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惹不平,究竟惹了誰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1-06-03 16:32
前天,一位老同學突然問我:“你怎麼看現在年輕人‘躺平’的問題?”
我認為,這個“問題”本身需要先釐清一些問題。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躺平”的概念要先釐清。這些年,“躺”字家族名家輩出,大紅大紫的有“躺槍”、“躺贏”之徒,還有讓葛優“躺槍”的“葛優躺”。顯然,“躺平”是個新生代,明面上的意思卻不像其前輩那麼容易理解,有點神龍見首難見尾的感覺。
可以理解的是,國人素來有造字創名的雅好,“名可名,非常名”,新名詞層出不窮的時代正符合神秘主義作祟的天賦。

“躺平”究竟啥意思。傳説是,躺着不幹了。我忽然茅塞頓開,“平”莫非就是“不幹”兩字的合成,因為這個“平”字讓人一點都看不出有平等,平穩,稀鬆平常的意味。
第二,“現在”這一時間限定值得探討。上下五千年,躺着不幹的事怎會是現在獨有的呢?
那會讓“竹林七閒”的顏面掃地,也會讓陶淵明在《桃花源記》裏説的“不知有漢”成為“謠言”。躺着的南朝,躺着的南宋,躺着的大清,統統灰飛煙滅了,但躺着的歷史不會湮滅。躺的歷史規律,就是躺了又躺,一人得“躺”,雞犬皆“躺”。
所以,準確的問不如這樣:“你現在怎麼看年輕人‘躺平’的問題?”的確,我現在對此的看法與過去已經截然不同,與時俱進了。談具體看法之前,先把問題都理清了。
第三,“年輕人”這一目標限定有問題。有如給人起一堆的綽號,這樣的惡作劇是不對的,所以專門把“躺平”的帽子扣在年輕人頭上,也是錯誤的。全面客觀地講,愛躺是人的本性。坐立令人不安,躺着才舒服嘛。
有人説,年輕人要“拼多多”,但贏面是“萬一”。這種“萬一”成全的“愛拼才會贏”,充分説明“愛拼”是迫不得已的,現實是殘酷的。
“拼不贏”是常態,只因有“拼爹”和“躺贏”。所以,是拼,是躺,心裏怎樣算贏,年輕人應有選擇的權力。如果享有選擇的權力需要一個前提條件的話,我認為,年輕人不能躺在老人的身上,就是不做“啃老族”,這樣能“躺平”,基本等同於“留得青山在”。
第四,問我怎麼看,這也是值得商榷的。坦率説,我的看法不重要,稍加完善一下,年輕人自主擇業,自主停業,自負盈虧,合法合理。
然而,“問題”壓根兒就不是這麼簡單。“躺平”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眾説紛紜,還有諸多憤憤不平,影響遠遠超出了我先前的看法。

鑑於“躺平”問題的複雜性,避免被“躺平”濺出的毒液沾染到,我繼續將它解剖成以下四個方面:
首先,“躺平”的原因。根據目前部分“躺平”的人勇敢公開的原因,不外乎是他們自食其力,躺着也不愁吃穿,這還算是有良知。此外,他們心存一種別樣的憂患意識:再幹,人生餘下的美好就完了。
還有一種“躺平”的理由是,“一個人只要不婚不育不買車不買房,社會新聞版上的那些人生悲劇就可以避免90%”。雖然這是“有毒”雞湯,但不能對它視而不見。
其次,“躺平”的人羣面有多大。能夠看見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顯性“躺平”是少數,隱性“躺平”佔了老大頭。有些人看似“站着”,其實早就“躺下”,他們不甘心“躺死”,卻樂意充當“立屍”。
此外,先富先躺,先老先躺,未富也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能躺皆躺,不能躺的可以創造條件躺,“躺平”景象估計已“卧野”千里的壯觀。
再則,“躺平”的影響。從許多人的憤憤不平中可見一斑,“躺平”的影響不容小覷。試想,拉車的牛馬躺下,車就動不了了,駕車趕路的人就要被陷在原地踏步了。一輛車陷了,將引發一連串的堵車事故。路一堵,更多的牛馬不是受驚狂奔,也會跟着躺下。再往後則不堪設想。
誰在憤憤不平的怒吼?養牛馬的人,駕車的人,還有搭車的路人。
不過,我還見過另一種情況,那是發生在合法的“賭場”。有那麼一小撮具有非凡自制力的人,他們上“賭桌”玩了幾把,幸運地賺到了一桶金,能夠豐衣足食,然後果斷退出了“賭局”,過上了童話版的“躺平”兼“躺贏”生活。
寄生在“賭場”生物鏈上的人對那些童話贏家格外憤憤不平,那是“不守規矩”的行為,一旦那樣的贏家多了,“賭場”難以為繼的崩盤風險就大了。但我認為,那樣的童話贏家比起明目張膽在“賭桌”舞弊的人好太多了,他們簡直就是賭桌俠客。
第四,“躺平”的救治。“躺平”會不會被冠名為社會傳染病值得觀察,為此,有人為防擴散和源頭遏止而焦頭爛額,坐立不寧。

我認為,最該搶救的不是“躺平”的身體,而是不平的心態。
很多人“躺平”也許情非得已,是親歷了收入分配與發展機會的不公平,心理上產生“乾和不幹一個樣”,甚至“幹還不如不幹”的不平衡,最終選擇了佛袖而去。
老子兩千多年前説“搏之,不得,名曰微”。今天是“再搏之,仍不得,名曰微微”。《微微》之歌或許就是“躺平”的“國際歌”,它以輕哼自我慰藉,努力不再做奴隸。
還有光站着不幹、尸位“數”餐的人。這些人也常常對“躺平”表現得憤憤不平,他們可以一事無成,也絕不放棄賣力地反“躺平”。因為“躺平”只會暴露他們的“立假”,別人的“躺平”等於他們的好日子到頭的預告。
由吃瓜羣眾為主要載體的社會觀念需要更新式治療。
與其呼籲社會包容“躺平”,不如給社會認知及時打個更新的補丁,徹底更新工作上班的概念。大多數人的頭腦中依然深刻着陳舊保守的“單位人”觀念,認為工作和上班必須要找單位。“躺”在家裏,不做“單位人”,不上班就是不工作,吃白食。
事實上,“躺”在家裏的人很少是“等閒”“等死”的人,相反,很多人一刻也沒閒着,做自己一直夢想而沒時間做、如今終於可以去做的事。他們所做的僅僅可能是不掙錢,但決不能説是沒有價值。
如果人們認為價值須用金錢來衡量,那麼只能説反“躺平”的人自身掉進錢眼裏出不來了,唯利是圖的反對也只配唯利是圖的靈魂而已,不值一提。
人們還需要更新平民和貴族的觀念,它們的內核已發生了裂變。
何謂“平民”,平頭百姓是也,平頭的好處不僅是頭上沒有長角而落得一身輕,也享有靈活自主“躺平”權力的人。
何謂“貴族”,不論哪個王朝和時代,貴者無不“跪”。高高在上看似端坐,下面站着的人仰頭看見的是一種“跪着”;站在下面的人看似只是彎着腰,但這種姿勢純粹為了方便隨時“跪下”聽候賞罰。
戰國早期的偉大思想家墨子可能是第一個提出“官無常貴,民不常賤”革命思想的人,所以墨子主張解決社會階級利益衝突和矛盾必須實現“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的發展目標,追求合乎客觀的平等生活。
墨子之後的老子也提出告誡“損不足以奉有餘”式的發展必然導致“多藏而厚亡”,福(富)兮禍之所伏。意思很明白,國家與私人積蓄過量財富,而人民得不到分享,日子過得緊巴巴,這是不可持續的發展。
古人早就講透徹的問題,現代人怎麼還爭論個不休,越辯越糊塗了呢。“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歸根結底是私心作祟。
所以,我回應給老同學的只有一句話:“躺平”的真是到了不惑之境。不惑,不是人生沒有了疑惑,而是在誘惑面前不動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