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傳》呢？_風聞

【文/觀察者網 邢曉楠】

“姐姐，這一趟人間，我們來錯了。”

5月20日，中國首部4K全景聲粵劇電影《白蛇傳·情》全國公映，用水墨質感重現了那些觀眾熟悉的畫面：斷橋借傘，崑崙求藥，水漫金山……

一週過去了，影片的票房仍然停留在470萬。與慘淡票房相對的，卻是豆瓣8.1的高分，b站逼近260萬的預告片瀏覽量，和無數“求排片”的呼聲。

當粵劇從舞台走進電影鏡頭，當傳統之韻被改造成特效畫面，是“不倫不類”還是“繞樑三日”？

寥寥無幾的排片裏，或許藏着答案。

逐漸跑偏的白蛇

“她是妖，又是仙，但成妖成仙都不心甘。她的理想最平凡也最燦爛：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沒有比白素貞更受人愛戴的妖了，人們把西湖、斷橋和雷峯塔盡數寫進她的傳説。另一樣禮物，是數不盡版本的《白蛇傳》翻拍。

沒有電視的年代，它是各個劇種戲台上的常客；92年，趙雅芝版的《新白娘子傳奇》更是無數人的童年回憶。而後，《青蛇》、《白蛇緣起》、新版《新白娘子傳奇》……從各種角度詮釋着白素貞和許仙的愛情。

但無論好與不好，《白蛇傳》的故事已經偏離了它最初的模樣。作為一個古典故事，白蛇和許仙的互動越來越前衞現代；

而原話本中白素貞作為千年蛇妖的膽魄和身手則被逐漸抹去，甚至在個別版本中顯得懵懂無知，單純柔弱。

萬萬沒想到，《白蛇傳·情》這部粵劇改編的電影，竟然找回了《白蛇傳》的古典，和白蛇“妖的野性”。

古典韻味的保留

不同於大部分翻拍《白蛇傳》的影視班底，《白蛇傳·情》的背後，是“廣東粵劇院”；白素貞的扮演者，則是著名粵劇演員、廣東粵劇院院長曾小敏。

這樣的製作班底，讓《白蛇傳·情》在感情上的表達上帶着一種古典的含蓄。

斷橋借傘那幕初遇，台詞不多，多的是眼波。二位演員在這一幕裏把戲曲裏的身段發揮到極致，全靠小青把兩人的心事説給觀眾。

到婚配，嫁衣只穿了一幕。交杯酒敬過，便是一雙良人。

甚至於白蛇被鎮入雷峯塔後，導演詮釋許仙思念的方式都是讓他站在塔外等待佛陀花開，陷入白素貞回來的夢境。

在這個銀幕敍事方式被好萊塢三幕式統治的年代，這種含蓄的東方表達，實在是太難得、也太少見了。

再有，是台詞的古典。

相比於現代劇長篇累牘的台詞，《白蛇傳·情》的台詞頗有點山水畫的意思——講究留白，也保留了戲詞的文雅。

台詞留白多在許仙和白素貞的感情表達之間，不再贅述。倒是戲詞的文雅，能在小青“罵人”的時候體現。

法海扣押許仙，她長劍一甩，脱口而出“人家你情我願，礙了誰的眼，關了哪佛的事，逆了哪裏的天？”

許仙辜負白素貞後，她氣得要殺人，開口卻沿用了舞台劇上的原台詞“青鋒相見”。

而白素貞全劇最膾炙人口的，莫過那句萬念俱灰時的質問：“若是天理不許愛，我與他千年緣生又是為何？”

《大明宮詞》之後，這種別緻的台詞已經很多年沒再聽過了。

既然台詞都講究“留白”，佈景自然也是帶着一股濃濃的“水墨國風”。

大約是成本限制，《白蛇傳·情》的佈景不多。但預告片裏出現的幾幕，都像是拓印的國畫。

例如斷橋借傘，就是煙雨朦朧水朦朧：

還採用了水中倒影的鏡頭：

法海的金山寺、湖邊人家宅院，也都像是藏在潑墨山水畫裏：

劇中一閃即逝的小橋，則帶有濃濃的宋代古畫既視感。

導演張險峯也在電影博主@董小姐聊電影 的專訪中提到，為了體現“東方美學”，他在劇中儘量選擇用水汽和霧氣去渲染背景，以達到一種水暈的氛圍。其中一些景物，甚至是按照宋代的結構搭建的。

**但劇中，難度最大的，則是在打鬥上呈現出的古典。**對於天然帶有剛硬色彩的打鬥戲，要保留“古典美”實在難上加難。

在原本的粵劇舞台中，白素貞和金山寺眾僧的打鬥是一場高潮。舞台版本中，這裏是一個帶有炫技色彩的“踢槍”。

但是到了電影裏，踢槍就顯得不大合適了。

曾小敏在接受央視戲曲頻道的採訪時表示，由於踢槍在電影鏡頭裏很難處理，經過和導演協商，這一幕變成了“舞水袖”。

除了能展現蛇的形態和白素貞憤怒的情緒，水袖還展現出一種“柔的力量”。這場戲裏，主創團隊從形式上摒棄了傳統，卻以另一種表達將古典之美傳達給了觀眾。

值得注意的是，水袖還在另一場戲裏做出了卓越貢獻——水漫金山。講到這裏，就必須説説這部劇在特效上的付出了。

特效中的東方美學

不能否認，諸多侷限，使《白蛇傳·情》的一些畫面的確有一絲“掛曆感”。但好在粵劇翻拍的基調濃，讓這些畫面也沒有顯得十分突兀。

但在“水漫金山”這場戲上，觀眾能實打實的看到經費在燃燒。

再這裏，導演又對原本的舞台做出了修改。在舞台版的《白蛇傳·情》中，白素貞與法海鬥法時，通過一羣身穿藍衣的演員舞動水袖表現水“漫上來”的效果。

粵劇原版《水漫金山》

但這顯然是不符合電影的表現邏輯的。

於是在電影裏，通過特效，導演真的造出了滔天的巨浪。

但是，導演又並未徹底摒棄舞台版中水袖的作用——當白素貞怒不可遏，斥責法海“步步相逼”後，她一甩水袖，腳下的江水便隨着她的長袖翻舞起來。

特效的加持，將白蛇作為千年蛇妖的“戰鬥力”也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另一處讓人震撼的特效，則是白素貞赴崑崙山偷仙草時遇到的兩童子。

相比於舞台上只能用服飾暗示二人身份的侷限性，電影版把一鹿一鶴做得栩栩如生。

整個崑崙的場景，也被營造出一種水墨感。

儘管這部片子的特效已經讓一眾號稱上億製作的仙俠片汗顏，但張導在@董小姐聊電影 的專訪中指出，他們不想宣揚自己是個特效片，特效只是幫助劇組實現東方美學的一個技術手段，使得達到戲曲所追求的那種“寫意的美”。

寥寥無幾的排片

但是，這麼好的片子，播出效果如何呢？

以上海為例，整個浦東，只有8家影院在播放。

同檔的《速度與激情9》，在浦東有70家。

而在播放《白蛇傳·情》的影院，大部分一天只有1至2場。

鑑於上映初期，這部影片的上座率也確實不高。因此，很難苛責作為盈利場所的影院沒有足夠的排片。

但在許多自來水的呼籲下，這幾日，《白蛇傳·情》的上座率肉眼可見的升高。

但是，打開b站和微博，還是有很多人表示，附近沒排片，或者排片太少。

截至發稿，這部劇的預告片在b站上播放量已經逼近260萬，下面一萬多條評論，不少高贊都在“求排片”。

白素貞的演員曾小敏老師也在接受央視戲曲頻道的採訪時表示，現在拍好的戲曲電影，基本都沒有用商業的運營模式去推。

在沒有宣發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有院線去接納呢”？

值得慶幸的是，隨着越來越多自來水在網上的安利，《白蛇傳·情》終於取得了一定的聲量。

豆瓣8.1的開分，也讓許多非票友的觀眾開始注意這部粵劇改編的電影。而網上的討論，多半繞不開影片所呈現的“水墨質感”。

但影視水墨化，並非沒有先例。

1961年7月，美影攝製成功了中國第一部水墨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宣告了中國水墨動畫首創成功，在國際上獲獎無數。1963年，另一部水墨動畫《牧笛》橫空出世，獲丹麥第三屆歐登塞城國際童話電影節金質獎。

隨後，《鹿鈴》、《山水情》、《猴子撈月》……紛紛在國內國外取得巨大反響。但隨着美影廠的沒落，這些帶有東方神韻的水墨動畫也銷聲匿跡。

但它就真的消失了嗎？

《白蛇傳·情》的橫空出世告訴我們，東方美學沒有過時，他只是需要借用新的技術，才能詮釋出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

它在等觀眾，再給白蛇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