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商加直播，盤核桃的大爺也要剁手了_風聞

無論是那條街的拐角處，似乎都不缺遛鳥聽曲盤核桃的精神老人，看起來其貌不揚，往往手心裏的東西價值不菲。從舊時代王公貴族熱衷的鼻煙壺、紫檀串到現在的核桃、菩提與天眼……國人對文玩的追捧只增不減。

有數據顯示，我國奢侈品消費年均在500億美元左右，而文玩消費卻達到驚人的4000億美元以上，中國文玩是西方奢侈品市場的8倍。胡潤研究院數據顯示，目前文玩市場投資規模接近萬億大關，未來10年有望突破6萬億元。

各種文玩電商與直播也踏着浪潮風生水起。4月份，微博電商基於玉石文玩發起“星玉計劃”，在此之前，垂直系的文玩平台已經頗有勢頭。玩物得志成立一年的註冊用户高達4200萬，單月交易額達到10億；天天鑑寶累計完成5輪融資，註冊用户超過2000萬。

再加上早期成立的微拍堂、東家、對莊……線上“潘家園”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

直播方面也不可小覷，天天鑑寶的抖音直播一度成為網友們玩梗的快樂源泉，抖音全系列粉絲累計超過1000萬；玩物得志的用户可以在直播間加價幾塊錢搶到一個瑪瑙吊墜；微拍堂則在直播間推出免費抽獎活動。

當文玩界催生出一個又一個“李佳琦”，盤核桃的大爺估計也忍不住剁起手來。

從神壇到谷底：文玩江湖風雲莫測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文玩在國人的消費觀中完全可以替代奢侈品，手上戴一串品相不錯的核桃，可能是一件比戴勞力士還要值得炫耀的事。把玩一串並不起眼的珠子，這背後隱藏着的是人心裏無盡的虛榮。

事實上，導致文玩優越性的原因有很多：一是歷史因素，文玩曾經被視為古代王公貴族的專屬消遣，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便描述過乾隆鍾愛玩核桃。二是人為因素，儘管如今的文玩電商將這個神秘矜貴的市場逐漸推下神壇，但至少在2015年以前，炒文玩堪比炒鞋炒幣。

“文玩等於投資”的概念一度大行於天下，有一個人不得不提。2005年，正在讀大三的遲鋭向家裏借了10萬塊錢，依據老北京最流行的手串文化建立了垂直網站“文玩天下”。這個舉動直接開啓了文玩江湖的黃金時代，2007年，文玩天下的年度廣告收入高達20多萬。

2008年，受北京奧運會的影響，一些藴含老北京特色的文化與物產備受推崇，文玩就是其中之一。誠然，北京文玩市場得天獨厚，除了文化底藴，還擁有全國最大的文玩交易區“潘家園”。同年，潘家園被官方歸為文化創意產業集聚區。

據悉，在奧運會舉行前後，潘家園舊貨市場首次全年365天開放，整年週末開市的客流量平均高達6~7萬人，行業內盛傳“幹足三年，北京買房”的暴富神話，文玩經濟的風口就此拉開序幕，文玩天下一躍成為圈內頂流。

最炙手可熱的時候，有資本方聯繫遲鋭想要鉅額收購網站都被遲鋭拒絕，2009年，由於網站知名度日漸高漲，遲鋭開始受邀參加各種古玩與藝術收藏節目，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文玩不可控制地與投資概念扯上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資本從來在風口扮演着不可估量的角色。據悉，當時遲鋭錄製節目，為了得到回報效果，節目會刻意將某些片段減掉。比如講文玩核桃，核桃的投資價值部分大多被保留播出，而有關冷靜投資分析的部分則被減掉。

再比如談沉香，2007年越南沉香在市面上150美元一克，後來的價格迅速飆升至400美元。隨着文玩天下與遲鋭的商業價值與話語權水漲船高，整個市場開始不受控制地淪為資本的“掌中之物”。

相關報道顯示，文玩天下擅長根據人性的弱點製造爆款熱帖，只要出現在熱帖中的單品價格基本會一路上漲，從幾百元漲到上萬元的例子比比皆是。手串的收藏價值節節攀升，甚至有人為了短時間內盤出包漿，不惜託關係送進監獄找人“代盤”。

核桃火的時候，北京文玩核桃的種植規模約為2000畝，國內“核桃基地”淶水縣的種植面積高達3萬畝；黃花梨火的時候，有人在5年內種了1000多萬棵梨木；天珠火的時候，淘寶某店鋪內的最低價是78000元，最高能達到220萬。

可惜任何風口都有墜落的一天，2014年前後，受經濟效益的影響，國民消費的熱情與慾望大幅度下跌，同年文玩天下的交易額比上一年滑落2.3億。2015年，曾經被炒至天價的文玩手串極度縮水，有些價格一度下挫400%。

2015年，北京大型文玩市場關閉多達7個，踩對了時代的節奏，開啓了一個時代，但至此，一場轟轟烈烈的人工“造福運動”無奈告終。

直播間湧入“羊毛黨”，文玩在降級？

從2015年到如今，文玩行業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從前提及文玩，多數人的印象是燒錢、高雅以及神秘，在圈外人看來，用兩顆核桃掀起天方夜譚般的造福神話才是文玩圈的真實寫照。

但現實往往與想象得出入甚遠，尤其在文玩直播如火如荼的當下，當直播間的主播聲嘶力竭地與貨主上演砍價大戰的時候，標價288萬玉髓最終以288元成交，報價七八萬的玉觀音，售價只要2688。

狂熱者或許以為自己撿到大便宜，而旁觀者只會在感嘆文玩降級的同時，懷疑其中的貓膩。公開資料顯示，目前中國市場至少已經有40至50款文玩電商App，頭部微拍堂70%的交易額來自直播，對莊的直播拍賣交易數據也佔到總交易額的80%。

無獨有偶，有項調查報告顯示，2019年文玩直播成為淘寶直播裏增速最快的類目，2020年的GMV達到300億元。但與此同時，直播間也淪為假貨收割韭菜的沃田，根據《直播帶貨假貨Top100》中的數據，文玩玉石是近幾年直播帶貨中假貨的重災區。

誠然，伴隨着名利場上的金錢與誘惑，文玩早就脱離了原本的文化屬性，徹底進化成一場人性的博傻生意。當然假貨盛行不止在直播間，知乎上有人披露過一組數據：在線下的文玩淘貨中，假貨佔比70%，工藝新貨佔20%，舊貨佔9%，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只有1%。

此外，天眼查數據顯示，我國目前共有3.1萬家鑑寶相關企業，2020年新增超過1.4萬，同比上漲285%，年增速高達97%。有意思的是，根據天眼查風險數據，我國超過2,400家鑑寶相關企業曾產生過經營異常，超過700家曾有過法律訴訟，其中案由“買賣合同糾紛”佔比為10%。

2020年，工業和信息化部通報2020年第五批侵害用户權益行為的APP，玩物得志、微拍堂在內等知名文玩電商平台赫然在列。

或許，文玩真假生意的失控在意料之中，過度的商業化很大程度上會反向侵蝕這個文化符號，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至少歷史經驗便是如此。據悉，在2012年左右，由於行業內充滿魔幻色彩的財富神話過於生動，有心人遍尋商機，假貨幾乎“血洗”整個文玩市場。

據悉，當時文玩愛好者被人戲稱為“紙上的百萬富翁”。僅2012年，就有超10%的古玩從業人員洗手不幹，2011年文物藝術品成交金額為553.53億，到了2012年，僅有288.52億，跌幅逾47%。

這片江湖大起大落，真假固然難測，但在財富劇烈變動面前，比真假更難測的是人心。風起於青萍之末，止於草莽之間，在這個行業裏，一個惡性循環清晰可見，這不免讓人唏噓。

紅木手辦、水晶潮玩：年輕人的“野性”文玩

德雲社的一段相聲“乾乾巴巴的，麻麻賴賴的，一點都不圓潤，盤它”不僅捧紅了兩位演員，也讓“盤它”這一文玩界術語成為當年最流行的網絡熱詞，文玩在年輕人之間出圈頗具戲劇性。

不過，當古風國潮從二次元中分裂並一路洶湧而來，漢元素在消費端擁有話語權，年輕羣體與文玩正面交鋒是遲早的事。2017年到2019年，易烊千璽盤核桃多次登上微博熱搜，粉絲穩立人設的同時，外部源源不斷湧來的新生命力，也在拯救這個一度邊緣化的領域。

在我們的慣性認知裏，盤核桃、玩手串似乎是中老年人的代名詞，但細究目前，文玩在愛好國風的年輕人中屬於一項不可或缺的“潮玩”活動。以天天鑑寶為例，85後青年是平台的典型用户，85後與90後的佔比超過50%。

Mob研究院的一項研究報告顯示，文玩圈裏的年輕玩家地位凸顯，2020年至2021年文玩電商平台用户年齡分析中，25歲至34歲的人羣佔比上漲3.9%，在2021年佔比高達41.2%；45歲以上的人羣只有意料之外的8.7%，並且還在逐年下降。某文玩淘寶店鋪用户中35%是年輕人，春節期間針對年輕人推出的飾品訂單上漲40%。

坦白來講，這些數據背後未必能證明中老年玩家在文玩圈已式微，畢竟這些資深玩家往往有着異常豐富的鑑別經驗，文玩電商魚龍混雜很可能是造成線上用户比例偏差的關鍵原因，但另一方面，這也有力地印證了文玩圈與消費鏈上游日漸接軌。

只是，有些接軌的方式略顯奇葩。2020年初，B站上突然掀起一陣“文玩手辦熱”，各種用紅木、水晶、蠟石雕刻手辦的視頻動輒播放量過萬。以UP主“盧正義”為例，這位紅木手藝人在B站的總播放量高達1200萬，索隆、 鋼鐵俠、皮卡丘等系列二次元知名人物均是其手中的主角。

用潮玩方式衝擊文玩，來吸引後浪注意的並不少見。根據調查，玩物得志就曾在線下創辦首次“潮玩節”，包攬年輕人熱衷的潮玩手辦、汽車模型、潮創意文玩。文玩出圈，實際上有所侷限。

不同於老玩家迎合有收藏價值的舊物，研究報告顯示，Z時代在購買文玩商品時有70%以上關注“款式”，紅木手辦、水晶潮玩就是很好的例子。從潘家園到直播間，從文玩到潮玩，從手串玉石到手辦模型……文玩生意的邊界不斷被拓寬，這是江湖的變遷，卻也是行業的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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