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身經歷，我差點死在秦嶺_風聞

　　文/土浪漫

　　圖文：審稿-孫綠、製作-蘇西

　　封面圖：©AKA阿佟木/圖蟲創意

　　截止發稿時間，甘肅山地馬拉松賽已致21人遇難，事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在此，我向遇難者表示哀悼。

　　我曾在嚴冬穿越過秦嶺，遇到25年未遇的雪暴，經歷過生死關頭。也在北極零下42度的凍原上徒步過，參與過荷蘭長距離輪滑，滑冰等户外和野外活動，還觀摩了不少歐洲國家的長途越野賽，馬拉松賽和自行車賽。我朋友中也有很多在世界各地經常參與野外賽事的人。

　　今天，來給大家講講我有關户外賽事的見聞，以及根據親身經歷好好聊一聊山野遇險時怎樣脱險保命的問題，希望能幫到需要的人，也更希望户外運動愛好者們，一定要多瞭解科學的户外生存知識，在進行有一定危險性的户外運動前必須做足充分的自我防護與應急準備。

　　01

　　歐洲户外，野外的賽事保障

　　先講講“冒險係數”算中規中矩的户外運動——鹿特丹的鐵人三項和馬拉松賽事。這兩個賽事是鹿特丹每年一屆的傳統盛會。我當觀眾也有很多次了。

　　不管是鐵人三項還是馬拉松，組委會都在每間隔一段規定距離處設置補水點，補充食品點和救護車及醫療人員。

　　荷蘭是一個經常刮13級妖風的地方，尤其鹿特丹守着北海，5、6級大風是家常，各種露天賽會中風雨交加也是便飯，但運動員的安全在比賽全程都得到了最好的保障，多年沒有出過事故。

　　以鹿特丹馬拉松為例，每年來自全球各地參與其中的運動員就有1萬4千多名，觀眾更是不計其數，但這樣的大型賽會總能讓運動員和觀眾享受其中，這背後是頗下功夫的。

　　除了醫療，飲食方面的保障，鹿特丹警方還會在比賽當天的清晨就提前封閉相關道路，疏導交通。比賽中，大量的警車、騎警、便衣警察和民間志願者分佈在周邊，隨時應對特殊情況的發生。

　　鹿特丹馬拉松中補水的運動員

　　圖：Wikimedia Commons

　　去年和今年，為了有效阻隔病毒的傳播，保障運動員和觀眾的安全，鹿特丹鐵人三項組委會又是如何做的呢？

　　組委會絞盡腦汁，選用了**“虛擬+現實”**大法！

　　鐵人三項中，游泳的一項是在奧林匹克比賽標準的Zwemcentrum室內游泳館進行的，而跑步和自行車兩項也是在該場館中通過Zwift運動軟件連接跑步機和騎車機完成的。

　　**運動員在機器上進行比賽，而軟件同步顯示運動員的名次、進程，**並以現實加虛擬圖像的方式向全球100多個國家直播，還虛擬好了鹿特丹的街景。

　　圖：Zwift軟件官網

　　圖：鹿特丹鐵人三項YouTube官方頻道視頻

　　再來説説荷蘭傳統玩命項目——冰上11城漫遊（荷蘭語：Elfstedentocht）。説是漫遊，其實比冬奧會狠多了。它是世界上最長的野外冰上項目，長度200公里左右（絕大部分都在荒野中）。

　　最殘暴最艱難的一屆是1963年——當時冰雪暴來襲，無數參加者凍傷，四肢骨折，雪盲和眼睛受損，1萬4千996人退賽！

　　荷蘭著名電影

　　《地獄1963》（The Hell of‘63）

　　講的就是這屆賽事

　　幾年前，我參與過其中50公里線路的滑行。由於當時很多路段的冰面厚度沒能達到官方標準（15cm厚度），所以荷蘭沒有組織官方賽事。但有很多人不管了，上去純粹的野滑。

　　令我想不到的是，不少民間組織的自願者自發地去整理冰面，把危險的區域拉上警戒線，並且建立了許多補充熱飲和食品的臨時據點！

　　對於户外，野外活動，全民都有如此高的安全意識與理念，這是非常值得學習的。

　　當時我拍的照片：

　　冰面處有危險情況的，志願者就拉起了警戒線

　　不結實的冰面被設置了警戒標識

　　沿途的房頂上有給滑冰者導向的路標

　　部分冰面被機器清整過

　　再來説説“環勃朗峯超級越野耐力賽”。它每年在阿爾卑斯山舉行，穿越法國、意大利和瑞士。比賽距離約166公里，海拔總爬升約 9600米。沿途地形複雜，雪山、湖泊、峽谷、高山草甸、冰川、瀑布應有盡有。

　　（本次事故的遇難者之一，越野跑大神——梁晶就是19年環勃朗峯超級越野耐力賽的亞軍。）

　　它的安保和救援準備是怎樣的呢？

　　僅高山救援兼補給用的小屋就有50多個，分佈在線路各處，沿途的標識、標牌、線路圖齊備，安裝高度和角度精確到釐米。大批醫療人員、救援人員、越野救護車、山地摩托車、高山搜救犬分佈各處待命，還有直升機隨時查看運動員狀況。

　　（環勃朗峯超級越野耐力賽的醫療團隊dokever為賽事準備了500名救援人員，1,900名志願者，80名護士，35名醫生和3架直升機，法、瑞、意各覆蓋一架。）

　　摘自法國網站 globe-runners

　　再來看看其他地方。

　　我在澳洲的朋友是皮划艇賽事護航志願者，討論這次越野跑事故時，他這麼説的：

　　“我今年二、三月參與了兩次西澳州的25公里海峽橫渡游泳比賽。這也是極限運動比賽了，參賽人數有一千二百多人，選手要在海里遊5到11個小時。

　　親身參與才發現組織工作有多嚴密認真，安全方面就更不用説了。二月那次比賽到了下午風向突變風力加強，浪高由上午的一米多迅速增高到四五米，於是組織者立刻喊停，讓所有在海里的選手快速上船，四五艘海上救援船斷後把所有參賽船隻護送到終點。”

　　那次活動中他拍攝的照片

　　當時的照片

　　帶紅頭盔這倆人是搜索者，時刻準備救援

　　02

　　親身經歷生死關頭總結下的經驗

　　説個我印象最深的爬山經歷，希望我們的教訓可以幫到後來的人。

　　2001年大年初二，我和三個朋友以及其他幾個登山隊的人馬，一共40多人去秦嶺，北南方向穿越太白山。當時整個中國北方都在下雪，我坐火車從天津到陝西的一路白雪皚皚。而在我們爬山前，陝西剛經歷了25年未遇的雪暴。

　　當時的秦嶺太白不像現在有這麼完備的道路，我們的路線基本都是山路和小路。山上積雪有多厚？許多岩石角落的積雪，我一個1米76的人可以直接走進去……

　　兇險無比的行程發生在第二天。一路上大家遭遇了冰凍的溪流、沒膝積雪和陡峭危險的碎石坡。半途連給我們背裝備的兩位當地挑夫，都因為沒遇見過這種惡劣情況而提出回家，被我們連加錢帶嚇唬及時制止。

　　當天目標是海拔3500米左右的水泥房露營地（無人），然而風雪讓我們的行動異常艱難。傍晚時，大部隊已前後脱節。其中一支隊伍負責為隊裏統一分配揹負裝備：有的人只背帳篷，有的人只背睡袋。所以在打散的情況下，很多人就沒有保命的露營裝備了。

　　製圖：孫綠

　　隨着夜幕降臨，氣温越來越低（零下20多度），風越來越大，我兩條褲腿凍得梆硬，碰在一起像是木板，巧克力放進嘴裏竟塞在牙縫中根本不融化。

　　雖然我身上裝備齊全，但我要照應沒露營裝備的人到達宿營地。他們體力耗盡睡在雪裏的話是沒有任何倖存幾率的。

　　當時步話機的通話也很不順暢，以至於距離拉遠後前後隊伍是互相用手電打摩斯碼交流的。

　　晚間大家不但要應對惡劣的自然環境，還要隨時提防熊、狼、豹子這些可能偶遇的萌萌小動物。不過秦嶺裏最致命的動物是羚牛，同行的一位北京前輩就曾被羚牛撞得大腿肌肉萎縮。更要命的是：羚牛、羚羊留在深雪中的腳印和人類的相仿，跟着它們的腳印走有墜崖的危險。

　　深夜很多人的體力已經耗盡，我抽筋了兩次，但抽筋後體能反而突破了。其實，相對體能上的極限，隊友之間更要在精神上互相鼓勵，千萬不能讓任何人倒在地上“休息”。

　　圖：asoggetti/Unsplash

　　凌晨1點多，率先爬升到宿營地位置的幾位隊友派遣兩位挑夫回來接應我們。如果不是宿營地被找到，那天晚上肯定會有凍傷，甚至死亡的情況。

　　我也是在明確得知已找到營地的情況下，才敢卸掉重裝並告訴其他人照做。先保命去駐地，轉天再回來撿裝備。不過我把冰斧和刺刀留在了身上。

　　刺刀是用來户外生存的，冰斧則可以應對萬一出現的狼和豹子（在當天上午的爬升中，我看到了雪地中很清晰的豹子腳印，而在前一天進山不多久我就見到了一條狼。）

　　精疲力竭的多數人直到凌晨兩點多才到宿營地。我們在水泥屋裏發現了凍成冰坨的漢斯啤酒，只有瓶頸部位還有一點液態。那並非凍不上，而是壓力所致。待我們打開瓶子，那點液體爆炸般噴出，瞬間凍成了蘑菇雲樣子的冰坨。可見當時的温度低成什麼樣子！

　　我給大家總結了幾點必要的野外活動保命知識：

　　1、山野不同於城市，晝夜温差大，氣象變化快，最底線的保温衣物要齊全（起碼絨衣，風衣要有）

　　2、高質量的巧克力必備，巧克力才是真正的保命食品。

　　3、裝備寧多不少。

　　關於第3點，我有個山友説：

　　“有年去甘南，在年寶玉則環湖，大家的鞋都濕了，然後我從後備箱裏拿出備用鞋的時候，同去的人恨不得上來揍我一頓……”

　　這又讓我想起了上面那次秦嶺，我們逃生後轉天生篝火烤衣服烤鞋，我把我凍成冰坨一樣的高幫登山鞋放火邊烤，然後跟其他人喝二鍋頭（説是喝，其實都凍成刨冰了，只能用勺子乾杯）。不料鞋子被烤化了。幸虧我帶了一雙矮幫備用登山鞋，否則從海拔3500多米踩着深厚的冰雪下降，我腳還要嗎？

　　圖：陽光腳步/圖蟲創意

　　03

　　最後説一下

　　對那些登頂後就説征服了大山，穿越成功後就説征服了自然的人，我只能呵呵。他們誤導了很多人。

　　登山者能成功登頂並下山，只是大山大自然放了他/她一馬，僅此而已。對自己和隊友生命的尊重和嚴肅對待，對大山與大自然的尊重和敬畏，才是户外運動者應有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