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南極科考站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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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朱祥忠 1932年生，江蘇漣水人，曾任中國駐秘魯特命全權大使、中國駐智利大使；著有《拉美親歷記》《我的拉美外交生涯》《世界最狹長的國家——智利》等，另在報刊發表文章100餘篇。

18世紀70年代初期發現南極洲以來，人類經過200多年的探險和考察，越來越認識到該洲與人類生存和發展密切相關，南極海一冰一氣的相互作用影響着全球氣候的變化。南極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使它成為全球其他地區不可替代的科學考察實驗基地。

1957年至1958年間，相繼有十二個國家派出科學考察隊去南極進行考察活動，它們是阿根廷、澳大利亞、智利、比利時、法國、日本、新西蘭、挪威、南非、蘇聯、美國、英國。

▲ 南極各國常年科考站分佈圖

（截至2009年）

1959年上述十二國在華盛頓簽訂了《南極條約》。條約有效期為三十年，1991年期滿後，有關國家決定《南極條約》有效期無限期延長。條約規定，南極洲僅用於和平目的，凍結對南極的領土要求，保證在南極從事科學考察活動的自由，促進科學考察的合作，一方有權參觀另一方在南極設置的考察基地與設施等。1993年時在南極洲建站的有四十多個國家，一百多個度夏和越冬站。

▲ 長城科學考察站

中國於1983年加入《南極條約》，1985年2月在南極洲的喬治王島的菲爾德斯半島建立了第一個南極考察基地——長城科學考察站。

▲ 2019年2月12日，中山站一角

（新華社記者 劉詩平 攝）

1989年2月又建立了中山站。這不僅體現了我國綜合實力的增強，也為我國科學考察事業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使我國成為《南極條約》協商國，在國際南極事務中有了發言權和決策權，提高了我國在國際上的地位和影響。因此，國內對考察站的工作非常重視。

由於長城站靠智利最近，交通方便，中智兩國在南極科考方面又有着良好的合作關係，國內決定長城站的後勤供應、人員往來接待、同智方聯絡涉外等工作，由我駐智利使館代管。我到智利後也感到這項工作的重要，把它列入使館工作的議事日程。應國內南極辦和長城站領導的邀請，於1993年1月4日至8日，即春節前夕，我和夫人陳雲清、三秘魏強同志去看望了長城站的同志。

▲ 智利-聖地亞哥

我們三人於4日早上8點從聖地亞哥起飛，直到下午3點才到達智利最南的城市，也是世界最南的城市——蓬塔阿雷納斯。該市位於麥哲倫海峽的不倫瑞克半島上，人口12萬多。在巴拿馬運河1914年通航以前，它一直是大陸南端迂迴航線船隻的停泊港和加煤站。巴拿馬運河通航後，過往船隻大為減少。但隨着南極科考事業的發展，這裏已成為南極大陸重要的中轉站。我國赴南極科學考察的來往人員和長城站的補給品一般都經過這裏。

我們一行到達該城後住在市中心廣場旅館，午飯後我分別拜會了蓬塔阿雷納斯市長、省長和第十二大區區長等當地主要領導人，感謝他們對我國長城站過往人員和後勤供應等方面提供的協助和合作。

由於這裏距南極較近，氣候變化無常，去南極的人只能乘C-130大力神運輸機，並且要好天氣才能起飛。有時要等上幾天才能趕上一個好天氣，到了南極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返航。

幸虧我們運氣好，第二天早上剛起牀，旅館服務員就打電話通知我們，説現在天氣較好，要我們做好準備，在8點半就要趕到機場。我們匆忙地準備好行李，到樓下吃了早點，準時趕到了機場。

雖是盛夏，但早上氣温還是較低，只有3攝氏度，天有浮雲，且有一股冷風襲人。機場工作人員正在忙着往飛機上搬運行李物品，其中有我們為長城站同志帶去的200公斤新鮮水果和蔬菜。

我們於9時登機。登機前乘客都要去廁所方便一下，並且不讓喝水，因為飛機上沒有廁所。

由於這是運輸機，沒有民航客機那樣舒服的座位，只在飛機前艙兩邊和中間有固定在地板上的四排長凳子，可坐三十來人。為了安全起見，乘客都被用帆布帶綁在座位上，並且戴上安全帽，為了防噪音還要用耳塞子把耳朵堵上。

坐在上面很不舒服，和我們同行的波蘭大使吉斯拉夫·姜林開玩笑説：“我們都成囚犯了。”但大家都感到很新鮮，興致很高，因為從來都未乘坐過這樣的飛機。飛機起飛後噪音特別大，面對面講話都聽不見，必須講話時只能靠近對方耳朵大聲喊或打手勢。幸好這天沒有大的氣流，飛機還比較平穩。

從蓬塔阿雷納斯到南極喬治王島距離1200公里，飛了三個半小時，終於在智利南極馬什基地機場降落。這時乘客們不約而同地熱烈鼓掌，祝賀自己平安到達了南極。

這個機場是聯絡南美和南極喬治王島的唯一空中橋樑。我們到達當地的時間是中午11點半。滿天烏雲，已下起小雨。氣温下降到零攝氏度以下。據説，如果我們飛機再晚半個小時到達，就無法降落了。

我們剛下飛機，長城站站長，也是第九次南極科學考察隊隊長劉書雁等已來接我們了。他們來南極時都經過聖地亞哥，在使館吃過餃子，我們已認識，大家一見面就如同久別的親人，互相握手擁抱。他們特意為我們每人帶來一套南極服（類似羽絨服）和雨具。

來機場歡迎我們的還有智利空軍南極處處長巴斯迪亞斯上校。他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他是智利空軍具體負責到南極人員的往來和後勤供應等交通運輸工作的，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對他的幫助和合作再次表示衷心感謝。他説，智利空軍願為中國朋友提供運輸服務和其他方便，他本人能為發展智中在南極事務方面的友好合作盡力，感到十分榮幸。

在會客室休息的時候，一位智利南極問題專家向我們介紹了南極和位於馬什基地附近的智利南極考察站的情況，南極被稱為“第七大陸”，是世界上唯一的至今尚未開發的大陸，面積1200萬平方公里，約佔世界總面積的9.4%。

南極大陸平均海拔2350米，是世界上最高的洲，幾乎被大陸冰川覆蓋，冰層平均厚度為1700米左右，最後達4700米以上。南極為地球上的酷寒地區，終年為西風寒流所包圍。每年分寒暖（即冬夏）兩季，11月至次年3月為暖季，4至10月為寒季。最冷月為7月，平均氣温為零下50-70攝氏度。最暖月為1月，平均氣温也在零攝氏度以下。年平均降雨量絕大部分地區不足250毫米，風速一般每秒達17-18米，最大風速每秒達75米，是世界上風力最大和最多風地區。

南極是世界上一個巨大的天然“冰庫”，佔世界冰量的90%和淡水的70%，如全部融化，世界洋麪將升高50-60米。

由於氣候嚴酷，缺乏土層和養料，植物類極少，沒有樹木花草，只有地衣、苔蘚、藻類等幾種植物。動物主要有生活在海水中或陸地邊緣的企鵝、海豹和海豚等，鳥類有信天翁、海燕等。南極是世界上產鯨最多的地區，還有豐富的磷蝦資源。

隨後我們參觀了智利南極考察站弗雷總統站。該站建於1972年，是喬治王島上最大的一個站，建有辦公樓、接待樓、氣象中心，飛機調度中心、體育館、郵電局、醫院、學校、電視台、商店、教堂、宿舍樓羣等。該站隸屬智利空軍。在這個小居民村有二十多户人家，一百三十多人，其中包括科考人員、家屬、小孩。1985年在這裏出生了兩名“南極嬰兒”，一男一女。這裏實際上已形成一個完整的小社會。

參觀完智利站以後，我們就急忙乘大吉普車去長城站。中國長城站離馬什基地最近，只有2公里多，沿海邊走去，只需半個多小時。一路冰天雪地，名副其實的一個“白色世界”，但人行道的路面還看得清楚。不一會兒就望見了高高飄揚在南極上空的五星紅旗，我們都情不自禁地大聲叫了起來：“中國國旗！長城站！”大家感到無比的自豪和激動。劉書雁站長向我們介紹説，那幾棟紅色房子就是長城站所在地。

▲ 1993年1月，作者夫婦參觀中國南極長城科考站（圖片來源《我的拉美外交生涯》）

長城站共有建築面積2000平方米，房屋八棟，用於辦公、科研、宿舍、通訊、娛樂、發電和氣象觀測，目前正在修建一個食品庫和可供停車、存儲物品、修理機器的綜合庫。現在夏季（又稱“暖季”）國內來考察的人數多。這次來的是我國第九次南極考察隊，有十九名隊員，加上越冬的共三十人。目前正在突擊修建食品庫和綜合庫，要趕在夏季即3月底以前完工，否則夏季一過，暴風雪來臨，就無法施工了。説着説着就到了。此時還下着雨雪，站上的同志們正在工地上勞動，見我們都跑過來握手、問好。

下午，我們去西海岸看了冰川。飄在海面上的一座座大小不等、奇形怪狀的冰山，在夕陽照耀下，五彩光芒四射，真是一大奇觀。

▲ （圖片來源：我在南極長城站）

晚上長城站舉行了歡迎我們的宴會，劉站長代表站上的同志發表了熱情的講話，感謝使館對他們的支持和幫助，並表示要用高標準完成科考和基建任務的實際行動來報答祖國和人民對他們的信任和重託。

我在講話中首先代表使館全體同志向長城站的同志們表示親切的慰問和祝賀春節；其次就是讚揚他們在艱苦條件下為南極科考事業作出了重要貢獻，為祖國和人民爭了光。我們使館同志要很好地學習他們這種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嚴寒、無私奉獻、永攀科學高峯的精神。

我們曾請長城站的同志向使館同志介紹過他們的工作、生活情況和好人好事，大家都很受感動和鼓舞。使館同志把他們的上述精神稱為“南極精神”。

南極自然氣候條件惡劣，交通運輸困難，物資食品供應不及時，生活單調，特別是冬天吃不上新鮮肉蛋、蔬菜和水果，只能吃國內運來的罐頭食品。

南極沒有繁華的大街、商店，也沒有電影院、劇院和公園可供遊玩。據説在這裏生活時間長了，人會發生心理變態。長城站的同志説，由於南極氣候常年寒冷，沒有蒼蠅、蚊子，細菌很少，所以很少生病，但由於免疫力減弱，回國後容易生病。

▲ （圖片來源：我在南極長城站）

另外，冬天外出考察有時被暴風雪圍困，躲在避難所（考察站附近設立的供各國科考人員備用）好幾天回不來，只能以冰雪為水，吃些隨身帶的食品。也有個別國家的科考人員被暴風雪所埋葬。

這裏生活和工作條件如此惡劣，我國工資待遇又很低，但長城站的同志們工作熱情飽滿，沒有任何怨言，克服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開展了南極冰川、地理、測繪、高空大氣物理、地球物理、生物和人體醫學、地質與礦產資源、氣象、海洋等諸多學科的考察研究，獲得了許多寶貴的資料和樣品，取得了一批有科學價值的成果，填補了我國科研上的一些空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長城站已成為了我國在南極對外的一個重要窗口。近年來，每年從世界各地來南極參觀旅遊的人數已達8000多人，其中到我國長城站參觀的有2000多人。

我們特地從使館帶來了幾瓶茅台酒，請大家品嚐。這是使館70年代的存貨，味道不錯，大家喝得很開心。夜間雨停了，風小了，非常安靜，但這裏夏季黑夜很短，我們晚上10點上牀睡覺，凌晨2點天就亮了。相反，冬天黑夜則很長。每年6月21日仲冬季節這天，國家南極委和我們使館都要向在長城站越冬的同志發慰問電。

6-7日，我們參觀了韓國、俄羅斯、烏拉圭、巴西等幾個國家的考察站，所到之處都受到了他們熱情友好的接待。

韓國世宗王站位於一個孤島上。我們6日上午乘橡皮艇去那裏參觀時還是晴天，但參觀後就下起雨來，並且風力較大，不能返航。韓國站長蔣舜槿熱情地留我們吃午飯。

▲ 韓國世宗王站的會客廳

（圖片來源：我在南極長城站）

起初我們還不好意思，人家毫無準備，怕使他們為難。陪同我們的長城站老王同志説：“沒有關係，在南極大家都是這樣，走哪吃哪、住哪，不分彼此，誰遇到困難，大家都來幫忙，我們長城站時常招待來參觀的其他國家的朋友。”蔣站長也説：“在南極，我們兩國都來自東方，擁有共同的文化、共同的宗教，我們相處得像一家人。”這樣我們就不客氣地品嚐了一頓別具風味的韓國飯。直到下午3點天氣才好轉，我們告別了韓國站，返回長城站。

老王同志告訴我，我們長城站和周圍國家的站關係搞得都很好，特別是智利站對我們幫助很大，俄羅斯站也經常向我們提供坦克使用。當他們缺乏食品時，我們也免費供應。巴西和烏拉圭站的朋友説，在南極他們和中國朋友合作得最好。

在南極這片和平、自由的土地上，來自各國的科考人員，不分國別、種族、宗教信仰、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都能患難與共、互相幫助、團結友愛，如同一個和睦的大家庭。如果世界各國在其他地方也能這樣和平、友好相處，該多好啊！

▲ （圖片來源：熬夜人熬夜人lqw ）

8日上午，我們參觀了離長城站不遠的企鵝島。這也是南極一景，是遊人必到之處。企鵝島實際是丘陵地帶，沒有什麼高山。我們遠遠地就望見在海邊的沙灘上，集聚着密密麻麻的企鵝羣，據説有20多萬隻。已發現的企鵝有18種之多，其中體型最小的藍企鵝身高只有45釐米，最大的帝企鵝身高1.3米，體重達40-45公斤。

企鵝的性格有的穩重而安靜，有的卻特別活潑，但總的來講都温順可愛。我們靠近時，它們並不逃跑。我抱起一隻小企鵝，想同它合個影，可是剛抱起來就拉了我一身屎，周圍的企鵝都吱吱喳喳地衝着我叫喚，表示抗議，我只好把它放下。

▲ （圖片來自網絡）

企鵝身上黑白相間的羽毛是其獨特的標誌。它們都用雙足直立行走，步履蹣跚，憨態可掬。它們看上去很笨，卻是游泳和潛水的高手。它們在水裏用短小的雙翼推動自己，速度每小時可達40公里。帝企鵝是潛水冠軍，可以潛到離水面255米的深處，在水中屏住呼吸5分鐘，換氣時像火箭一樣衝出水面，躍向空中，吸了新鮮空氣後再潛入海里。它的腳掌在游泳時向後伸展，靈活地變更方向，追逐和捕捉水中的食物。它們主要捕食魚、烏賊和各種甲殼動物。

特別有趣的是，企鵝雖是羣居，但嚴格實行“一夫一妻”制，並且忠貞不渝。它們平時大都生活在南極洲不同地方，只有在夏季才到企鵝島相聚，繁殖後代。它們是如何能在成千上萬只同類中找到自己的伴侶，至今還是個謎。

雌企鵝一般一次生兩個蛋，每個有鵝蛋那麼大，由“夫妻”雙方輪流孵化，孵化期為30-37天。小企鵝出生後，則由“父母”共同撫養，直到它們學會下海覓食，開始獨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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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 《我的拉美外交生涯》

作者 | 朱祥忠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