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昉:謹防數字經濟時代的勞動力“內卷”_風聞
城市进化论-城市进化论官方账号-探寻城市路径,揭秘经济逻辑2021-06-0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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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探討的,是如何讓新技術的發展和數字經濟的發展創造更多、更高質量的就業崗位,以及能夠讓那些被替代掉的工人重新找到更好的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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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特別強調了發展數字經濟。數字經濟的發展要想健康前行,必然要有充分考慮。近日,在由智聯招聘聯合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共同打造的“數字協同 智慧職場”2021中國人力資本國際管理論壇(春季)活動現場,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高端智庫首席專家蔡昉以《數字經濟時代就業與勞動力市場轉型》為題,對當前問題進行了深度剖析。
以下整理自現場演講實錄,城市進化論獲授權發佈:
圖片來源:攝圖網
《數字經濟時代就業與勞動力市場轉型》
蔡昉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特別強調了發展數字經濟。數字經濟發展要想健康前行,必然要有一些充分的考慮。我想從宏觀一點的角度提出幾點看法,供大家參考。
數字經濟主要含義還是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以數字技術為核心來推動一個新的產業形態發展,同時也把這種技術應用到幾乎所有產業中。從定義上就已註定它是一個融合的產業發展方向,而非一個完全新生的產業。事實上,從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個方向來看,一二三產業都有數字化需求。基於此,數字經濟是無所不覆蓋的。
數字經濟是應用新技術的一個主要領域。從工業革命開始,人們談技術進步對產業的影響,就有一個説法——**新技術在破壞舊崗位的同時,也創造更多新崗位。**這話到今天還在説,但多數人不太信服。為什麼?不是説它破壞了舊產業不創造新崗位,而是有這麼幾條原因:
第一 ,新技術毀掉的崗位與創造的崗位所需的工人不是同一批人。
用新技術意味着用資本替代了勞動,新技術的應用會有新的人才需求,所以破壞掉一些崗位自然也會創造一些新崗位。但是取代、毀掉的這些崗位和新技術創造的崗位,所要求的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具有不同的人力資本和技能的人羣。所以儘管給一部分人創造了崗位,但丟掉崗位的人未必能進入新崗位。在此過程中,會出現失業或者就業不足的問題。
**第二,破壞的崗位數量上少於新創崗位。**新創造的崗位質量可能更高,但在數量上不一定多於被破壞的崗位。
第三,轉崗後工作比以前質量低待遇差。通常人們在轉崗以後,往往發現他們的待遇和就業質量降低了。也有人會得到提高,但多數情況下是比以前要差。
上述這些原因造成了實際的勞動力市場問題和就業難點,這也是為什麼要討論勞動力市場和就業轉型問題的關鍵所在。我們要探討的,是如何讓新技術的發展和數字經濟的發展創造更多、更高質量的就業崗位,以及能夠讓那些被替代掉的工人重新找到更好的崗位。
01
先看數字經濟和就業崗位是什麼關係。我主要提供一些國際上的經驗教訓,也有一點理論思考。
首先,數字經濟和所有新技術帶來的產業變革具有一個共同點,首先要破壞掉一些舊崗位才能創造出一些新崗位,這個叫創造性破壞,破壞掉了一些傳統的生產方式才能提高勞動生產率。
數字經濟、數字產業也如此,它用自身替代一些傳統產業、舊崗位。同時,當把產業數字化,也就是把數字經濟的一些主要理念、技術和組織方式,應用到改造傳統產業的過程中時,數字化技術就作為一個人力資本含量更高、物質資本含量更高的生產方式,替代原來的普通的非熟練的勞動,因此替代崗位是必然的。
假設我們人力資本是湧流般的充足,這時候創造更多的對人力資本要求更高的就業崗位,大家會從舊崗位中退出再進入新崗位。但事實上目前城市農民工比重已經佔到40%左右。這羣人和他們的父輩相比,受教育程度明顯得到了提高。但按照數字經濟時代的要求來看,初中畢業的還佔55%,是絕大部分,還有極少數甚至達不到初中。真正到高中、大專的只有20%多。
在這種情況下,創造新的崗位必須兼顧到這些人的人力資本如何和新的崗位相適應。
02
説到這裏,就有一個理論問題,最近經濟學界比較熱衷於討論所謂的“生產率悖論”或者是“索洛悖論”,經濟學家羅伯特·索洛曾經寫過一篇很短的書評,只有一句話,叫做“我們這個時代處處可以看到電腦,唯獨在生產率的統計中看不到”。經濟學家發現,在技術大幅進步的同時,生產率並沒有得到提高,為什麼?
我們先理解一個道理——生產率是工資增長的基礎,沒有生產率進步,意味着收入不能增長。**任何收入的上漲如果不能建立在生產率提高的基礎上,就不可持續。**那麼在應用技術時,第一是不是提高了生產率,第二生產率是不是通過收入上漲得到了分享,這最終決定了科技進步和數字經濟發展是不是健康。
假設經濟是由兩個部門組成的,這是一個高度假設:一個高生產率部門,叫做數字經濟,也許原來還沒完全數字化,但它是生產率原來就比較高的,比如製造業;還有一個低生產率部門,比如服務業,特別是傳統的服務業。
假設最初情況下,它們各有一百個勞動力。但是高生產率的部門產值是10000元,低生產率部門是1000元,用產值除於勞動力數量可以得出,高生產率部門是低生產率部門的10倍(生產率)。平均化以後,全社會的勞動生產率是55。
假設應用了數字經濟,新的數字技術去改造高生產率部門,使它的生產率更高。從這個意義上説沒有什麼“索洛悖論”。假設產值不變,高生產率部門減少了80%的勞動力。此時它的生產率提高了4倍,變成了500。
低生產率部門沒有應用新技術,但發生了一個新現象,它生產相同產值卻必須接受更多勞動力。因為假設這個社會只有上述兩個部門,從第一個部門排擠出來的勞動力,必然要進入第二個部門。此時,它的勞動力增加了80%,這個時候再算生產率,第一個部門是500,第二個降到了5.6。平均下來全社會生產率還是55,沒有提高。
這裏面發生了一個重要變化——當製造業部門被新技術應用提高了生產率,勞動力會流到生產率更低的部門,使得原來的比如服務業生產率更低。因此,勞動生產率整體沒有提高,但發生了結構性變化,也就是部門之間的勞動生產率差距更大了。部門之間相應的工資差異也就更大了。我們把這個叫做勞動力市場的兩極化。
03
**兩極化相應帶來了:第一收入差距拉大;第二中等收入羣體減少。**這種現象在我國還沒有明顯出現,但在美國已經得到充分驗證。
我們把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叫做“高收入國傢俱樂部”。這些國家通常有一個特點,收入差距並不大,因為國家進行了再分配。在這些國家中,美國是收入差距最大的,這也造成了美國現在出現的問題。
原因是什麼?美國是生產率進步最快的,以科技進步為引擎。但在提高一些部門勞動力生產率的同時,勞動力被排擠掉了。現代社會里,人力資本技能如何發展都趕不上科技的進步,尤其是在人工智能時代。
因此,被替代了以後,他們的崗位沒有了,只好退到生產率更低的服務業中。在麥當勞工作,工資不可能提多高,也不需要勞動生產率得到多大提高,這部分人的收入永遠得不到提高。另一方面技術進步也的確創造了更高更好的崗位,但這些人只是少數。
兩極分化,收入差距擴大,基尼係數增大,美國的中產階級從70%縮減到50%,20個百分點就丟掉了。當經濟上處於兩極,人們的價值觀就變得對立,社會分化、政治分裂就是必然,造成了美國今天的狀況。它也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在國內只好實行民粹主義政策,在國際上就反映為民族主義、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等,促進了逆全球化的進程。這就是以美國為例,看一些教訓。
做個小結,**技術進步不會自然而然創造就業。**技術進步如同全球化經濟增長一樣,可以創造更好的崗位、做大蛋糕。但是,分好蛋糕和技術進步無關,必須專門做如何分好蛋糕的工作。
04
再看中國目前面臨什麼樣的挑戰。這些年我們的產業結構變化非常快,就業總體形勢也很好,但隱含着一些潛在危機。
**2010年中國勞動年齡人口達到了峯值,從那以後就是負增長,意味着勞動力開始短缺,工資上漲。**工資上漲本來是好事,可以改善收入分配,但工資上漲過快也會帶來比較優勢的喪失,勞動力便宜的優勢逐漸弱化。
我們做了一個指數,叫做製造業比較優勢。製造業在出口貨物中佔比和全世界的同業佔比相比,如果我們比它們強,就説明我們在製造業上有比較優勢。如果小於1,比世界的同業比重還要低的話,就沒有優勢。實際上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們製造業比較優勢就明顯高於美國(下圖左),2012年達到最高峯,從那以後開始下降。
儘管我們目前顯然還優於美國等發達國家,但下降趨勢比較明顯。這和我們的人口紅利消失是直接相關的。工資成本提高了,勞動密集型的產業自然比較優勢就會弱化。相應的我們製造業在GDP中的佔比也就下降了(下圖右)。
實際上,我們製造業佔GDP比重在2006年到達36.3%,目前已經降到27%,接近10個百分點的降幅,也就是説製造業在弱化。
製造業弱化會產生一個很大問題,當企業遇到製造業競爭力下降的情況,在招不到工人、工人工資太高時,企業家最主要的做法之一就是用機器去替代勞動力。多投入一些資本購買一些設備,減少勞動力的供應。
過去這些年,我們的製造業增加值還是繼續提高的,雖然速度慢(如下圖);固定資產投資(假設就是資本深化)也是上漲的;同期就業(單位就業,不算靈活就業人員)有明顯下降趨勢。這意味着現在我們用更多的資本和機器,用更少的人。
它可以提高勞動力生產率,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並沒有阻止資本報酬率的下降,沒有真正提高競爭力,長期來看是不可持續的。在此情況下,我們最關心的是造成了就業的減少。
**製造業資本深化:**在比較優勢弱化情況下,用資本替代勞動,產生減少就業傾向;圖中可明顯看到就業增長與投資、增加值的增長不同步;製造業轉崗者和新成長勞動力向何處去?
05
就業減少,人總要有一些去處,去哪兒了?
我們看三次產業勞動力數量,農業勞動力長期下降,這是一個必然規律,任何國家農業勞動力佔比都是逐年下降的。同時,我們的第二產業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增速就已經沒那麼快了,在過去的10來年裏,它是絕對下降的。
減少的這些人,他們去哪兒了呢?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回到農業中,農業勞動生產率太低,報酬也太低,因此大部分到了第三產業。當然不是去金融機構當業務員或者首席經濟學家。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去了服務業,生活服務業,也就是相對勞動生產率比較低的服務業中。所以我們看到,第三產業的勞動力數量是急劇增長的,農業是下降的,製造業也在下降(下圖左)。
**資源配置退化:**勞動力出現向低生產率部門逆向配置的趨勢
然而,這三次產業的勞動生產率狀況又是什麼?農業生產率是提高的(上圖右),但顯著低於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同時,第三產業勞動生產率是大幅度低於第二產業的,也就是低於製造業。正是因為製造業勞動力比重下降和服務業的勞動力佔比迅速提高,服務業的勞動生產率下降了。也就是説,生產率原來就高的部門,越是得到技術的支持,勞動生產率提得更高的時候,原來勞動力生產率低的部門,生產率的提高速度就越慢。
有一個詞叫**“內卷化”**。當這部分勞動力原來還在勞動生產率比較高的製造業工作時,他們掙的是一箇中等收入羣體的工資。當他們被迫回到第三產業,勞動生產率更低的時候,勞動力的內卷化就發生了。
更多的人集中在生產率比較低的部門,甚至可能造成生產率進一步下降。雖然崗位還在,但是“破壞掉的崗位”比“新創造的崗位”的質量還高,或者反過來説,“新創造的崗位”比“破壞掉的崗位”的生產率還低。這不是我們數字經濟發展的初衷,必須重視。
經濟學家庫茲涅茨説,產業結構的進步,就是勞動力資源從生產率低的部門向生產率更高的部門轉移。過去幾十年農村勞動力從農業轉向非農產業、從中西部轉向沿海地區,就是庫茲涅茨化過程。但如果反過來,“逆庫茲涅茨化”,就和我們產業結構調整的方向不一致的,和初衷也不一致。
我們用的失業率裏,有一部分總是要失業的,叫自然失業率:其中一部分是結構性的——人力資本是不是和這個崗位相關;一部分是摩擦性的——在找工作的過程中需要花時間,這些過程是必然的。因此叫自然失業率,反映的是勞動力市場的匹配情況。
過去這些年,自然失業率(摩擦性失業+結構性失業)有所提高。這意味着雖然勞動力短缺現象還比較嚴重,企業抱怨招不到工人,但工人實際上也有就業困難。這些困難以結構性為主,結構性困難就是説雖然有崗位,但是技能、人力資本和崗位不適應,所以不能進入到那個崗位。
自然失業率提高也證明了在數字經濟過程中,必然要提高勞動力市場的匹配性。當我們講到數字經濟條件下,勞動力市場轉型、就業轉型時,最重要的是如何讓勞動者的人力資本、技能和數字經濟發展的需要相匹配。
06
綜上,我們發展數字經濟還要注重就業。任何事物的發展,必須把就業作為一個單獨的政策要求賦予其中才能做好。所以我提幾點數字經濟時代促進就業的政策建議。
第一,**數字經濟時代應該打造一個更高版本的就業優先政策。**總體來説,我們提出就業優先政策是1.0;後來提出了更為積極的就業政策,我們設想它是2.0;今天技術進步加快了要有新的更好的舉措,我們要提出數字經濟時代就業優先政策3.0。
過去我們整體生產率提高靠什麼?一方面是靠技術進步,但是最快、最主要的路徑,過去是靠勞動力從生產率低的部門(農業)轉向生產率高的部門(非農產業),這個過程是“帕累託改進”,這是人人歡迎的。總體來説,農村勞動力選擇外出打工,掙的錢比他在土地上掙得多,他是得到收益的。在這個過程中,(勞動力)離開的那個部門生產率低,進入的部門生產率高,整體勞動生產率也得到了提高,微觀上和宏觀上達成了一致。
但是**隨着農村待轉移人口的減少,今後勞動生產率提高的一個主要途徑是“創造性破壞”。**即勞動生產率提高不可能靠所有企業同步得到生產率進步,而只能是靠那些生產率高的企業生存、發展,生產率低的企業退出、萎縮,甚至死亡。在這過程中,“創造性破壞”就意味着生產率高的部門,可以得到新的更多生產要素進行重新組合,整體生產率得到提高。此時生產率提高既有得到發展的,也有被淘汰的,因此不再是一個“帕累託改進”。在整個提高生產率的過程中,是有人、有企業、有產能要受損的,是被破壞掉的。
**這個過程可以破壞產能、企業,但不能破壞“人”,因為勞動力是被承載在人的身上,人不能被破壞。**那麼如何促進就業、保護人本身,這就是政府的責任。在更高的科技發展,比如數字經濟發展條件下,這個責任更重、要求更高。所以需要更高版本的就業優先政策,統一來解決就業總量、就業結構和就業質量的問題。
首先就是**政府的公共就業服務。**公共就業服務不是針對所有的就業問題,最核心是針對自然失業率。失業有三部分,一部分是週期性失業,遭受外部衝擊時,比如金融危機、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這都是週期性變化的,有時有,有時沒有。另一個永遠存在的是摩擦性失業,人力資本如何和需求相匹配的問題。還有一個是需要在就業市場上花多少時間去找到工作的問題。這些是自然失業。
自然失業率雖然總是存在,但水平高低則事在人為
但自然失業不是“自然”的,是可以降低的。降低的辦法就是通過更好的培訓、職介、信息溝通,使供和需得到更好的匹配,這無疑是政府的職能之一。其次政府需要和社會攜手,也需要一些必要機構來參與,提供最好的服務。
現在遇到一個難點堵點,就是如何使培訓真正符合勞動者和企業雙方的需要。畢竟需要什麼樣的技能、什麼樣的人,企業最清楚;能夠學到什麼、願意做什麼,只有勞動者個人最知道。
那麼在中介這部分,政府作為公共服務的提供者,必須去了解,而這個瞭解的過程需要時間、需要重視,這是最大的堵點。因此,政府提供好的公共服務的核心也必須是需求導向,而不是説有熱心和資源就能做成,必須要了解什麼叫需求,這個需求在數字經濟發展條件下有新的特點。
**第二,新經濟的發展會創造新的就業形態,新的就業形態和傳統社會保險方式發生不協調的關係。**特別是城鎮就業市場本來就是“二元”式,過去對靈活就業、農民工下崗再就業,以及一部分新成長的勞動力覆蓋不高。新的就業形勢下還創造了更多靈活就業形式,比如“騎手”,這部分就業形式和原來的社會保障關係就更疏遠。如何重新構建一個新型社會保障方式、模式去適應它,這是需要解決的。
新型就業模式中還是以農民工為主體,農民工在城鎮就業佔比已經相當高了,因此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途徑,解決他們在城市落户、得到城市居民身份,至少讓他們和城市就業羣體沒有差別,這是一條根本的出路。
另外,歸根到底不論是誰進入到這些數字經濟創造出的新就業形態,都會容易喪失掉原來和社會保險方式的黏性。在這種情況下,最重要的出路就是提高我們社會保險的普惠性。它和你在什麼單位就業無關,和你是什麼樣的户籍身份無關,甚至在有些情況下,和你是否繳費也無關,這樣也是一個根本出路。
**第三個政策建議,要探索數字經濟時代勞動力市場制度形式。**勞動力市場是一個配置人力資源的市場機制。人力資源是一個特殊的資源、要素。資本也是一種要素,用市場配置就夠了。但勞動力這個生產要素的特殊性在於載體是人不是物,人既是勞動手段,也是發展目的。**其他物質要素可以優勝劣汰,但人從來不能,任何人都需要得到保護。**因此,勞動力資源的配置在任何情況下,哪怕在完全市場經濟的國家和地區中,也是結合兩種方式來予以配置的。
一個是市場供求機制,看哪兒缺了,用工資來調整。還有一個是勞動力市場制度,包括最低工資制度、勞動合同制度、勞動立法執法,以及工會的作用等,不可或缺。這種方式在數字經濟時代還會有新的要求,一個是要與時俱進,與新科技發展相適應;另一個是要特別針對新就業形態出現後,如何讓勞動者得到勞動力市場制度的保護。
這些年最低工資制度作為一種勞動力市場制度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如上圖),我們的勞動合同制度也發揮了它應有的保護勞動者的功能,而不是相反。有人認為勞動力市場過早發展,最低工資制度減少了就業,或者説勞動合同制度加大了企業對工人的約束造成了成本的提高,這些都是錯誤的,我們勞動力成本的提高,歸根到底是勞動年齡人口的減少,是人口紅利消失的必然結果。
最後,大家也都關心的就是教育和培訓。目前16歲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已經超過9年。但落實到每一個人頭上是不平均的。20歲人口受教育年限是最高的,隨着年齡提高,受教育年限一路下降,到了今天的80多歲的人,當年沒有很多機會接受教育,受教育年限降到只有3年左右。這説明我們目前人力資本總體上還是不足的,呈現出典型的發展中國家的特徵,這是其一。
其二是在不同年齡羣體之間,受教育程度、對勞動力市場適應能力,和市場對它的需求是不同的。我們必須有針對性地滿足不同羣體的需求。比如延遲退休年齡,一線工人不太喜歡這個政策,他們不太希望延後退休時間。原因是他們已經處在人力資本不足的年齡段,他們的勞動力市場地位是比較脆弱的,還不如退休反而得到保障。因此,我們的教育和培訓必須是多樣化的,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進步千變萬化,產業結構調整日新月異,意味着技能也是瞬息萬變的。今天,你花了幾年時間學到一個不錯的技能,找了一份體面的工作有理想的工資,但也許未來它被機器人替代,這個崗位就不存在了,這個風險是有的,怎麼辦?這時候**我們的教育首先是通識教育,提高人的認知能力,提高人們的學習能力以及對勞動力市場的適應能力,這個是更重要的。**而這不能從職業教育和職業培訓中獲得。因此我們的通識教育和職業教育必須掌握平衡,兩者必須融合,不能説學職業教育的就着眼於技能,必須要有通識教育,必須要有認知能力的提高,否則在瞬息萬變的勞動力市場上就不能適應了。因此,人力資本是關鍵,人力資本也要符合需求導向的原則。
**數字經濟強調的是技術創新這一面,但是制度創新的要求或許更高、任務更重,完成起來更復雜。**我們從一開始就要關注如何在政策上適應好這個新的科技革命,否則難以有健康的發展。
(文中圖表均來源於現場演講PPT)
文字整理 | 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