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何兆武《上學記》回憶_風聞

       何兆武享年一百歲，揮手從茲去，不帶走一絲雲彩。

       何翻譯的那些哲學書自是經典，但我更愛讀的卻是他口述的《上學記》，並曾向人熱情推薦。

       在書中，何很認同Keats墓誌銘上寫的“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 in Water”，這句話據説是Keats的last request中所要求寫的“only the words”。有人很欣賞這半是豁達半寒涼的句子，我卻對他口述的另兩句更喜歡。

       一是在何與年輕時的好友王浩暮年遊德國海德堡時，王一個人走上了那條著名的“哲學家之路”小徑，待王回來後，何問那條路怎麼樣，王回答“From nothing to nothing”。聯繫王一生縱橫東西的波瀾壯闊和身後寂寥來看，這真是大哲學翻譯者和大哲學家之間才會有的對話。

       另一是何講：“幸福的條件有兩個，一個是必須覺得個人前途是光明的、美好的，可是這又非常模糊，非常朦朧，並不一定是什麼明確的目標。另一個方面，整個社會的前景，也必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美好”。

       何描述過他讀大學那會兒住的抗戰時泥牆茅草棚版築房，我很神往。後來在昆明，實地曾遊。是夜暮色沉醉，泥舍暈黃，亭榭依依，芳草萋萋，聽聞滇語呢喃，間燻清風徐來。彼刻成追憶，當時已惘然。

       何在中晚年，主要生活在一間不足十平米斗室。他的伴侶已十多年“腦子有病”。記者唐突地問：“那……您會覺得孤獨嗎？”，”他嘿嘿一笑：‘自然。會，也會覺得孤單啊。人，總是需要交流的’”。

       何的老家是湖南嶽陽，祖上從湖北遷過去。他後來住北京。中青年時遊走東西方。晚年講“我的觀點有點不合時宜”，對別人的辯詞是”毫不接招，粲然一笑：‘你這樣想，也可以，也有你的道理’”，他總結説，“我寧願這麼慢慢走，一輩子對自己也沒有安排”。

       《禮記》曰：泰山其頹乎？樑木其壞乎？哲人其萎。《莊子·逍遙遊》雲：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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