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全面放開疫情管制，勇氣從何而來？_風聞

　　《科學》稱，大流行尚未結束，以色列仍要保持警惕

　　撰文 | 燕小六

　　“室外口罩自由”後的3周內，以色列國家電視台記者賽飛至少參加了5場屋頂派對。“有幾次，我們差點買不到入場券。”

　　賽飛認為，以色列已經嚐到大規模接種新冠疫苗的好處。

　　“6月1日起，將取消‘綠碼’（Green Pass ）、紫色標籤（Purple Badge）等疫情防控管制。”以色列衞生部近日聲明，屆時，民眾可自由進出商場、餐廳、電影院等任意公共場所。企業無需再行體温測量、限制社交距離等。以色列境內的防疫管制，僅剩“室內需佩戴口罩”。

　　同時，以色列將重開邊境。首批來自美國、英國和德國等地的20個旅行團，將於6月初抵達，旅行團人數在3-30人不等。7月後，以色列或重啓個人遊客入境。

　　“以色列正在恢復正常。這源於衞生保健系統工作出色、公民服從管理，以及國家開展最佳的疫苗接種行動。”以色列衞生部長尤里·埃德爾斯坦説。

　　《科學》雜誌5月刊文稱，以色列或是大規模疫苗接種有效的“早期研究樣本”。

　　圖片説明：2020年12月19日，71歲的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直播其接種第一劑新冠疫苗。他是以色列“官宣”的首名疫苗接種者。/Reuters

　　誠心求、高價買，

　　以色列疫苗“供大於求”

　　2020年2月27日，以色列報告首例新冠肺炎病例。一名以色列公民從意大利旅行回國後被確診。3月下旬該國首次“封城”。

　　此後，當地疫情起起伏伏。到12月27日，以色列進入第3次全國性封鎖，並啓動國家戰略：“重返生活行動-全國疫苗接種計劃”。路透社稱，以色列成為全球首個全民接種新冠疫苗的國家。

　　相較於多國因供貨速度跟不上而出現的疫苗緊缺，以色列的新冠疫苗始終“供過於求”。其政府網站信息顯示，截至2021年2月中旬，該國總人口不到900萬，已獲得美國輝瑞公司發出的800萬劑新冠疫苗BNT162b2；還與美國莫德納公司、英國阿斯利康公司簽署合計千萬劑的疫苗購買協議。

　　美國國家公共電台（NPR）分析，以色列能達到如此高的疫苗存量，**一方面有賴於其“誠心重金求購”。**總理內塔尼亞胡和衞生部長尤里·埃德爾斯坦，與美國輝瑞公司會談17次，以説服後者。

　　同時，以色列給出的疫苗購入價高於其他國家。據其政府官網掛出的協議，以色列以每支23歐元（1歐元摺合人民幣7.78元），購入新冠疫苗BNT162b2。比利時預算國務秘書布里克“不小心”透露該款疫苗的歐盟購入價，為每支12歐元。

　　總理內塔尼亞胡認為這很值得，如果能早日取消疫情相關限制，由此帶來的經濟收益能填補為疫苗買單的額外成本。但有評論稱，這或加劇“價高者得”的不公平分配，影響其他地區疫苗供給速度。

　　圖片説明：一名以色列青年正在直播自己接種新冠疫苗的過程。/Reuters

　　**另一方面，同意共享接種數據，優先獲得資源。**以色列衞生部公開的刪節版疫苗購買協議顯示，美國輝瑞公司承諾向以色列提供足夠疫苗，直到該國達到95%的羣體免疫。作為回報，以色列將提供經匿名處理的全程接種數據，包括感染例數、接種人數、接種者基本情況等。

　　“我們告訴輝瑞，一旦給我們疫苗，我們就以他們從未聽説過的速度進行接種。”尤里·埃德爾斯坦告訴NPR，以色列還願意就疫苗可能出現的問題，承擔部分責任。相較之下，歐盟則要求輝瑞承擔全部責任。

　　2020年12月20日，以色列開啓大規模新冠疫苗接種計劃，首批覆蓋醫務人員、60歲以上人羣、重症及慢性病患者等高危人羣。當天，以色列新增確診1874例。此後，確診人數仍在飆升。到1月27日，單日新增確診達到11934例。這一度讓部分民眾和全球媒體質疑疫苗有效性。

　　但進一步分析顯示，以色列疫情在1月17日即出現拐點。彼時，針對全年齡段接種者的研究指出，在接種疫苗兩週後，基本傳染數（R0）下降60%。而60歲以上接種人羣研究表明，接種兩週後，感染率下降33%。

　　此後，疫苗威力逐漸釋放。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數據顯示，截至當地時間5月31日，以色列約60%的人口完成足量疫苗接種。在50歲及以上者中，足量接種率超92%。同時，其單日新增數跌至僅4例。

　　圖片説明：2021年4月17日，在以色列特拉維夫的沙灘上，人們不戴口罩、享受陽光。/EPA

　　醫保系統是“大功臣”

　　以色列媒體分析，該國能迅速推進疫苗接種，與人口數量少且集中、領土範圍小等有關。這有利於快速、統一地實施相關規章制度。

　　從醫療制度體系上看，以色列高效、標準化的公共醫療系統，便於其迅速組織疫苗接種。

　　與中國類似，以色列也是全民醫保國家。其全民醫療保健系統（HMOs）由4家機構組成，每位公民必須加入其中一家機構，獲得自己專屬的“醫保卡”。4大機構數據全部聯網，經授權後，可在數據庫查詢、調取任一公民出生至今的所有醫療記錄，包括就診經歷、出入院情況、服用藥物等。

　　《科學》雜誌分析，在推動大規模疫苗接種時，HMOs為全球做出3方面最佳實踐。

　　第一，通過呼叫中心和易於使用的移動設備應用程序，主動聯繫接種者。針對60歲及以上者，HMOs當地分支工作人員會逐一電話通知。其他人羣則會通過手機，收到疫苗接種通知短信。

　　第二，充分利用電子健康記錄，標記接種情況。第一劑接種後，HMOs會在數據庫更新數據，跟蹤、監測不良反應，安排第二劑接種。“2020年12月底，我接種第一劑疫苗。後來，我接到通知接種第二劑。接種時間精確到2點53分，和第一劑完全一致。”前線醫務工作人員塔裏·普里盧茨基告訴媒體。

　　第三，靈活調整當日接種計劃，避免劑量浪費。

　　截至月中旬，以色列大規模接種的是輝瑞、拜恩泰科聯合研發的新冠疫苗BNT162b2。為保持活性，該款疫苗對運輸、儲存都有温度要求。使用前，需在2-8℃的條件下解凍，並進一步稀釋。稀釋後的疫苗僅能存儲6小時。

　　為保險起見，HMOs每天會製備高於預約接種人數的疫苗。這就導致每天可能有疫苗富餘。HMOs很快想出對策：接種人員在當天工作即將結束時，發現有疫苗剩餘，可以現場拉人打，包括陪同老人來接種的家屬，在附近送餐的外賣小哥，或“打醬油”路過的行人。

　　為了“撿漏”，以色列民眾自建聊天羣，分享各大接種站點的富餘疫苗信息。由於每個人都有醫保記錄。就算是臨時被拉來、不在預約名單上，HMOs也能立刻在數據庫中更新個人接種狀態，並預約第二劑。

　　在HMOs協調、統籌下，以色列數百家疫苗接種中心的日均接種量，可達以色列全人口的2.5%。

　　以色列理工學院應用科學傳播研究小組教授巴蘭姆·扎巴利告訴CNN，“疫苗護照”是説服民眾接種的另一“誘因”。2021年2月，以色列推出應用程序稱，完成兩劑新冠疫苗BNT162b2接種或感染後痊癒者，被視為“無感染風險”，可申請電子版“疫苗護照”，有效期為半年。此後，政授予“疫苗護照”持有者“特權”，允許其自由出入健身房、酒吧、游泳池、電影院、音樂場館等管制場所。“看到身邊人獲得優先權，你自然會想要。”

　　圖片説明：2021年3月8日，旅客抵達以色列特拉維夫本古裏安國際機場後，步行前往新冠病毒篩檢區。/Flash90

　　以色列或已成“國際免疫實驗室”

　　“以色列將成為國際免疫實驗室。”在年初世界經濟論壇“達沃斯議程”上，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表示。

　　《自然》雜誌發文稱，除臨牀試驗外，以色列的疫苗接種是一場超大規模的“4期臨牀試驗”。一系列的以色列研究，為全球提供大量“首個”真實世界數據，給予各國和疫苗製造商們以信心。

　　2021年2月18日，以色列在《柳葉刀》發文，提出“接種第一劑疫苗後證實有效性的首個真實世界證據”。9000多名醫護人員觀察顯示，接種新冠疫苗BNT162b2第一劑後，有效率為85%。這一結果支持英國作出的延長兩劑接種時間間隔的決定。

　　2月24日，《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發表關於新冠疫苗BNT162b2保護效力的“首個”真實世界數據。研究稱，對近120萬以色列人分析顯示，在接種第2劑疫苗7日後，新冠疫苗BNT162b2有效率為94%，近似於臨牀試驗得出的95%保護效力。這份報告的另一個“特別”之處，是納入16-18歲者數據。據悉，1月23日，以色列啓動16-18歲者接種計劃。這使其成為全球首個為該年齡段接種疫苗的國家。

　　3月11日，輝瑞、拜恩泰科和以色列衞生部共同發佈報告稱，對於有症狀的新冠感染者，在第2劑新冠疫苗BNT162b2接種兩週後，與對照組相比，新冠肺炎的重症人數和死亡人數至少下降97%。

　　到了4月，以色列推出疫苗VS和新冠病毒變異株的研究，發現針對首現於南非的變異株B.1.351，兩劑新冠疫苗BNT162b2的效力或會減低。影響究竟有多大，有待進一步分析。

　　5月5日，《柳葉刀》再發基於以色列國家監測數據得出的大型回顧性研究：在接種第2劑新冠疫苗BNT162b2的7天后，對有症狀新冠病毒感染的保護效力達到95.3%。完全接種疫苗對無症狀感染的保護效力率為91.5%。“作為新冠疫苗接種比例最高的國家，以色列提供了獨特的真實世界數據。”研究通訊作者、以色列衞生部公共衞生服務部門負責人莎倫·阿爾羅伊·普里斯表示。

　　此外，以色列還針對60歲以上者、醫護等不同羣體，發佈疫苗對有症狀、無症狀感染的保護效力等研究。

　　圖片説明：2021年1月24日，一名青年在以色列特拉維夫接種新冠病毒疫苗。/Reuters

　　軟肋在兒童

　　路透社形容，在可接種人羣中，以色列幾乎做到應種盡種。

　　若以新冠疫苗覆蓋率達80%為形成免疫屏障，“就算全部成年人接種疫苗，以色列可能也無法實現羣體免疫。”2月7日，莎倫·阿爾羅伊·普里斯指出，按照新冠疫苗緊急使用授權，該國有250萬16歲以下者，不在接種範圍內。這約佔其總人口的27.8%。

　　當地時間5月26日，以色列國家新冠防疫項目負責人阿什透露，6月後，將啓動12-16歲者接種計劃。考慮到美國少數青少年接種後報告心臟問題，以色列同年齡段者或將只接種一劑BNT162b2。截至目前，具體接種方案未定。

　　事實上，以色列很早就開始為未成年人接種疫苗做準備。3月，以色列政府分管新冠疫苗接種推廣的負責人布阿茲·萊夫稱，已為600名12歲-16歲有基礎疾病的兒童，接種新冠疫苗BNT162b2。“未發現嚴重不良反應，輕度不良反應的都很少。這很鼓舞人心。”

　　而美國輝瑞公司透露，新冠疫苗BNT162b2有望在2021年秋，獲批用於12歲以下者。其他製藥企業也在開展相關研究。2020年12月，美國莫德納公司啓動12歲以上者的臨牀試驗。

　　“還有一個變數。病毒變異株或降低疫苗保護效力。”《耶路撒冷郵報》報道，5月3日，以色列衞生部發表公告，從國外返回以色列的人中，一名嬰兒和一名已接種過新冠疫苗的成年人確診感染首現於巴西的變異株，另一名已接種過疫苗的成年人感染了首現於智利的變異株。

　　“迄今為止，通過大規模接種疫苗中斷病毒傳播，已使所有年齡段的發病率持續下降。但，隨着非藥物干預措施（如戴口罩、社交隔離）逐步削弱，部分地區疫苗接種率低，以及變異株潛在風險，暴發風險依然存在。大流行尚未結束，以色列仍需保持警惕。”《科學》雜誌稱。

　　資料來源：

　　1.Israel to end COVID-19 restrictions after vaccine success. Reuters

　　2.Comparing the Responses to COVID-19 in Israel, Canada and Japan. Managed Healthcare Executive

　　3.Israel examining heart inflammation cases in people who received Pfizer COVID-19 shot. CTV News

　　4.How Israel Persuaded Reluctant Ultra-Orthodox Jews To Get Vaccinated Against COVID-19. NPR

　　5.To beat side effects, Israel considers giving teens just 1 COVID vaccine dose. Times Of Israel

　　6.Impact and effectiveness of mRNA BNT162b2 vaccine against SARS-CoV-2 infections and COVID-19 cases, hospitalisations, and deaths following a nationwide vaccination campaign in Israel: an observational study using national surveillance data. The Lancet. doi.org/10.1016/S0140-6736(21)00947-8

　　7.COVID-19 vaccine impact in Israel and a way out of the pandemic. The Lancet. doi.org/10.1016/S0140-6736(21)01018-7

　　8.COVID-19 vaccine coverage in health-care workers in England and effectiveness of BNT162b2 mRNA vaccine against infection (SIREN): a prospective, multicentre, cohort study. The Lancet. doi.org/10.1016/S0140-6736(21)00790-X

　　9.Population immunity and vaccine protection against infection. The Lancet. doi.org/10.1016/S0140-6736(21)00870-9

　　10.Association Between Vaccination With BNT162b2 and Incidence of Symptomatic and Asymptomatic SARS-CoV-2 Infections Among Health Care Workers.JAMA. doi:10.1001/jama.2021.7152

　　11.Covid-19 vaccine tracker: the global race to vaccinate. Financial Times

　　12.Israel’s COVID-19 endgame. Science. DOI:10.1126/science.abj3858

　　13.Early rate reductions of SARS-CoV-2 infection and COVID-19 in BNT162b2 vaccine recipients. The Lancet. doi.org/10.1016/ S0140-6736(21)00448-7

　　14.Evidence for increased breakthrough rates of SARS-CoV-2 variants of concern in BNT162b2 mRNA vaccinated individuals. medRvix. doi.org/10.1101/2021.04.06.212548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