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夫人朱霖回憶錄 | 任職法蘭西（六）_風聞

作者簡介   

朱霖（1920.2-2021.4.12）原名文佩卿，山西省孝義市司馬村人，抗日女戰士，黃鎮同志夫人；曾任外交部政治部原副主任、部紀委副書記，新中國第一代大使夫人。

走出巴黎

到任拜會結束以後，我隨黃鎮同志有計劃、有重點地訪問了一些外地城市。主要有：

里昂

法國里昂紡織博物館展品

里昂，法國東南部大城市，“絲綢之路”曾通達此處，它是法國和中國建立聯繫最早的地方。中國的絲綢產品和織綢技術很早就傳到里昂，那時絲綢都是供王公貴族穿戴的。現在，里昂還保存和陳列着中國織絲綢的木機子和織錦緞時用的打着孔眼的厚紙板，和我們在杭州織錦緞廠看到的一樣。

馬賽

馬賽，法國最大的海港，碼頭工人很多，在法國大革命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一到馬賽，我立刻想到我們在抗戰期間很愛唱的《馬賽曲》：“前進！前進！祖國的兒郎，那光榮的時刻已經來臨……”這是法國大革命的戰鬥進行曲，很能鼓舞人心。

從馬賽往西的沿海一帶是著名的旅遊勝地，這裏的海水特別清，氣候也好，被稱為藍色海岸。我們也看到了馬賽港對面的地堡監獄，真像《基度山恩仇記》中所寫的，陰森森的，給人一種神秘感。新中國成立後，與馬賽就有了聯繫。在馬賽，我們有很多朋友，法中友協分會成立已很久，也有銷售中國書籍的書店。以後，有一部分留學生分配到馬賽學習，得到友好人士的許多照顧。

土倫

我們從馬賽出來，沿藍色海岸往東不遠就到了法國最大的軍港基地——土倫，只是順路經過，沒有停留，因為是軍事要地，不準參觀。

摩納哥

我們還去了地中海沿岸的摩納哥，這是一個特殊的國家，一面臨海，三面被法國國土包圍，面積只有1.49平方公里，人口2萬多，以旅遊業為主，這裏有世界聞名的賭場。我們看到海邊的一塊大石頭，據説已有很多輸得傾家蕩產的賭徒在這裏跳海喪生。

格勒諾布爾

歷史悠久的CUEF語言培訓中心

我們從地中海岸沿阿爾卑斯山脈北上來到了格勒諾布爾。據説，拿破崙失敗後在西西里島重振旗鼓向巴黎進軍時，走的就是這條路。一路上，氣勢雄偉，道路曲折，十分險要。這個城市的很多友好人士，希望中國留學生去那裏學習。後來，就分配去了一批，中國留學生又多了一個學習基地。

馬奇諾防線

黃鎮同志是軍人出身，特別喜歡看軍事設施。抗日戰爭期間，我們在根據地就聽説歐洲戰場有一條馬奇諾防線，很了不起。參觀後，黃鎮同志説，防線很長，地下工事很堅固，但僅以法德邊界為限，用現代化立體戰爭的眼光來看，就不行了。難怪當德國法西斯繞道法比邊界突破一點以後就全線崩潰了。

敦刻爾克

敦刻爾克大撤退

法國北部港口——敦刻爾克。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英法軍隊就是從這裏大撤退的。後來，盟軍從諾曼底反攻登陸，有一小部分也是從敦刻爾克上來的。我們去看了海灘，當地老百姓很熱情，都出來給我們介紹情況。他們説，撤退時，30萬人集中在海灘上等船，人擠人，狼狽至極，如果德國人上來得快，他們就會被攆到海里去，但是盟軍登陸時，聲勢浩大，所向無敵，十分壯觀。可以看出，失敗和勝利的印象都深深刻印在當地人民的腦海中。

布列塔尼

布列塔尼，法國西北部的半島，三面環海，風景優美，海產特別豐富，設有海港和軍事基地。這裏的人很強悍，他們驕傲地説：“在反法西斯戰爭中，這個半島沒出過一個法奸。”他們民族觀念很強。據説，這裏還有少數蒙古族人，他們聚居在半島中間的幾個村莊裏。他們顴骨高，臉比較寬，生活習慣還帶有蒙古族的特點，估計是成吉思汗騎兵的後裔，當年的遠征軍最後有少數人未能撤走，就在這裏繁衍生息。法國人很尊重他們的民族習慣，因此一直能和睦相處，這是我們過去所不知道的。

到外地參觀訪問途中，車禍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在高速公路上，發生車禍是常有的事，特別是在休假季節。有的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駕車到海邊或山區休假，遇到車禍，有的添了殘疾，有的全家喪生。

有一次，我們從馬賽往回走，天將黑時，車停下來不能往前開了，原來前面出了車禍。我們下車一看，十幾輛車擠到了一起，把人夾在了中間。他們處理車禍用的是現代化的辦法，公路沿途都有電話，經常還有交通警乘摩托車巡邏。車禍發生不到五分鐘，救護車就來了，車上工人下來，用機器一鑽，把汽車蓋子掀開，不管死的、傷的，拉出來，抬上救護車先送走。然後，把撞壞的汽車往路邊一扔，用噴霧器一噴，不知是一種什麼藥，地上的血跡馬上就消失了。整個處理過程不過十多分鐘，其餘的汽車就可以繼續前進了。

我所看到的法國工農企業

在里昂市，我們和張秉玉武官一起，參觀了貝利埃汽車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貝利埃汽車廠在法國是很有名的，由老貝利埃創建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最初只造馬車，後來製造汽車，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工廠已有了很大發展，產量很高。戰爭開始後，民用改為軍用，將製造汽車改為製造坦克，支援了反法西斯戰爭，對國家貢獻很大。

在巴黎展覽後，第一台貝利埃T100後續還風光地參加了很多車展。

我們去時，老貝利埃已經去世，由他的兒子小貝利埃當家。他很熱情地接待我們，請我們到他家中做客，並親自陪同我們到工廠參觀。廠內有個展覽館，展出了從老貝利埃時代生產的馬車、老式汽車、一代一代更新的產品，直到最新式的轎車，一眼就能看出工廠發展的進程，很有意思。他還專為我們舉行了重型汽車表演，如挖土用的大卡車、戰時可立即改為坦克的重型汽車等。

在參觀過程中，工人們不斷向我們招手，表示歡迎。我們還看到，工人們拍着小貝利埃肩膀叫他的小名，他見到老工人，都恭恭敬敬地稱呼伯伯、叔叔，對年輕的工人直呼其名。

我們很奇怪，就問他：“你和工人的關係怎麼這麼好？”

他説：“我父親在世時，不讓我當少爺。我很小的時候，一放學，他就讓我到工廠和伯伯、叔叔們一起勞動，寒暑假都是在工廠裏，所以和他們很熟悉。學校畢業後，就到工廠來工作了。父親去世後，我很容易地繼承了他的事業。老工人年紀大了，我就把他們的兒子吸收到廠裏來當工人，一家幾輩子都在這個廠，還讓他們入股分紅，工廠的利益也有他們一份。坦白告訴你們，我這兒沒有什麼罷工的問題。”

這段話對我很有啓發：中國封建社會地主老財，讓兒子養尊處優，結果盡出敗家子；有眼光的資本家，讓兒子從小勞動，到工人中去滾爬，老貝利埃死後，兒子馬上可以把工廠接下來，比他父親在世時還有了大發展。資本主義社會畢竟比封建社會進步多了。同時，我也感到，資本家用工人入股、吸收子女進場的辦法，的確緩和了勞資關係，有利於企業的穩定發展。

上圖為貝利埃GBU15，下圖為紅巖CQ261

參觀過貝利埃汽車廠以後，我們就和小貝利埃交上了朋友。這個廠平戰兩用的經驗對我們很有啓發。後來我國企業買了他們的專利。這個廠建在四川，文化大革命期間，造反派把已裝好的機器砸了，花了大筆外匯買來的專利給這樣糟蹋了，真令人痛心。由於工廠受到嚴重破壞，汽車遲遲不能投產。直到前幾年才見到產品出廠，就是大街上有時能看到的“紅巖”牌大卡車，不知性能究竟怎樣。一項技術從引進到投產，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先進的也該變成落後的了。

香檳地區

我們還參觀過香檳酒廠和一處農業展覽會。法國的香檳酒馳名世界，因酒廠建在香檳而得名。香檳酒廠規模很大，有自己的葡萄園，地下築成酒窖，我們坐着小火車在酒窖裏穿行參觀。在酒窖內，酒瓶子一排排地放着，有專門的工人定時去翻轉瓶子，勞動量很大。香檳酒有黃色和紅色兩種，宴會最後總要來一杯香檳。不管什麼慶祝活動，最後都要喝香檳，如輪船下水典禮，也要摔一瓶香檳酒以示慶祝。因此香檳酒的需求量很大，而且大量出口國外，利潤是很可觀的。

在農展會上，我們看到法國的小麥也很喜人，矮杆、大穗、很飽滿，分硬麥和軟麥兩種，所產白麪有勁，質量很好，他們還在不斷改良品種。不過，在法國南方種稻卻是撒種子的，沒有中國育秧產量高，他們覺得種稻還要向中國學習。

參觀農業展覽後，法國朋友送我們一頭公牛、兩頭母牛，説這是菜牛的優良品種，5個月長300公斤，8個月後可長500多公斤，在法國是禁止出口的，但對中國例外。我們很高興地把這幾頭種牛送回國內。

實地看了法國工農業生產情況後，覺得這個國家的經濟確實是發達，有許多東西值得我們學習。

我也鬧過一個笑話。當我與一位法國農業專家談到法國森林資源豐富時，我説：“你們法國的梧桐樹還移植到了我們南京的街道上，我們很喜歡。”他説：“弄錯了，我們法國的梧桐樹原來是從中國雲南移植來的，我們很喜歡它。”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想大約是國民黨崇洋，為建設南京，從法國買了梧桐樹苗當觀賞樹木。解放後，我到南京，人人説街上的梧桐是法國梧桐，至今很多人還是這麼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