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讀一年人均提高一百分”的毛坦廠模式能走多遠_風聞

來源：上觀新聞

6月5日一大早，安徽六安，28輛送考專用大巴車從毛坦廠中學出發，頭車尾號“666”。

雖然今年沒有送考儀式，送考的家長不及往年的十分之一，但場面依舊很壯觀。

素有“亞洲最大高考工廠”之稱的毛坦廠中學創造的神話令人稱奇。2013年開始，毛坦廠每年超過1萬人考上本科，至今已延續7年。

從山區中學演化為超級中學，這所中學的成長軌跡中到底藴藏着什麼奧秘？

尷尬的深山重點中學

毛坦廠中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抗日戰爭期間，安徽當時的省會安慶淪陷，部分學校遷至毛坦廠鎮。1939年，毛坦廠中學的前身“第三臨時中學”成立，首期開設初中6班、高中4班、師範1班，學生780人，大多為外地學生。

三臨中的創立結束了毛坦廠沒有中學的歷史，成功培育了一批優秀人才，其中不乏考上清華北大者。抗戰之後，外地學生離開，學校被保留下來，成為一所普通的農村中學。

1978年4月，中央要求加強重點大學和重點中小學的建設，再帶動其他學校，以提升整個教育事業的質量。

六安地區陸續確立了多所重點中學。歷史較久的毛坦廠中學也被評為 “地區重點中學”，這個級別是低於省重點的。因為地理位置偏僻、教學質量不高，生源也不盡如人意。當時的毛坦廠中學，升學率和知名度，和六安市區的一中、二中無法相提並論。

2000年前後，安徽省分批驗收省級示範中學。時任毛坦廠中學校長的朱志明決心從調動教師積極性入手，開始推行班主任及授課教師雙向聘任制，授課教師教學成績好可以獲得重獎，而如果成績墊底，班主任會被末位淘汰，下一年將失去帶教的資格。

對教師的嚴苛要求持續至今。一般人很難想象，毛坦廠中學的教室裏有兩個監控，一個用於監督學生，另一個專門用以監督老師出勤。一場高考教師工作會議上，一位副校長當眾批評3個監考時睡着的老師，要求以後嚴格杜絕此類現象。

2001年，毛坦廠中學的本科升學人數相比過去有了很大提升，也成功被評定為安徽省示範中學，但辦學條件差的局面並沒有得到太多改善，辦學經費仍然捉襟見肘，甚至被上級部門要求“限期改善辦學條件”。

復讀浪潮帶來的機會

毛坦廠中學的機遇與擴招有關。

1999年，普通高等院校拉開擴招大幕，當年招生總人數153萬，招生人數增幅42%。各類高等教育在學總人數達到718萬人，適齡人口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是建國時期的40倍，是改革開放之初的3.8倍。

但**高考報名人數的增長速度更快，**先是追平、然後就超過了高考擴招的增長速度。2002年-2007年，高考錄取規模的年均增速為15.4%，而報考規模的年均增速為18%。

這意味着，落榜的人相比過去也更多了。數據顯示，2002年至2007年，落榜人數由206萬逐年增加到443萬，這當中還不包括上了線但不滿意自己成績的學生。

**選擇復讀的學生多了起來，**尤其是不發達地區的學生及農家子弟。

清華大學2012年的調研顯示，農家子弟獲取優質教育資源上存在劣勢。獲得保送、自主招生的機會都低於平均水平，而他們多次參加高考的比例高於總體平均水平。

2008年，安徽省61萬人報名高考，其中歷屆考生就有19萬，復讀生佔比近3成。

正是這種需求讓毛坦廠中學看到了機會——能吸引的應屆生有限，那就招攬周邊地區的復讀生。

即使後來公辦高中被禁止開設復讀班，毛坦廠中學也想出了“共辦校”的法子，與當地一傢俬立學校聯合創辦民辦性質的金安中學以招收復讀生。由於兩校地理位置毗鄰，學生作息乃至教學模式相似，外界將兩個中學概稱為毛坦廠（包含毛坦廠中學、金安高級中學和金安補習中心），也就是今天被外界熟知的毛坦廠中學。

復讀神話：嚴格管理對復讀生的奇效

在紀錄片《毛坦廠中學的日與夜》中，毛坦廠老師對復讀生的自制力存在極強的不信任感。片中，復讀班的班主任程曉東，會調取教室裏的監控視頻，拍下學生偷吃東西的畫面並與學生當堂對質。

毛中學生的作息時間表，是精確到每分每秒的。

2020屆復讀生王雪就在程曉東班上。睡眠不足是毛坦廠學生共同的特質。困了的時候就喝咖啡、泡茶、塗風油精、滴眼藥水、拿筆扎自己……這樣的情景王雪在之前的學校從沒看到過，不過老師們不會憐憫，“眼皮打架搖搖晃晃時，老師走過來拿書打你腦袋。”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入班時，班主任稱**復讀一年，人均提高一百分。**復讀一年後，王雪高考成績比前一年提升了91分，考入北京一所211高校。

非復讀生龐明用“進步誇張”來形容復讀生。入讀毛坦廠中學時，他的中考成績是班裏第一名，高三上的期末排名16，但進入高三下，復讀生在每次月考中都有較大提升，到最後龐明在全毛坦廠的排名被擠出1000名開外。

復讀生持續湧入下，2013年毛坦廠高考本科上線人數比上一年大幅增加了1600多人，上線總人數達到9258人。2014年毛坦廠本科上線人數首次突破一萬。2020年的戰績是，安徽籍學生本科上線10176人，本科達線率為92.5%。

成名之後：毛坦廠體系的“擴張”之路

名氣大噪的毛坦廠辦學規模持續膨脹。2007年金安中學剛成立不久時，毛坦廠中學在冊學生10000人，金安中學3000人，兩校總共一萬三千人。到2013年學生人數達到近兩萬人，在崗教師超過500人。

2016年二三本院校合併錄取和普通高中取消大額班，兩項政策對毛坦廠的影響並不大，復讀生依舊從全國各地湧來，王雪所在的2020屆，僅金安復讀中心就有54個理科班，35個文科班，光理科復讀生就有8000人。**“全國各地的學生都有。學校還專門開了山東班，因為高考卷子不同。”**王雪説，寢室裏8個女生，5個安徽人，其餘3個來自河北、江西和福建。

擴張還在以其他方式繼續。從2012年開始，毛坦廠體系通過開設分校和附屬學校的方式不斷巨型化。在這些學校的簡介中，都顯示了當地政府支持辦學的態度。 

2015年12月，遠在六安市200公里外的蚌埠市固鎮縣，曾在六安毛坦廠中學執教25年的前校長朱志明與政府簽訂協議，擔任固鎮縣毛坦廠實驗中學校長。

**這所被冠以“毛坦廠”之名的鄉鎮中學，再次證明毛坦廠的復讀模式屢試不爽。**2020年高考中，固鎮縣毛坦廠實驗中學復讀生文科生的高考成績平均提高55.29分，最高提分192分；理科生高考較入校成績平均提高了92.21分，最高提分為254分。

圍繞毛坦廠的爭議從未停止，但不妨礙全國各地的學校考察團一茬又一茬來到毛坦廠學習經驗，再試着推廣開來。

（王雪、龐明為採訪者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