊塢“製片人中心制”的大環境下,林詣彬導演和“速激”IP已然成了深度綁定。
不過,在這其中,由於檔期及“不想重複自我,需要新鮮刺激”等原因,林詣彬沒有執導《速度與激情7》,轉而由温子仁接手。
在此之前,温子仁有個鮮明的標籤,恐怖片大師。從拍攝短片找到機會,僅用了120萬美元拍攝的處女作己《電鋸驚魂》,到後來擔任製作人的《電鋸驚魂》系列,以及《潛伏》《招魂》等片,温子仁所創造的這個恐怖片宇宙不僅在商業上取得了超高回報率,同時也俘獲了全球各地影迷。
▲温子仁
出生在馬來西亞,成長於澳大利亞,説來温子仁和中華文化的聯繫,就在於從小聽奶奶講的東方故事,以及大學主修的中國民族劃分專業,這也讓他的作品中帶有一些東方思維。
《速7》是他轉型之作,也證明了他執導商業大片的能力。也是在這之後,他才獲得了執導DC超英大片《海王》的機會,而他的下一部作品是科幻片《太空堡壘》。可以説,他的路是越走越寬。
朱浩偉的入行經歷更為幸運,但也更為曲折一些。在大學時候,憑藉一部歌舞短片獲得大導演斯皮爾伯格的賞識,但之後的項目都進行地不太順利,一等就是幾年。直到2008年,他才接到了續集片拍攝的機會,從《舞出我人生2》到《特種部隊2》,以及《驚天魔盜2》,他成了著名的“續集片救火”導演。
▲朱浩偉
2018年他執導的《摘金奇緣》,是改編自《瘋狂的亞洲富豪》的原創電影,也是繼《喜福會》之後的又一部亞裔電影,在北美上映之時引發了一股亞裔熱潮。
可以看到,這幾個導演們,雖然職業生涯之路各有差別,但也有着相似的部分,大多是從從獨立製作到獲得拍攝續集片的機會,再轉型到商業大片,一路慢慢成長和蜕變。
新生代女性力量崛起
同樣是70後,伍思薇是個獨特的存在,不僅僅是在華人導演圈。
作為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的電腦學博士,她是妥妥的學霸。在拍攝處女作同性戀題材的《面子》之前,是微軟的工程師。而她之所以會選擇拍攝此片,除了本身對電影熱愛之外,也是因為這個故事有她自己的影子,她擔心別人拍不出那種細膩的感覺才親自學習然後上手。
雖然影片反響不錯,但在這之後,她便“消失”在好萊塢。直到去年帶着一部《真心半解》迴歸,再次引發了熱議。
▲《真心半解》劇照
不管是伍思薇,還是更年輕的80後,這些女性導演們相對而言,初衷更自我,但視野更開闊。
比如曾經有過記者生涯,對社會話題敏感的閻羽茜,其長片處女作《海上浮城》改編自2013年的長江死豬漂流事件,顯然更具現實性,影片也入圍了聖丹斯電影節。
之後,她便迎來了執導《猛禽小隊和哈莉·奎茵》的機會。雖然上映之後口碑褒貶不一,但作為首位執導DC超級英雄大片的華裔女導演,閻羽茜還是得到了很大的關注。
出生於北京,六歲移民至美國的王子逸,2019年憑藉着《別告訴她》成為好萊塢的新星導演。這部影片講述的是一個被診斷出癌症的80歲中國外婆的故事,且來源於她的真實經歷。上映之後,不管是因為這其中所展現的文化差異,還是情感共鳴,都讓這部影片贏得了好口碑。
▲王子逸在片場
同樣出生於北京,十五歲去國外留學的Chloé Zhao,如今憑藉着《Nomadland》成為了新一代好萊塢華人導演的代表。
不同的是,她的電影議題所關注的主要是美國社會,無論是講述印第安土著的電影處女作《哥哥教我的歌》,還是那個孤獨的《騎士》,或是這部講述美國經濟大蕭條背景之下的“現代遊牧民”的《Nomadland》,Chloé Zhao的視角關注的是在美國生活的邊緣人羣和少數族裔。
而她本人的身份和處境,也恰恰給了她更多能夠細膩觀察的出口。兩部長片的成功,無疑讓Chloé Zhao有了更多的導演機會,尤其是此前,她還常常面臨資金困擾的難題。獲獎之後,對她來説,“至少找投資更容易了”。她的待映作品,除了漫威新片《永恆族》之外,還有一部原創科幻片。
▲Chloé Zhao
此外,在動畫片和紀錄片領域,近幾年也出現了華裔導演的身影。比如,由石之予執導的《包寶寶》,獲得了9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短片獎,她也是皮克斯首位華裔女導演;宋思琪的動畫短片《妹妹》也入圍了92屆奧斯卡;劉冰執導的,以自己成長經歷為出發點的紀錄片《滑板少年》也獲得了口碑認可,曾經做了十年攝影助理的他,因此獲得了導演其他電影項目的機會。
當我們談論華人導演時,在談論什麼
歷經百餘年,從黃女娣到Chloé Zhao,是不是華人導演們在好萊塢的境遇有了很大改善?
並不能如此樂觀。一方面,確實是大環境使然,在如今好萊塢恨不得把美隊也變黑的「政治正確」之下,自然是歡迎越來越多的其他種族電影工作者出現,以此也可顯示其種族大團結的胸懷。
但另一方面,相對而言,華裔仍然是少數族裔。此前,南加州大學新聞和傳播學院曾發佈一則調查報告。數據顯示,從2007年到2017年,這11年1100部電影的1223名導演中,亞洲或亞洲裔導演只佔據3.2%,地位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想來,如今僅僅過了四年,在大數據範圍內,只憑個人的成就,變化也依然很渺小。
而圍繞在亞裔導演身上的一點,始終是身份認同問題。這點,從他們的電影作品中也可以看到——或多或少都會觸及到一些文化差異的議題。另一邊,則是為了更好地融入當地圈子,很多時候他們需要“隱藏”自己。比如王子逸曾談到,在她小時候,為了更變得更“美國”,總是想要把自己身上關於中國文化的部分刻意隱藏起來。
▲《別告訴她》劇照
《摘金奇緣》原著小説的作者關凱文也曾擔心朱浩偉會拒絕執導這部電影,因為他聽説“亞洲人在這個圈子裏如果想成功,很多時候往往需要他們否定自己的身份。”
當然了,客觀來講,其實大多數華人導演們,尤其是在國外出生的華裔,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母語也是英語,他們的電影最根本的還是在講述美國故事,傳達美國的價值觀,和傳統的中華文化相差甚遠,這也是為何如《摘金奇緣》這樣的影片,會在中美兩國遭受評價兩極的原因。
即便如此,為何我們還是會關注華人導演們在好萊塢獲得的成績,以至與有榮焉?依然對好萊塢存有一定的嚮往之情?
一個不爭的現實,即便我們今天的電影票房成績足以比肩北美,甚至在疫情期間獲得了全球第一,但在電影工業等環節上,依然有明顯差距存在。因而,電影人們對於好萊塢會抱着學習的心態。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除了吳宇森之外,如徐克、林嶺東、劉偉強、王家衞等導演,內地也有陳凱歌,張藝謀等,或是赴好萊塢發展,或是合拍影片,只是成功的只有極個別,大多數都是水土不服,鎩羽而歸。
好萊塢並不是“神壇”,但也正是好萊塢讓我們認識到了文化輸出的重要性。尤其是對於國產電影市場的發展來説,要想真正做大做強,做到中華文化的輸出,還有太多方面值得電影人們去努力。
從這個角度來講,那些在好萊塢闖蕩的華人導演們,也是國內電影人們的奮鬥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