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衝突,為什麼和平總無法到來?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411-2021-05-28 15:54
據最新消息,新一輪巴以衝突終於在5月21日迎來了停火。衝突連續進行了11天,是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繼2014年以來最激烈的武裝交火。
事件的直接導火索發生在5月7日,此時臨近以色列的耶路撒冷日和伊斯蘭的開齋節,以色列警方動用催淚彈等非致命性武器攻擊了位於聖殿山的阿克薩清真寺,而裏面的人正在禮拜。造成約300名巴勒斯坦人受傷。
5月10日晚,以色列警方拒絕在最後期限撤出清真寺,位於加沙的哈馬斯與傑哈德武裝向以色列境內發射火箭彈,造成6名平民和1名以色列軍人死亡。
以色列隨即展開空襲報復行動,摧毀了加沙境內的數棟公寓住宅和一棟辦公大樓。由此,以色列警方與巴勒斯坦民眾的矛盾,迅速升級為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軍事衝突。
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的紛爭由來已久,然而拋卻歷史因素,是什麼造成了他們在今天仍然衝突不斷?
巴以雙方曾在1993年達成短暫的和平,甚至阿拉法特與拉賓獲得了次年的諾貝爾和平獎,是什麼將和平幾近徹底摧毀?如今20多年過去,巴以面臨着怎樣的未來?
講述 | 加州101
來源 | 《中東往事》
(文字經刪減編輯)
01.
狹義上,巴以衝突從何而來?
1979年,埃及與以色列在美國華盛頓簽訂了和平條約《埃以和約》。但是,該條約未涉及以色列軍隊所佔領的巴勒斯坦地區,未涉及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的最終歸屬,這兩個地區仍然處於以色列的軍事管制之下。
在這之後,以色列唯一面對的真正敵人就只剩下巴勒斯坦的武裝分子,也就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簡稱“巴解組織”)。
而在約旦河西岸與加沙地帶這兩個地區上的矛盾,成為了從此之後人們口中的“巴以衝突”。
巴勒斯坦問題不再以以色列與周邊的阿拉伯國家的戰爭為主線,而變成了以色列國防軍與巴勒斯坦武裝組織之間的衝突,是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人之間的矛盾。這就是今天狹義上的“巴勒斯坦問題”。
為了清楚地理解這個問題,需要回到第三次中東戰爭之後的1967年,六日戰爭之後,以色列從約旦手中奪取了已經被約旦併入的約旦河西岸。
以色列在不斷擴建猶太人定居點的同時,摧毀了近乎在約旦河西岸所有的巴勒斯坦抵抗組織的據點,使得巴勒斯坦抵抗組織不得不撤回到了約旦河東岸。
他們在這裏積蓄力量,伺機向以色列人報復。這些人可以理解為敢死隊,即巴勒斯坦人口中的自由戰士。
之所以把他們稱作準軍事人員,是因為這些人只經過最多不超過三個星期的短暫軍事訓練,戰鬥能力、軍事裝備都很難與以色列國防軍抗衡,他們所做的事情大多是破壞一些看管不過於嚴密的軍事設施,在道路上鋪設地雷,或是乾脆直接襲擊以色列平民。

1967年的9月19日,一枚土質炸彈在耶路撒冷市區爆炸,造成7人受傷。10月8日,一名阿拉伯婦女與兩位男子共同走入耶路撒冷市區的一家電影院,電影開演不到幾分鐘,三人起身離開。
隨後同場的人發現他們的座位上放了一個包裹,警惕的影院經理隨即通知了警方,警察趕到後剛剛將包裹移到空曠處,爆炸就發生了。
到了11月,單月的恐怖活動增加到了18次,12月則發生了20次。此時以色列國防軍已經逮捕了近1000名來自於不同巴勒斯坦抵抗組織的自由戰士,但恐怖襲擊的次數有增無減。
幾乎天天不斷的恐怖襲擊,使以色列民眾羣情激奮。而且在這時,摩薩德的情報人員也終於摸清,這些恐怖襲擊人員大多都來自於約旦境內死海北部一個叫做卡拉梅的小鎮。
隨即以色列國防軍開始在3月初向卡拉梅附近的約旦邊境集結,這種集結很快引起了約旦情報部門的注意。作為回應,約旦將第一步兵師調往了卡拉梅。
3月17日,以色列時任國防部長摩西·達揚警告説,如果約旦的侯賽因國王不能夠採取措施制止這些巴勒斯坦自由戰士進入到以色列境內和以色列的佔領區,那麼以色列將不得不採取軍事行動。
然而就在摩西·達揚發出警告的一天後,一輛校車在以色列最南端的猶太人定居點遇到地雷爆炸,造成2位教師死亡,10個孩子受傷。以色列政府隨即做出決定,出兵約旦,進攻卡拉梅。
剛剛打完第三次中東戰爭的以色列國防軍,根本沒有把約旦軍隊和“準軍事化”的巴勒斯坦抵抗組織放在眼裏。但當戰爭在3月21日凌晨5:30正式打響後,各種意外發生了。
經過近三個小時的奮戰,以色列的裝甲部隊終於開進了卡拉梅。但是進入城鎮後,他們才發現這裏比預想中要大得多,先頭部隊缺乏足夠的力量來封鎖住城市所有的進出要道,不能夠佔領整個城市。
而巴勒斯坦抵抗組織的人員,利用他們對城鎮房屋的熟悉,與城市外圍的約旦裝甲部隊相配合,成功讓以色列的先頭部隊開始後撤。
由於撤退十分倉促,以色列丟下了4輛坦克、4輛步兵車,還損失了1架飛機。
這場襲擊卡拉梅的戰鬥前前後後打了不到10個小時,最終以色列死亡29人,另有70人受傷。據以色列的戰報稱,戰鬥造成巴勒斯坦準軍事人員200餘人死亡,150人被俘。約旦軍隊損失84人,另有200餘名士兵受傷。
從數字來看,以色列卡拉梅戰役的行動是成功的,但是從戰鬥的目標來看,以色列此次的行動是失敗的。它以入侵約旦本土為代價,卻並沒有換來對巴勒斯坦各個抵抗組織的致命打擊,並且自身的傷亡數字遠遠超出了預期。
令他們雙方都未想到的是,這一衝突卻被巴勒斯坦抵抗組織渲染成了一場對以戰爭的空前勝利。
巴勒斯坦的抵抗組織就是被稱為巴勒斯坦解放運動的“法塔赫”,他的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是法塔赫的創始人兼發言人。
在以色列人剛剛開始撤退時,他便通過廣播、報紙等各種媒體將此次行動定為法塔赫的卡拉梅大捷。阿拉法特是一個極擅長演説的人,他的文稿在數日之間,便成了中東地區的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而阿拉法特的聲音更是不斷出現在中東地區各個電台的廣播頻道上。
“法塔赫自由戰士大敗以色列部隊”的消息不斷向外傳播着,而他在談話卻完全沒有提到作為主力的約旦軍隊。也就是説,他口中那些向來戰無不勝的以色列軍隊,就只是被他的幾百名法塔赫自由戰士擊潰的。
阿拉法特的宣傳攻勢見了成效。在中東地區報紙接連幾天的頭版頭條之後,39歲的阿拉法特在這一年的12月接受了美國《時代》雜誌的採訪,並且成為了當期的封面人物。
可以説,卡拉梅戰役不僅使阿拉法特和他的法塔赫一舉成名,更使得阿拉法特這個名字從此之後成為了巴勒斯坦抵抗運動的代名詞。
02.
阿拉法特與他的“法塔赫”
阿拉法特出生在1929年,具體的出生日期和地點不詳。
根據出生文件,阿拉法特的生日是8月24日,在他們家的七個子女中排行第六,雖然不確定阿拉法特在哪裏出生,但可以確定的是,阿拉法特的母親是耶路撒冷人,他的父親是加沙人。他們家於1927年遷到埃及開羅。
1944年16歲的阿拉法特上了大學,學土木工程,但他一共讀了6年才畢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1948年發生了第一次中東戰爭。
在那個年代,埃及不少年輕學生都投入到了對以色列的作戰之中,阿拉法特就是其中的一員。直到戰爭結束之後,他才回到開羅,一邊完成學業,一邊繼續投身學生運動。
看到大量的巴勒斯坦年輕人湧入開羅,阿拉法特開始給埃及政府寫信,最終,為這些人爭取到了每個月兩英鎊的生活津貼,很快在難民之中有了一定的口碑。
第二次中東戰爭之後,學生運動和地下組織在埃及運行艱難。為了謀求新出路,阿拉法特想到了自己的所學專業土木工程,1946年到1982年之間,科威特受石油影響,經濟迅速發展。
在同學的引薦下,阿拉法特來到了科威特。短短几年之間,阿拉法特從一個窮學生變成了一個百萬富翁。
按今天的話來講,阿拉法特不到30歲已經實現了財務自由,可是阿拉法特並不滿足於這種安逸奢華的日子。像他一樣,當初科威特有很多來自巴勒斯坦和埃及的年輕打工者,其中包括一位出生在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阿布·傑哈德。
阿拉法特和阿布·傑哈德都有強烈的巴勒斯坦情節,都不滿埃及政府對以色列軍事上的軟弱和妥協,並且也都曾經深入過穆斯林兄弟會,知道靠極端的宗教教義來蠱惑人心的不足之處。
幾經討論,在1959年的10月10日,二人創建地下組織,名稱叫做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通稱“法塔赫”。目標是團結民眾,推翻以色列,解放整個巴勒斯坦地區。
法塔赫的目標遠大,但起初,它的力量弱小,阿拉法特和其他主要成員開始創辦刊物,利用文章在巴勒斯坦地區推廣自己,並且積極在科威特等阿拉伯國家募集資金。
其實,當初像法塔赫這樣的地下組織不止一家。
第一次中東戰爭後,巴勒斯坦難民有70~90萬人,這些巴勒斯坦人失去了家園和故土,他們對以色列人的仇恨可想而知。同時,隨着周邊石油的發現,靠石油發家之後的阿拉伯國家會給地下組織資金援助,這催生着類似的組織不斷浮現。
為了處理混亂的情況,1964年,埃及總統納賽爾召集阿拉伯國家的領袖,在開羅召開首次阿拉伯聯盟國家高峯會議。會議上,納賽爾宣佈要建立一個由阿拉伯國家共同領導的、統一以解放巴勒斯坦地區為目標的軍事組織,從而把解放巴勒斯坦運動官方化,這個組織被正式定名為巴勒斯坦解放組織。
同時,這個組織成立了一支軍隊,叫做巴勒斯坦解放部隊,也被稱作巴勒斯坦解放軍。
第一屆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主席由納賽爾親自任命,叫做阿哈邁德·舒凱里。
但是舒凱里言論粗暴,張口閉口是“消滅以色列”,“把猶太人趕到大海中”,或是“要用猶太人的鮮血來洗自己的戰刀”。

原本巴勒斯坦人的遭遇值得同情,但舒凱里沒有把他們的苦難講出來,只有情緒上的宣泄,並且發佈的言論種族主義傾向明顯。結果,非但沒有為巴勒斯坦人帶來任何的同情,反倒讓不明就裏的西方國家媒體和民眾認為以色列受了很大的“委屈”。
與此同時,法塔赫之類準軍事武裝力量,開始伺機給以色列製造麻煩。
由於有來自於阿拉伯世界地下的支持,法塔赫的組織雖然小,但資金充足。但即便如此,加入法塔赫的人依然不多。
在提高工資的同時,阿拉法特決定開始做真正的項目。1965年1月1日,法塔赫組織從敍利亞出發,開始對以色列政府在加利利地區的北水南調的工程進行破壞。
活動紛紛失敗了,但是,這些巴勒斯坦的民間抵抗組織在失敗中慢慢摸到了經驗。
隨着襲擊次數的增加,以色列開始有了人員傷亡。等到以色列軍方開始對此事重視的時候,已經是1966年秋季了,但是,巴勒斯坦抵抗組織已經發展到一定規模,並且有了自己的基地。
這一年的年末,在以色列南部靠近約旦的邊境,3名以色列士兵乘車巡邏的時候被地雷炸死,隨後發生“薩姆村事件”。
以色列國防軍進入到約旦境內,將他們懷疑是巴勒斯坦抵抗組織的據點薩姆村夷為平地。結果,這次行動促成了約旦國王阿卜杜拉倒向了納塞爾,最終成為第三次中東戰爭的導火索之一。
第三次中東戰爭之後,約旦失去了整個約旦河西岸,埃及失去了加沙地帶和整個西奈半島,巴勒斯坦問題非但沒有解決,反倒擴大了。
這短短的6天改變了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所有巴勒斯坦人的命運。
這種變化對其周邊的阿拉伯國家來説,可能只是心理衝擊,但是對巴勒斯坦人來説,他們發現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自己就成為了以色列軍事管理下的“孤兒”。以色列的坦克車開進了自己的村莊,將旗幟插上了自己的城樓。
不僅如此,戰後的幾個月內,成千上萬的以色列人跑到自己的村莊邊上,開墾並且建設新的純猶太人的居民區,即猶太人定居點,並且聖城也沒了,哭牆邊的摩洛哥區被徹底拆除。
雖然,戰後以色列官方聲稱自己無意吞併加沙地帶和西岸地區,但背後卻在這兩個地區不斷開闊猶太人定居點,並且,他們對當地阿拉伯人的政策是,“如果你不想住在這裏,可以自由的走去其他的阿拉伯國家,以色列的邊境為你開放”。
這引來了法塔赫等巴勒斯坦抵抗組織的強烈報復。他們雖然沒有能力和以色列的軍隊正面衝突,但在這之後,針對以色列平民的恐怖襲擊直線上升。
這和以色列六日戰爭後的輕敵態度不無關係,同時,也正是這件事也引發了前面講述的“卡拉梅事件”。
卡拉梅事件以以色列勝利告終,卻給了阿拉法特一個揚名立萬的絕佳機會。法塔赫將這場“不起眼”的邊境小型衝突宣傳成了自己的勝利,以至於阿拉法特接受了《時代週刊》的採訪。
善於演講溝通的阿拉法特,講給《時代週刊》的是西方世界和媒體此前從未聽過的關於巴勒斯坦人和巴勒斯坦難民的苦難經歷,以及由巴勒斯坦人所發出的民族主義呼聲。
阿拉法特利用這個機會將巴勒斯坦人在西方人面前描述成了阿拉伯世界的一個“棄兒”,但由於有了法塔赫,也開始有了自己的精神、領導和驕傲。
隨着阿拉法特在媒體上名聲與地位的不斷提高,他的組織法塔赫也變得炙手可熱。卡拉梅戰役結束之後,法塔赫不再是名不見經傳的組織,大量的巴勒斯坦年輕人加入法塔赫。
而阿拉法特本人,則在1969年成為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主席,從一個民間的“游擊隊”隊長變成了巴勒斯坦官方的唯一代表。他一手創建的法塔赫也成為了巴解組織中最大的軍事力量。
03.
拉賓之死,再見和平
伊扎克·拉賓是以色列第5任總理,同時是第三次中東戰爭,也就是六日戰爭中以色列功不可沒的“戰爭英雄”。
1922年,拉賓出生,從小成績優異,唯有英語不好,因為從小受猶太復國主義教育,拉賓認為英國人説的話是“敵人的語言”。
1939年,拉賓拒絕了加州伯克利的邀請,選擇留在巴勒斯坦,作為哈加納的一員與其他的猶太復國主義分子一同戰鬥。
後來,拉賓被以色列第二任總理艾希科爾任命為以色列總參謀長,與當初以色列的空軍司令威斯曼一同制定了以色列優先發展空軍的政策,以色列空軍發展突飛猛進。
在1967年的第三次中東戰爭中,以色列依靠強大的空軍,短短6天擊潰了周邊所有的阿拉伯強敵。
這次戰爭後,以色列的國土擴大了近三倍,以色列的宗教情緒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無數的宗教人士開始轉過頭來支持猶太復國主義,支持以色列的領土擴張,這也是以色列右翼思潮的崛起。
為了表彰拉賓對這次戰爭對以色列的傑出貢獻,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授予了拉賓榮譽博士學位,並請他做公開演講。在演講中,拉賓向學生們展示的並不是戰勝後的驕傲,而是戰爭的殘酷本質,是無數流血犧牲的戰士換來了勝利。
拉賓是一個世俗主義者,更是一個心思極重的人。這樣的人在軍隊作戰指揮中的壓力是極大的。後來,46歲的他聽從了妻子的建議,從軍隊中退休,正式進入了他的政治生涯。
1974年,拉賓擔任工黨主席,成為以色列第5任總理,並於1977年的4月22日,辭去以色列總理一職。
卸任後的拉賓仍然是以色列議會成員。直到1984年,利庫德集團深陷黎巴嫩混亂局勢中,工黨開始重新崛起。工黨的領袖西蒙·佩雷斯與利庫德集團的主席伊查克·沙米爾輪流兩年執政。具有豐富作戰指揮經驗的拉賓,被二人請來擔任自己政府的國防部長。
拉賓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以色列的軍隊從黎巴嫩南部後撤到離以色列北部邊境很近的安全區,大幅減少了以軍的傷亡,降低了補給成本,並加強了他們對邊境的保衞,這樣也就同時減少了以色列境內恐怖事件的發生,可謂一舉多得。
拉賓一邊收縮了對黎巴嫩佔領,另一邊則把省下來的預算用在了對巴勒斯坦佔領區的管控上。
拉賓對以軍佔領的巴勒斯坦地區實行的是“純軍官統治”,他使用的是在以色列建國前,英國人在巴勒斯坦地區的統治方法。其依據的法律也是當初英國對巴勒斯坦地區執行的法律——作為佔領軍政府,可以不經任何審判抓捕任何人,可以關閉任何報紙,查封任何房屋,沒收任何資產。

拉賓的這一做法得到了以色列政界的普遍認同。4年後,當沙米爾帶領的利庫德集團再次贏得了大選時,仍然請拉賓接着擔任國防部長。然而也正是在這種不斷強壓的手段下,巴勒斯坦人民再也無法忍受。
1987年,忍無可忍的巴勒斯坦平民發起了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起義之初,拉賓仍然繼續他的強硬手段,儘管國際社會對以色列濫殺無辜發出強烈譴責,但拉賓卻向以色列的佔領軍發出了這樣一條命令,對於任何反抗者勿將其擊斃,但可打斷其手腳。所以當地的巴勒斯坦人也稱拉賓為“碎骨者”。
雖然以色列有着強硬的鎮壓手段,巴勒斯坦的局勢卻愈發混亂,三年過去了,到了1990年,沒有任何的改善。與此同時,國際上一個重大歷史事件的發生,對以色列內部的政治環境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即蘇聯解體。
以色列可居住面積與自然資源都十分有限,從長遠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上來説,大規模地吸引移民,一定會引發社會問題。
但由於以色列四周強敵環繞,對於以色列來説,最棘手的問題並不是長遠的發展,而是眼下的生存問題,如果人口不夠,國家在短期內的生產力與戰鬥力就會嚴重不足。
蘇聯解體後,以色列總理沙米爾去會見了美國總統前老布什,希望接受更多的蘇聯猶太移民。
老布什接受了以色列的請求。從1989年到1990年,以色列一下進入了大約100萬移民。這必然會造成一個最直接的社會問題——人均經濟狀況下降,然而同時,針對巴勒斯坦的軍費開支還在不斷地上升。
1989年,沙米爾向美國申請了4億美元的貸款擔保。但很快,以色列政府發現錢不夠用,希望美國可以將貸款代表上升到30億,美國政府同意了,前提是以色列要停止在巴勒斯坦地區擴建猶太人定居點,並且與巴勒斯坦人和談。
簡單而言,以色列不能夠既要大量的移民,又讓美國政府來為其通過鎮壓巴勒斯坦人民建立猶太人定居點而買單。
以色列政府不得不對美國作出妥協,開始尋求與巴勒斯坦人和談的渠道。
然而,約旦在兩年之前便已經放棄了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的主權,一個曾經非常好的談判對象不復存在,所以以色列必須馬上重新找到能夠代表巴勒斯坦地區和巴勒斯坦人民的機構、組織與代表。
此時,以色列才想起多年前挪威的幾個外交官曾經對利庫德集團提出過一個建議,阿拉法特曾想通過他們建設一條與以色列之間秘密的溝通渠道,於是以色列政府回過頭來找到了挪威人。
緊接着在這一年的年末,幾個挪威外交官秘密訪問了巴解組織在突尼斯的總部。然而,由於常年來以色列把巴解組織當作恐怖分子,不承認他們的合法性,所以他們雖然在私下已經與巴解組織建立了溝通渠道,但並沒有向下發展。
與此同時,以色列正在巴勒斯坦地區積極尋找能夠代替巴解組織,代替阿拉法特的機構。
阿拉法特開始寄希望於美國的影響力,可是美國人卻讓他更失望。
1988年10月份,阿拉法特在沒有換取任何政治籌碼的前提下,主動宣佈承認以色列的存在,譴責恐怖主義與其他巴勒斯坦極端組織,並且宣佈建立獨立的與以色列並存的巴勒斯坦國。
他當初這麼做,是打算要儘快爭取更多的當地巴勒斯坦平民的支持,並且里根代表曾經對他説,放棄恐怖主義,承認以色列的存在,是美國承認巴解組織,並且勸以色列與巴解組織和談的前提條件。
但是等他做了這一切之後,美國政府換屆,之前的口頭承諾全部作廢。
這次美國沒有派出任何高級官員與阿拉法特會面,最多隻是要求阿拉法特去見美國駐突尼斯的大使。
但同時,以色列也犯了一個錯誤。經由阿拉伯世界的不斷宣傳,阿拉法特和他的巴解組織早已成為了巴勒斯坦地區的無冕之王。幾乎巴勒斯坦地區的每家人都能找到一張阿拉法特的照片。
此外,但凡在巴勒斯坦地區有頭有臉的人物,市長、鎮長、村長、鄉紳,其背後都與巴解組織有着或多或少的聯繫。
這造成了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人的和談進展十分緩慢。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中東地區突然風雲再起。
伊拉克在1990年8月突然入侵科威特,入侵行動十分迅速,前後只用了兩天,隨即,伊拉克總統薩達姆宣佈正式吞併科威特。
自1980年代開始,伊拉克就為巴解組織提供了大量的武器,並且薩達姆多次向阿拉法特保證要幫助其消滅以色列。可以説兩人的關係匪淺,可是反過頭來看,科威特對阿拉法特也不薄。
阿拉法特早先就是在科威特發家,科威特等海灣國家每年都向巴解組織輸入大量資金,每筆捐款百萬美元計。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當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時,阿拉法特想到的就只是科威特在多年以來從未真正對以色列人動過武,也從未參與過對以色列的武裝鬥爭。來自於海灣地區國家的捐款,無法解決阿拉法特此時與以色列談判手中無牌的問題。
所以他似乎未曾多想就立即宣佈支持伊拉克對科威特的佔領。
伊拉克佔領了科威特之後,聯合國隨即通過了660號決議,近乎一致地要求伊拉克撤兵。8月12日,薩達姆提出一個條件,要求以色列先無條件地從西岸、加沙地帶和戈蘭高地撤兵,再來談伊拉克從科威特撤兵的問題。
薩達姆的這一招看似高明,因為他知道以色列不可能徹底撤離,退一萬步講,如果以色列真的撤兵,薩達姆就會成為中東世界新的“薩拉丁”(埃及歷史上的民族英雄)。
但是,國際社會無人應和,高興的可能只有阿拉法特而已。
此次會面後,阿拉法特與薩達姆兩個人的親切合照幾乎成為整個世界國際版的頭條。
美國政府正在準備發動海灣戰爭,此時的阿拉法特,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形象已經在國際上與薩達姆綁定,掉進了海灣戰爭的深淵。
1991年2月的最後一天,當全世界仍未從這一場跨時代的,以美國為主導的對伊拉克現場直播式的軍事行動中緩過神來的時候,阿拉法特已經認識到,他再一次做錯了選擇。
此時的巴解組織不僅是沒了政治籌碼,沒了伊拉克的武器,更是失去了海灣國家對他的資金援助。
幾十萬的在海灣國家打工的巴勒斯坦人的工作也開始受到威脅,可能被驅逐。大大加劇了巴勒斯坦地區局勢的動盪。
與此同時,海灣戰爭是美國歷史上最短的對外戰爭之一,但卻總體耗資600多億美元。這筆花銷給美國政府帶來了一個沉重的負擔。
海灣戰爭剛剛打完,以色列總理沙米爾再次尋求貸款擔保,這次不再是30億美元,而是100億美元。
老布什提出了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在120天內和談的條件,終於促成了1991年在西班牙馬德里舉行的中東和平會議。
但是這場會議仍然不歡而散。
沙米爾的前提條件,是絕對不與巴解組織和談。然而那些名義上不屬於巴解組織的人,態度比巴解組織還要堅決,他們直接向以色列表明要建立一個獨立的巴勒斯坦國,以色列必須在佔領的巴勒斯坦地區撤離所有的猶太人定居點。
馬德里會談從1991年談到到1992年,基本上是互相拉鋸,沒有任何結果。
一方面,巴勒斯坦地區的起義、騷亂仍然持續着。另一方面,以色列無力安置大量來自前蘇聯的猶太移民,加之美國的貸款擔保遲遲未到,以色列的人均生活水平直線下降,失業率直線飆升。
面對龐大的軍費開支,巨大的移民預算赤字,以及在騷亂中越陷越深的巴勒斯坦地區,以色列的公眾開始對沙米爾所領導的利庫德集團感到失望,大眾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工黨身上。
工黨前主席佩雷斯在1990年搞出了一個政治醜聞,拉賓接替了他的位置,再次成為工黨主席,並因此,在1992年7月,第二次成為以色列總理。
拉賓上台之後的目標很明確,即發展以色列經濟,而發展經濟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環境。
正是感受到了以色列政壇風向的變化。拉賓剛剛上台兩個月後,阿拉法特作為巴解組織主席,便向這位新總理發出了一封親筆信。
信中他這樣寫道,“總理先生,以下的這一原則宣言將標誌着一個新時代,我謹代表巴解組織作出以下承諾,承認以色列國在和平與安全中求得生存的權利,巴解組織接受聯合國424與338號決議,通過和平手段與以色列雙方解決懸而未決的問題。同時再次承諾巴解組織放棄恐怖主義與其他的暴力行為。”
雙方最終在奧斯陸展開了秘密談判,阿拉法特致拉賓的那封信成為了奧斯陸談判的基礎藍本。
1993年9月13日,全世界的人民似乎都看到了巴以及中東地區和平的希望,《奧斯陸協定》簽完之後,至少兩個國家明面上的問題算得上是解決了,雙方各不相欠。
1994年10月14日,挪威諾獎和平獎委員會將這一年的和平獎授予了阿拉法特、拉賓與他的外長佩雷斯。

(圖源網絡)
人們相信這一次的和平前景,可是,《奧斯陸協定》所折射出的前景真的會是和平嗎?
奧斯陸協議既沒有提到巴勒斯坦建國,也沒有提到撤離猶太人定居點。這個協議可以被理解成,以色列不僅維持了巴勒斯坦地區的佔領現狀,還將高昂的巴勒斯坦地區的治安管理成本轉嫁到了巴解組織身上。
而對於未來到底巴勒斯坦能不能建國,到底這些猶太人定居點將何去何從,言語十分模糊。
但是,絕大多數人看的都是表象,而只從表象上解讀,絕大多數都是誤讀。
這種誤讀不僅給了一些巴勒斯坦人以虛幻,也給了一些以色列人以憤怒。很多以色列的右翼團體相信拉賓違背了猶太信仰,出賣了以色列人,明顯地威脅到了以色列的存在和以色列人的安全。
1995年10月4日準備下一次選舉的拉賓,出席了一場在特拉維夫以色列國王廣場的支持者聚會,這一次到場的支持者有數千人,集會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支持奧斯陸協定。
在這三年多以來,以色列人民改善了經濟,打開了社會大門,讓世人看到和平不只是以色列的祈禱,而是真正的願望。尋找和平是一個充滿困難和痛苦的過程,但對於以色列來説,它比戰爭之路更為可取。
在這一場演講過後,拉賓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紙片,是一首和平之歌的歌詞。拉賓與台下數千名的支持者一同唱響了這首歌。
歌聲結束後拉賓走下台,在眾多支持者的簇擁下準備乘車離去。就在這時,拉賓身後的人羣中伸出一隻胳膊,衝着拉賓的背影接連開槍,倒在血泊中的拉賓被送往了特拉維夫醫院,40分鐘之後他的生命定格在這一天,1995年11月4日。
在整理拉賓的遺物時,人們找到了他懷中所揣的和平之歌的歌詞,上面佈滿了血跡,拉賓把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留在了和平之歌的字裏行間。
拉賓死後,20多年過去了,奧斯陸協議也沒能成功。
2004年阿拉法特去世,死因至今成謎。阿拉法特的離世的確讓很多以色列人高興,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兩年之後比巴解組織更為激進的哈馬斯贏得了巴勒斯坦大選。
直至今日,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未來到底會怎樣?沒有人知道。但是已經熟悉了這段歷史的我們,仍會以最好的祝願期待着和平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