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悲歡並不相同,有人把象羣當做有趣時事新聞,但云南被人象衝突困擾十年了_風聞
托卡马克之冠-自由撰稿人-不首先使用种族歧视和双重标准2021-06-05 10:53
6月4日報道:《沒有繼續向北,象羣今日向西南遷移》
對於你們來説只是一個有趣的時事新聞,權當一笑,對於當地人來説是實實在在的生態災難,人類的悲歡從不相同。
雲南的人象衝突是一個已經持續了數十年的課題,是一個已經造成了巨大財產損失和社會負擔的治理難題,可不是什麼逗人一樂的花邊新聞。
對人象衝突問題的研究和防治問題已經讓雲南特別是版納州困擾了許多年,相關研究極其豐富,自從野生亞洲象由於瀕危而列入1級重點野生保護動物,享受重點保護之後,人象衝突愈演愈烈。
舉幾個最簡單的例子,被野生亞洲象破壞的人居地帶甚至有一個專業的學術名詞,叫“象損點”,雲南當地的保險公司甚至有專門針對人象衝突設置的保險險種,從2016年開始,雲南財經大學,雲南省林業調查規劃院,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森林生態環境與保護研究所聯合在版納州劃定了人像衝突地區的風險等級劃分,仿照類似於美軍在伊拉克劃定的紅區綠區等區域劃分方法,劃定了無風險區域,低風險區域,中風險區域,高風險區域等,甚至設立了專門的人象衝突災害實驗室,研究並着手處理人象衝突問題。
人象衝突災害遠不想很多人想象的那麼有趣,亞洲象記憶力好,智商高,報復心強,智商高到什麼地步知道嗎?有些成年亞洲象生病之後會自己尋找藥草進食,體表受傷後會自己針對性的混合由石灰,乾土和水做成的混合泥敷裹傷口,能按照農作物的成熟季節定時進村打劫。
這種高智商動物在獲得了法律保護之後事實上就沒有天敵了,又由於亞洲象羣居生活,沒有固定巢穴,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因此活動範圍極大,一般而言,每頭亞洲象需要10-12平方公里的採食範圍,每天取食150公斤以上,這導致很多亞洲象野生保護區的亞洲象存活量實際上已經超出了環境承載能力,例如西雙版納勐養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按環境承載能力來看只能容納100頭亞洲象,但是到2006年就超過了130頭,現在據估計已經超過了200頭,勐臘子保護區只能容納120頭左右,現在已經接近飽和,曼稿和尚勇子保護區的亞洲象更是因為環境早已超載而把活動範圍擴展到了保護區之外,例如曼稿當地亞洲象的活動範圍甚至向保護區東南方向的勐海縣城擴展,2015年曾經發生過縣城周圍的茶園被亞洲象大面積破壞的嚴重象損事故。
亞洲象跨地域活動時還會形成一種叫亞洲象通道的現象,前面説過,亞洲象記憶力好,智商高,因此亞洲象在去一個已經去過的地方時會重走舊路,世上本沒有路,走的象多了,也便成了路,久而久之就形成亞洲象自己的固定道路,而這些固定道路有時候會與人類的交通線發生交叉,早年亞洲象畏懼人造公路,後來逐漸產生適應性之後,一些亞洲象通道也開始穿過人造公路,而版納地區的公路山高林密,崎嶇複雜,視野不佳,這導致車象相撞事故時有發生。
版納的亞洲象分佈在勐養,尚勇,勐臘三個子保護區,2010年,為了促進不同保護區之間亞洲象種羣的交流,保護區之間基於原亞洲象通道劃定了若干生態走廊帶,當地修建高速公路,高鐵等重要基礎設施時往往必須繞過這些走廊帶走遠路,形成巨大額外耗費,
根據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統計,從1991年到2013年,亞洲象肇事共造成糧食損失約5萬噸,直接經濟損失2億元,超過200人遭到亞洲象襲擊,30多人直接死亡。
人象衝突高發於破壞農作物,闖進農村破壞基礎設施和財產等形式,亞洲象尤其熱衷於襲擊玉米和甘蔗,其次芭蕉,辣椒和橡膠再次,偶爾襲擊茶葉和菌棚,水稻受災最重,當地居民已經形成了水稻收穫季節搭棚防象的生活習慣。
由於法律保護,亞洲象逐漸不再畏懼人類,活動範圍越來越靠近人口聚居區,例如對緬戰備重大基礎設施糯扎渡水電站施工時,曾發生過亞洲象闖入工地推倒施工機械事件。
另外象損事故由於亞洲象的高智力還表現出鮮明的季節性,雨季多采取農作物,旱季採取野生植物,特別是當地村寨農時處於水稻生長時間段的6-10月,玉米生長的5-8月和11月到次年的5月,亞洲象往往會針對性的前往人居點針對性的獲取農作物,特別是8,9月水稻玉米成熟時節,形成季節性象災的局面,甚至於在新生代亞洲象種羣的生理習性中出現了依賴人類種植農作物,以至於非玉米水稻不吃的現象。
另外亞洲象還有一個習性,即晝伏昏出,由於亞洲象皮膚不能出汗,因此太陽強烈的白天躲藏在山谷林蔭處,氣温下降後的清晨或者黃昏時分出行覓食,此時又往往是人無法看護農作物的時期。
某些亞洲象在襲擊人類時甚至出現過慣犯現象,例如勐滿地區一頭獨牙雄性成年亞洲象曾在2000年代初,先後襲擊一對兄妹,造成兩人身受重傷,2005年9月又闖進村寨,踩死一位60多歲老太太,拱翻種菌窩棚和豬圈,打翻明火引燃房屋,此事在當時引起極大公憤,肇事獨牙象隨後被設法誘捕,強制送往其它保護區中心地帶,以免其外出。
版納州首府景洪市的6個鄉鎮,25個村委會,202個村寨,5年內發生的人象衝突達24000多起,且逐年增多,近年來已經達到每年6000多起的頻率,甚至多次發生人象爭奪河流上游清澈水源發生衝突事故,按當地幹部半開玩笑的説法,人象衝突已經開始逐漸具備土客械鬥性質。
為了對付亞洲象,當地政府羣眾與亞洲象鬥智鬥勇,政府曾大量開挖防象壕溝,設置電網,亞洲象隨後甚至研究出推倒樹木壓垮電網的辦法,後來當地政府又想過從村民手中採買作物設置食物基地的方法,但是象羣內部多次為了爭奪政府食物基地而發生衝突,衝突失敗方又跑出來襲擊農作物。
當地居民使用多種手段驅趕大象,吼叫,放鞭炮,點火恐嚇,朝天鳴槍,高壓水槍,大車鳴笛,敲鑼打鼓,高音喇叭等手段,亞洲象一開始恐懼,久而久之習慣了之後這些辦法逐漸失效,甚至形成條件反射,一聽見哪裏在敲鑼打鼓,就知道那裏有農作物,來的更多。當地居民改變方法,轉為種植大象不吃的作物,例如茶樹,大象隨之改變,直接踏過茶園襲擊村寨中的存糧,曾導致多起洗劫所有存糧導致居民只能吃政府救濟的事故。
損失更大,反不如初。
有村民發現大象對羣起飛舞的鳥羣較為恐懼,因此針對性飼養鴿子,一遇到大象來襲就放出鴿子恐嚇大象,此類手段現在也因為大象逐漸適應而失效。
和城市居民對大象的取樂態度及好感不同,當地居民對大象極度反感,完全是一種害獸,當地調查顯示有77%以上的當地農民極度討厭大象,甚至有工作人員採集大象糞便同時訪問當地村寨時,當地居民表示“你們保護老象(當地對亞洲象稱呼),就送到別處保護去,不要來禍害我們”有工作人員在當地普及環境保護和法律知識的時候,當地村民極為憤怒“我們已經選好了去打老象的人,他如果被抓去坐牢,我們全村人供養他們家”。
上面提到的獨牙象踩死60歲老太事件發生後,當地村民極為憤慨,一度成立打象隊進山追獵獨牙象,後來是州委派工作組去做工作,發錢安撫,又派出官方抓象隊抓走肇事大象送進深山老林然後才息事寧人。
早年還有村民先斬後奏,使用古人類征服自然的傳統方法,在農田周圍放火燒林製造隔離帶,等到工作人員到時往往為時已晚。
前些年還出現過投毒現象,管理人員去調查時村民羣情激奮,男女老少都表示是自己做的,要抓就抓,當地幹部無奈,只能安撫教育批評,給點糧油食品和錢了事。
每年人象衝突造成的財產損失不計其數,自2009年出現針對人象衝突的保險理賠項目之後,每年象損事故理賠款項都高達數千萬元,例如2012年就達到2780萬元,2016年直接翻一番。
每年版納州,普洱市都要花大筆錢補償當地因象損事故而出現的財產損失甚至生命損失,再加上自然保護區的管理維護費用,這已經成為了當地財政的巨大負擔,這還是計算在內的損失,有大量日常損失由於金額不大,當地居民甚至懶得上報了,就連當地管理人員在理性上認為應該保護亞洲象,同時認為退耕還林是解決人象矛盾根本出路的同時,還是認為應該偏重農民利益,同時認為農民受損程度已經超過了承受能力。
當地進行補償時往往出現對農民損失的低估,補償不足,一方面有大量單筆小額損失沒有上報,另一方面財政困難且有騙補現象。
就連自然保護區的很多管理人員都對大象較為不滿了,他們只是理性上在執行國家政策,情感上巴不得把大象全部趕走,有管理人員甚至説過“全國動物園一家送兩頭,全部送走”這種氣話。
這次大象北上,最怕的就是無遮無攔又一路吃,形成經驗記憶後定期往來,最終形成亞洲象通道,考慮到此次大象多次穿行交通幹道甚至鐵路,這種情況是極其危險的,以至於當地交管部門要發佈正式通知。
但一方面亞洲象確實珍惜,總共也就那麼幾百頭,抓不得打不得,另一方面不能讓他們形成經驗路徑,日後定期往返,這就是一個兩難局面。
這種局面,我認為是完全笑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