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李逍遙還在歡騰之時,我們這部分記憶就活着_風聞
张佳玮-作家-2021-05-29 08:55
我們熟悉的武俠人物,郭靖楊過,蕭峯段譽,金世遺唐經天,李尋歡陸小鳳,基本靠小説。
也有靠漫畫的:風雲,華英雄華劍雄,諸如此類。
李逍遙大概是第一個,靠遊戲寫進我們日常語境裏的武俠主角吧?
以前説過不止一次:對我們那代玩家而言,李逍遙給人的感覺是,很中國,很武俠。
李逍遙的經歷,很巧妙地,切中了一個普通男生與一個典型武俠主角的交界線。
李逍遙不是天生大俠,出場就是個做劍仙夢的少年——開場那個夢太典型了,是我們每個人都可能做的夢——然後回到現實中,是個能言善辯,有點小狡猾又有點心軟的小跑堂。
當他給酒劍仙飲酒,約好之後十里坡見面時,熟讀武俠的,都會有這種感覺:
“這是個高手,要教我們武功了!”——恰似郭靖和黃蓉給洪七公吃了叫花雞後,洪七公教郭靖降龍十八掌。
一個典型的武俠故事,開始了。
之後嬸嬸病倒,李逍遙上島,看到趙靈兒沐浴,還藏了衣服。這段也是武俠裏常見:陳家洛遇到香香公主時如此,袁紫衣藏起胡斐衣服時如此。甚至姥姥逼李逍遙娶趙靈兒時的話術也很常見。
我自己玩到那會兒時,已經有了這麼個感受:
“這就是我們自己在經歷一段典型武俠故事嘛!”
事後想起來,《仙劍1》有兩個地方,在當時的中文RPG遊戲而言極獨特。
敵人可見,難度適當,可以不刷級;自由度偏低(相對於可以開飛空艇滿處亂飛,可以用各種道具回到此前村鎮的遊戲),偶爾逛逛也好:哪怕是邊角小人物,都有可愛的對白——這就是系統讓你留在了主線故事裏。
當然還有迅速結婚,早早地讓主線變成了一個潛在的愛情故事——對少年玩家而言,這誘惑力可大了……
於是我們很容易代入李逍遙,代入這個故事,而不像一般RPG,到一個地方就忙不迭買裝備、刷級別、練新招……
為趙靈兒達成願望?一句話;救回趙靈兒?當然應該啦!順便斬妖除魔?那是大俠分內應當嘛!
我們是慢慢看着李逍遙蜕變,從一個愛耍貧嘴還有劍仙夢的小夥計,不知不覺到蘇州,不知不覺到白河鎮,不知不覺到鬼陰山到揚州到京城,沿途發生的比武招親啦女飛賊啦蝶妖報恩啦的故事都那麼熟悉——蝶妖報恩那段,還專門有個戲劇舞台唱《白蛇傳》,映射着這段情節——回過頭來,我們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李逍遙已經走過許多路,不小心做了許多行俠仗義的豪舉。
我們會很喜歡這樣的李逍遙,也喜歡操控着李逍遙的我們自己。最後慢慢地,李逍遙就成了我們自己——連他身邊的兩個女孩子,都好像真成了我們的女朋友。
是等李逍遙回到過去,我們才發現,這不是個普通的武俠故事。然後才意識到,其實我們身處宿命之中,那個餘杭小酒館裏吊兒郎當的少年李逍遙,從踏向仙靈島的瞬間,就走上了命運的閉:一切成長都是被宿命推着走的。
命運之輪緩緩轉動,李逍遙在失去所愛之後,一夜成長,褪去了少年氣,揹負起守護眾生的重任。我們也伴隨着靈兒的犧牲,唏噓不已,隱約明白了成長與失去。
某種程度上,李逍遙已經不是這個角色,而是我們每個人心懷仙俠夢的玩家少年時想象中的自己。
因為是少年幻夢,所以連年少輕狂和遺憾,都是美好的。
現在想起來,故事最妙的一點是,《仙劍1》裏的李逍遙,始終沒變成一個讓人討厭的傢伙。這個故事裏有些絕對正確的人,比如劍聖,但我們不一定得聽他的。
鎮妖塔救靈兒這件事,從正派角度不算好:至少劍聖是這麼認為的。但李逍遙代表我們去做了。與鎮獄明王大戰、去決龍柱時,我們代表的李逍遙簡直已經和妖怪們交上了朋友,恰似令狐沖帶着江湖旁門左道去少林寺救任盈盈。
甚至李逍遙還能大膽地如此回答鎮獄明王:
這事很中二,但對有武俠夢的少年而言,這就是很美好。
於是就這樣了:李逍遙,某種程度上,作為一個RPG主角,成了一個劃時代的、大家共同的記憶。
至少在經歷1990年代後半段的玩家心裏,是這樣的。
當然,這種情感,不容易跟非過來者解釋吧。畢竟讓這個時代的玩家,再回頭體驗PC端原初版仙劍或98柔情篇,也都有些強人所難了——至於新仙劍1,估計老玩家都有不少不喜歡的……
也不用提《仙劍2》裏出現的、作為李憶如父親的李逍遙:後面幾部的李逍遙,多少也不再有少年熱血。從他的角度講,他做的一切對得符合邏輯,但那已經不是少年李逍遙了。不再是那個談着戀愛熱着血,順便斬妖除魔的李逍遙了。
所以王者榮耀的曜,與《仙劍一》的李逍遙合作,很有趣。
王者榮耀裏的曜,是個熱血中二的少年,始終懷揣成為最強的夢想。看似是個不靠譜的話癆,認真起來卻很了得。這個人物身上那種少年意氣、希翼的夢想、從小白到高手的成長。話癆、玩世不恭、理想抱負、情愛、得到也失去過——懷揣劍俠夢的少年們,好像或多或少,都是如此?
曜説“加油各位,勇奪第二吧!祝福你們!”(這其實更像拉里·伯德?)李逍遙也喜歡嘴欠一句“哈,這就是,像姑娘這樣的美人居然沒有心上人?難怪、難怪會見不得別人雙宿雙飛。”他那種不羈的少年感,與李逍遙也是契合的。在遊戲裏,曜會説“天上那條燦爛的銀河裏,必定有我的一席之地”,一如還是店小二的李逍遙,期望着成為一位受人敬仰的大俠,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在口口相傳的曠世奇俠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這個時候的李逍遙,還未失去摯愛。少年遊戲人間,勇敢無畏,瀟灑肆意。
曜也會對莊周説,“老師,我一直夢見自己拯救了王者大陸。”他的心裏一直裝着拯救世界的夢。在王者的故事背景設定下,曜在經歷了種種成長以後,成為星之隊的隊長,肩負起了屬於他的責任。説不定在未來,他也得像夢裏一樣,真的去拯救一次王者大陸。
這也如後來的李逍遙一般,冥冥之中被天意裹挾,御劍行天下,以守護蒼生為己任。

所以咯,曜的李逍遙皮膚,更像是王者榮耀對仙劍精神的一種延續,延續了那個關於成長的主題:
現在,李逍遙,而且是年少的李逍遙,與這個時代的角色合體了,讓我們與這位少年英雄,有了再一次接觸的機會,昔日玩家可以擁抱曾仗劍走天涯的自己。這也給新一代遊戲玩家一個契機,去了解那些仙一里愛恨情仇與俠心義膽。兩個國民IP的碰撞,兩代人記憶的重合。
妙在這還是個年少的、在成長的李逍遙,而非已經看破世情的李逍遙,還沒有成為一貧,還沒有成為蜀山七聖什麼的。即,這個李逍遙依然可以在宿命的成長中,保持少年的模樣。——怎麼説呢?每一代死忠玩家多少會有這樣的情緒:希望自己喜歡的人物能重現,但最好還是老樣子,別是一番老態或過去時的情懷。大概,只要少年李逍遙還在另一個時空裏歡騰着,我們這一部分記憶就活着——而且開始了另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