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請別再鞠躬了！_風聞

執筆/花叨叨

日本東京電力公司再一次為核泄漏鞠躬道歉。

但它一邊道歉，一邊説沒污染。

確認集裝箱裏的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東電用了兩個月；而確認對水質“沒有污染”，它可能只用了兩天。

禍害人間—道歉—繼續禍害人間—繼續道歉，“躬醬精神”被東電公司發揮得淋漓盡致。

而長期事故隱瞞和數據篡改，東電從未因此受到追責。

這絕非東電一家公司的問題，而是日本體系性的故障。

在新冠疫情之後，那些等待排海的核污染水，再一次暴露出資本主義制度的冷血。

1

“對於東京電力而言，沒有什麼事故是一次鞠躬道歉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次。”

5月20日，東京電力公司再一次“很抱歉地”承認，福島核電站內的集裝箱發生泄漏，部分放射性物質已經排放入海。

這距離它首次在相關區域發現輻射量較大的凝膠狀物體，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月。

也就是説，東電公司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發現是集裝箱因為受到腐蝕漏水了。

然後，它需要從7月到10月，花上三個月的時間，才能確認全部5300個集裝箱的狀態。

至於5月到7月這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做什麼，它沒説。

好吧，既然漏了，怎麼解決呢？

最日本式的解決方式來了。

先道歉，鞠躬，説我們確實沒有想到集裝箱還能被腐蝕，但是別擔心，泄漏出去的物質沒有造成污染，水質是合格的。

確認集裝箱發生泄漏，東電用了兩個月；檢查全部集裝箱，需要三個月；而確認水質“沒有受到污染”，東電只用了兩天。

至於已經漏出去的放射性物質怎麼辦，東電沒有説；怎麼確保類似事件不再發生，東電更隻字未提。

這件事顯然不是偶然發生的。

2013年8月，東電被迫承認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地上儲罐發生泄漏，並且沒有否認核污染水流入太平洋的可能性。

但原本它有機會把損失降低的。在一個月以前，其工作人員就檢查出泄漏處的輻射量上升，但是這個信息被忽略了。

在後續調查中也發現，東電一天兩次的儲水罐檢查巡邏過程“幾乎形同散步”，根本沒有相關的記錄，更沒有及時發現泄漏的相關跡象。

這樣的泄漏事件，在福島反覆上演。

“儲水罐裂了” “本應關閉的閥門無故處於開放狀態導致儲水罐泄漏”“高濃度核污水被誤送至其他廠房”“受大雨影響污水溢出”……

每一次，都鞠躬道歉，然後，再來一次。

2

但東電並不總是這樣慢一拍。

就在被迫承認集裝箱發生泄漏的一個星期之後，東電公司不動聲色地公佈了接下來核污染水的排放計劃，這距離日本政府做出將核污染水排海的決定僅僅一個半月。

在配合日本政府的步調上，東電公司跑得很快。

東電錶示，兩年後開始排放時，核污水單日最大排放量將達到500噸，高於目前福島第一核電站約150噸的日均核污水產生量。

此外，它還打算在核電站空地上增設23座儲水罐，使儲存總量增加到 140萬噸。雖然它曾經表示，核電站完全沒有空間可新建儲水罐。

東電還表示準備調來多個儲水罐，在核污染水排海之前對其進行放射性物質濃度檢測等工作。

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因為這些名為“處理水”的核污染水中，大約七成都存在氚以外放射性物質超標的情況。

要知道，東電一直堅稱自己的“處理水”只含有半衰期較短的氚元素、符合排放標準，但實際卻被屢屢打臉。

這也是為什麼日本宣佈核污染水排海會在日本國內和國際上引發渲染大波。

因為東電公司和日本政府的信譽實在太差了。

據統計，在2000年代，東京電力公司因進行多達36次的事故隱瞞和數據篡改，受到日本社會強烈批評。

在福島核電站事故發生後，它在長達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對“堆芯熔燬”進行系統性隱瞞，事情敗露後僅鞠躬道歉了事。

即便在現在，東電也顯然並沒有吸取教訓。

2020年，東京電力運營的柏崎刈羽核電站連續發生多起管理和安保事故，直到今年4月，日本原子能規制委員會作出決定，事實上禁止了柏崎刈羽核電站繼續運營。

而東電呢？

它道歉了，然後就靜悄悄地不再做聲。

也無人追究。

這讓人忍不住想問，究竟是這個企業出了問題，還是整個日本出了問題？

3

時間回到2011年，“3·11”大地震發生一個月之後的4月17日。

那一天，東京電力公司董事長勝俁恆久在記者會上被追問，他和東電總裁清水正孝誰會先辭職。

而在記者會後，走出東電總部的記者卻議論説，儘管勝俁和清水不引咎辭職難平公憤，但他們辭職不僅不能加速處理核電站事故，在東電傳統無憂的體制下，反而可能對處理事故進度不利。

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外界極其難以干涉東電決策的狀況。

這是東電傲慢的根源。

一是因為雖然東電只是私營企業，但是它太大了，大到日本政府承受不起它的垮掉。誰也改變不了日本首都為中心的關東地區只能靠東電，東電一家撐起日本電力供應半壁江山的現實。

第二是壟斷關東的電霸，也是日本企業政治捐款的典範，它與日本政府官員關係之密切，甚至可以用“共生體”來形容。核政策是日本國策，對於核能開發的監察、核能啓動的權限等等，都掌握在日本政府手裏，東電也長期從日本政府手裏爭取到補貼和特別政策。

但原本應是監管與執行的關係，卻變成了共同獲利的模式。

從1959年至2010年，至少有四名政府監管部門的高層官員曾“天降”至東電擔任副董事長的職務。此外，在經濟產業省資源能源廳和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工作的官員，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也時常在監管和宣傳崗位間來回調換。

第三，東電背後是財團家族。日本發展銀行是東京電力和核能發電企業最大的貸款來源，而在東電的十大股東中，多是日本排名前列的信託銀行和保險業巨頭，其背後不乏三菱、住友等大財團的身影，其持股份額達35%左右。

這或許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

4

一切，都與資本運作緊密相關。

核污染水排海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卻是最便宜的辦法。

據日本民間智庫日本經濟研究中心估算，要處理反應堆報廢、去污和賠償等費用，大約花費將在50到70萬億日元，約合人民幣3到4萬億元。

而排海，花費僅需17億到34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到2億元。

日本政府面對國際媒體痛心疾首地表示，實在別無他法，只好一瀉千里。

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東北亞研究所所長笪志剛向補壹刀介紹説，實際上日本學者也設計了很多套處理方式，包括深埋、蒸發等，但這根本沒有擺上日本政府處理問題的桌子上——原因只有一個，太貴了。

給福島核電站擦屁股到底需要多長時間，需要多少錢？

有人預測，理論上需要100年，至於錢，至少要100萬億日元打底，約合人民幣5.8萬億。

“這就是個無底洞。如果現在就設定高門檻，未來的投入一定是源源不斷的，排海作為低門檻的選擇，未來也可以降低成本的消耗，日本政府也不想把自己套住。”笪志剛説。

其實資本的考量，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為了力保資產，東電在2011年就錯過了最佳應對時機。因為毀掉核反應堆會帶來巨大經濟損失，東電直到海嘯發生整整28個小時之後，才開始用海水冷卻發生爆炸的1號機組。

而日本媒體大肆宣傳的“福島50死士”，也在後來被爆料出其實是東電通過黑社會僱的臨時工，而東電則迅速要求自己的正式員工放棄救援，與居民一同撤退。

因為臨時工便宜啊。

出了事也不會面臨高額索賠啊。

還記得HBO拍的那部《切爾諾貝利》吧。

當時蘇聯為了處理核污染，往前線派出超過60萬人，用一口大“石棺”把污染源扣住了，避免了一場人間悲劇。

但即便這樣，即便蘇聯早已解體，西方依然在它身上大做文章。

而日本呢，在一次又一次的鞠躬道歉中，大大方方把缺德事都幹完了。

也許，HBO在《切爾諾貝利》第五集裏的那句終極追問，送給今天的日本正合適：

“謊言的代價是什麼，

並非是你們會把謊言誤認為真相，

真正危險的是，你們聽多了謊言，便不再能分辨真相，

那時你們能做什麼？

除了放棄對真理的信仰，

滿足於謊言堆砌的故事，你們還剩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