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筆暢，被操控的那些年_風聞

作者|   最人物出品

來源|   最人物

周筆暢有一個習慣：演唱會第7排26座的票，她通常是不賣的。

這個位置，被她留給了3位已逝的朋友。

每次演唱會前，周筆暢總會在這個座位放上一束鮮花，她説：“我將這個位置看作自己與他們那個世界的聯結點，這個位置永遠為思念他們而留。”

而這個位置被選定的由來，則源於周筆暢的生日——7月26日。

久而久之，7排26座也成為了周筆暢與粉絲之間的一種鏈接與默契，每次演唱會結束，位置上都會多出一些東西——有時是幾封粉絲寫給周筆暢的信，有時則是幾束鮮花。

從某種角度上看，周筆暢演唱會上這個從沒有人坐的位置，也像極了她在娛樂圈裏位置的縮影：不太接近中心，但卻時刻與娛樂圈保持着聯繫。

在這個位置上，周筆暢一坐就是16年。

出道16年，至今周筆暢依舊沒有掌握身為女明星的“必備技能”——拍照與走紅毯。

在娛樂圈裏，她形容自己是一個矛盾的人：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的音樂能夠被更多人聽到，但卻又討厭過於大眾的歌曲。

比如以“超女亞軍”出道那年，她推出的歌曲《筆記》火遍大江南北，但對這首歌，周筆暢偏偏不喜歡，原因是覺得歌曲“太過口水”。

周筆暢對談易立競

另一方面，周筆暢又是一個十分固執的人。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固執成為了她事業裏的路障，而對於音樂的渴求又總在驅動她往前走，這種矛盾讓周筆暢經歷了幾次事業中的低谷：解約、雪藏、被媒體過度解讀。

易立競曾經在採訪周筆暢時，形容她為：“像被安排在了一個取悦大眾的遊戲裏。”

對這個形容，周筆暢並不否認，她説：“是啊，只不過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正身處遊戲之中，成為了一顆棋子。”

“我就這樣在圈子裏矛盾着，過了這麼多年。”

至今，周筆暢的人氣，在娛樂圈裏都被稱為是“一種玄學”。

縱使出道多年，但作為歌手，周筆暢真正大火的作品並不算太多；而作為明星，鮮少有話題的她，更是熱搜上的稀客。

但就是這樣一個在娛樂圈極其低調，出道於16年前選秀節目的女生，至今出現在大眾面前時，仍然能夠擁有十足的人氣。

就連周筆暢自己都沒有想過，16年前，那場長達4個月的比賽，會徹底改變自己的人生走向。而超女頭銜帶來的人氣，竟然會綿延至今。

《超級女聲》出現在周筆暢人生中的那年，是2005年，彼時周筆暢19歲，正在廣州星海音樂學院裏讀大三。

在那一年的上半年，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是正在讀大四的金莎，這一年，她與林俊杰合唱的歌曲《被風吹過的夏天》，火遍了大街小巷的音像店。

人氣接力棒很快交到比金莎小一屆的周筆暢手中。在那一年的下半年，憑藉《超級女聲》飛速走紅的周筆暢，成為了校園裏的風雲人物。

參加《超級女聲》時期的周筆暢（2005）

那一屆的《超級女聲》海選，從2005年4月開始。節目組打出了“想唱就唱”的口號，設立了“五大唱區”，前來報名的女生多達15萬人次，而年齡區間則被拉伸到了18-80歲。

回頭看，與其説2005年舉辦的《超級女聲》是一場比賽，倒不如將其稱之為是一種現象：

普通觀眾有了可以靠投票選出明星的資格，平凡女孩也擁有了一夜成名的快速通道。

那一年比賽的主持人是汪涵與李湘，而評委則是29歲的何炅——一年之前，他剛推出了自己的專輯《梔子花開》。

擔任2005年《超級女聲》評委的何炅

比賽中，帶着黑框眼鏡的周筆暢，以充滿辨識度的唱腔風格，拿下了廣州賽區的冠軍，進入全國總決賽，就連以嚴苛著稱的評委柯以敏，都將周筆暢形容為：“拯救了內地歌壇。”

此外，也是在這一屆“超女比賽”中，以周筆暢、李宇春為代表的中性風格，開始被公開討論。

“喜歡”與“討厭”的聲音各佔一半，而爭論炮火的焦點，則聚焦在了選手們的身上。

 主持人李湘與2005年《超級女聲》前三甲

從左至右：張靚穎、周筆暢、李宇春

除了選手的風格，比賽的賽制也發生了很大改變，決定參賽選手去留的權利，被交付於觀眾手中的手機——一條投票短信一塊錢，而每個手機號最多可以投15票。

決賽之夜，周筆暢以327萬的短信票數，成為了2005屆超女亞軍，而那一年季軍張靚穎的票數是135萬，而冠軍李宇春則是352萬。

《超級女聲》決賽之夜公佈票數

決賽的舞台上，大片的彩色紙片從天而降，20歲的周筆暢抱着鮮花站在台上，她説：“謝謝所有支持我的粉絲們。”

這一夜，成為了周筆暢人生中的一道弧光，也成為了一條分水嶺。在此之前，對於音樂單純且純粹的熱愛，是將她推到台前的理由，而這一夜之後，她的音樂世界變成了：

“僅僅有單純，是不夠的”。

至今，如果聊起最初對於音樂的喜歡，周筆暢大概會歸功於少年時期自己對於周杰倫與陶喆音樂的熱愛。

然而在周筆暢父親的眼中，女兒對於音樂的熱愛，則遠早於此。

1985年，周筆暢出生在長沙一個音樂世家。

因為家中幾代人都是從事與音樂相關的事業，對於行業內的困境早已瞭然於心，所以最開始，周筆暢的父母並不希望她學音樂，他們更希望周筆暢能夠成為一名作家——所以給她取名“筆暢”。

幼年時期的周筆暢

然而，父母的期盼並沒有指引周筆暢的人生道路，周筆暢還是展現出了對於音樂的熱愛。

80年代末，周筆暢隨父母生活在長沙，那時，父親總習慣在飯後站在陽台上，一邊消食，一邊唱歌，唱得最多的歌曲，是那時電視上循環播放的電視劇《烏龍山剿匪記》的主題曲。

彼時4歲的周筆暢總能跟着父親完整且準確地將歌曲的曲調哼唱出來，父親覺得驚奇，但卻沒投以太多關注，他更多地把這些歸於周筆暢的聰慧——畢竟從小，因為成績好且性格乖巧，周筆暢一直被看做是“別人家的孩子”。

那時周筆暢的父親不會想到，自己女兒為數不多的叛逆，竟大多與唱歌有關。

周筆暢與父母

升入高中後，周筆暢的打扮慢慢變得中性起來，她開始習慣將頭髮剪得很短，圓圓的臉上總是架着一副黑框眼鏡，偶爾，還會穿者爸爸的襯衫參加歌唱比賽。

在周筆暢父母的眼中，這些變化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發生的：

過去那個熱衷於穿裙子的小女孩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突然變得像一個“假小子”，開始有了更多的原則與理由，也開始在一些事情上，多了一些固執與叛逆。

比如唱歌這件事。

 

高中畢業選專業時，周筆暢堅持要報考廣州星海音樂學院，縱使父母委婉提出：音樂可以作為愛好，但是選專業還是要慎重，她依然不為所動。

最終，周筆暢以總成績680分、排名第三的成績，如願考上廣州星海音樂學院。

在周筆暢大學老師的記憶裏，那時的周筆暢總會帶着一個棒球帽出現在錄音房裏，帽檐與聲音一起，被周筆暢壓得很低。

也正因為此，當週筆暢因為“超級女聲”一炮而紅時，和她同級的同學，有很多人都無法將“周筆暢”這個名字與年級裏具體的人對上號：

“因為她真的太低調了。”

2005年，20歲的周筆暢參加了湖南衞視舉辦的第二屆《超級女聲》，以亞軍的身份飛速走紅。

名氣和困擾以相同的分量襲來。

 2005年超級女聲五強

從左至右：李宇春、何潔、周筆暢、

紀丹迪（原名紀敏佳）、張靚穎

在比完賽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周筆暢一直處於一種很彆扭的狀態，她説：“我沒有想到，成為歌手之後，除了唱歌還有那麼多事情需要去做。”

那時，周筆暢隱隱約約意識到，或許越大的名氣，就意味着越多的束縛與越少的自我。

她曾經站在《超級女聲》比賽的舞台上，問台下的評委：“對於一個歌手而言，究竟是大紅大紫重要，還是忠於自己重要。”

對於這個問題，彼時台下的評委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或許對他們而言，娛樂圈裏從來不存在非黑即白的事件。

但對於站在娛樂圈入口的周筆暢而言，這個問題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她的頭頂來回盤旋，不得其解。

如今，人們早已習慣於用“流量”來形容一位明星的火爆程度，而在周筆暢走紅的2005年，明星的人氣更多的是被“實物”所定義。

比如一位明星出現時粉絲口號聲音的大小，他出現在舞台上時燈牌的顏色的範圍，他發行專輯時銷量的多少。

而周筆暢，無疑是那個年代定義“流量”的人。

在周筆暢人氣最如日中天的那些年，她曾經做到過在沒有任何宣傳的情況下，演唱會門票在20分鐘內全部售空。

因為人氣過高，在剛出道的那幾年裏，周筆暢還先後以女主角的身份，與胡歌、張柏芝搭檔出演了電影《第601個電話》，又搭檔陳柏霖出演了電影《誰動了我的琴絃》。

2006年，電影《第601個電話》中

24歲的胡歌與21歲的周筆暢

電影《誰動了我的琴絃》中的陳柏霖與周筆暢

《第601個電話》的導演張國立曾經聊起邀請周筆暢出演的緣由：“我始終記得一次看《超級女聲》的比賽，台上周筆暢的那個狀態——不愛説話，但是眼睛裏卻又好像有憂鬱。”

周筆暢曾經將自己形容為是一個“非典型女生”。

在娛樂圈裏，她很少社交，也鮮少有音樂作品之外的新聞。就連在出道15年後登上綜藝《吐槽大會》，關於她的槽點，也大多圍繞在“不紅”上。

對此，周筆暢説：

“對不起，因為我太專注於音樂了，所以這些年沒有什麼槽點給大家提供素材。”

説這話時，周筆暢早已經能夠坦然面對自己在生活中的“專注”與“固執”。但在她剛出道的那幾年裏，這種純度過高的追求，曾經是她事業中最大的阻礙。

2005年，在成名四個月後，周筆暢就因為音樂理念不同，單方面宣佈與經紀公司解約。為了向大眾解釋，周筆暢在網上公開了一段自述視頻。

在長達1分半的視頻中，20歲的周筆暢穿着深色衣服。坐在一副掛畫下面，向大眾宣佈瞭解約的消息，並且向大家道歉。

最後，她説：“我非常喜歡唱歌，我會一直唱下去。”

在這之後的第二年，周筆暢簽約了新公司，發行了第一張專輯《誰動了我的琴絃》。

專輯銷量不錯，公司也為周筆暢制定了詳細的發展方向，然而令所有人驚訝的是——周筆暢再次解約了。

為此，周筆暢付出了高達250萬的賠償金以及長達1年的“雪藏期”。

接連兩次的解約風波，讓周筆暢身陷輿論風波。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裏，在有關周筆暢的新聞訊息裏，“難搞”“封殺”等詞語頻繁出現。

在那之後長達一年的時間裏，周筆暢沒有任何工作邀約，那時她每天都在深圳的家中做飯，聽歌。

偶爾，周筆暢也會有鑽進死衚衕的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想解約，卻要被雪藏，她反覆思考，最焦慮抑鬱的時候，甚至會用手錘牆。

當時的她還無法搞清楚娛樂圈裏的“遊戲規則”，她也不明白為何因為理念不同的“和平分手”需要這麼難。

後來，已經釋然的周筆暢説：“現在我能夠理解了，畢竟公司也在我身上砸了不少錢。”

2013年，周筆暢簽約了第三家公司，不同的是，這次她是以“老闆”的身份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這一年，周筆暢28歲。

回頭看，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周筆暢開始不太在意市場的反響，也開始主動“變得小眾”。

出道第8年，周筆暢終於將事業的方向盤，握在了自己手中。

2015年，在周筆暢30歲生日的前十幾天，她送給了自己一份生日禮物——從俄羅斯出發，坐着破冰船去往北極。

在船上，周筆暢度過了完全沒有網絡的十幾天，身處白茫茫一片的冰川之中，整個世界變得極其安靜，不在甲板上的時間裏，她會躺在自己的房間裏，用平板電腦看野生動物的視頻，或者聽聽各種講座。

30歲也在這期間如約而至，在周筆暢農曆生日那天，船員給她準備了一個小蛋糕，吃飯的時候大家彼此簡單碰了一下杯，就這樣，周筆暢在北極走進了自己的30歲。

30歲農曆生日當天周筆暢發佈的微博

30歲之後，周筆暢説突然感覺，自己在娛樂圈裏可以漸漸地玩起來了，她形容這一變化為“像是之前沉睡了30年，如今大貓開始慢慢變成獅子了。”

過去，在周筆暢母親的視角中，在鏡頭前，自己的女兒總是無法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面對對方拋來的問題，以“呃”為代表的語氣詞是周筆暢頻繁出現的回答。

而如今，在採訪對談中，周筆暢變得可以接住對方拋來的大多數問題，縱使接不住，她也可以用自己獨特的幽默方式化解。

對於周筆暢而言，隨着年齡的增長，在固執與妥協之間，她尋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比如，過去周筆暢説自己的事業生涯不會出現粉紅色、舞蹈以及蕾絲，如今，這些東西都紛紛出現在她的演唱會上。

而那個幾乎已經將她標籤化的黑色鏡框，她也已經摘掉。

但另一方面，周筆暢又給自己的妥協，劃上了明確的界限。

比如，她曾經在自己專輯《unlock》發行日期都已經定下的情況，將專輯打回重做。

她形容那時的自己是“無規則又毫無預警的強迫症”突然爆發，一方面情感上讓她覺得對不起工作人員的付出，但專業上，她又覺得對專輯實在無法滿意。

她説：“或許打回重做並不會對專輯的銷量有太大的影響，但是卻會對我的人生與我的想法有莫大的影響。”

這種固執被有些人稱之為是“與娛樂圈格格不入的幼稚”，但好友楊冪卻評價周筆暢：“如果心裏沒有一些幼稚的東西，怎麼能做藝人呢？”

好友楊冪評價周筆暢

周筆暢與楊冪的相識，源於戚薇組織的一次聚會，聚會中，楊冪邀請周筆暢演唱了一首陳奕迅的《浮誇》，以此為起點，兩人在日後漸漸成為好友。

然而兩人的相識，其實在更早之前，就已被埋下暗線。

楊冪與周筆暢

2005年，當《超級女聲》火遍大街小巷時，19歲的楊冪正在劇組拍攝電視劇《神鵰俠侶》，拍攝間隙，楊冪常常穿着一身古裝，和工作人員蹲在片場的大電視機前看《超級女聲》的比賽。

那時，她最喜歡的選手，就是07號周筆暢，她還親自編輯短信，給周筆暢投過票。

後來，知道這件事的周筆暢還曾開玩笑地説起：“我之所以沒成為冠軍，都是因為楊冪火得太晚。”

“畢竟她現在有一億的粉絲。”

在楊冪眼中，周筆暢重情義、真實：“是一個非常值得交的好朋友”。而周筆暢則將楊冪稱之為自己在娛樂圈裏唯一的好朋友。

2020年，在周筆暢參加的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決賽前夕，楊冪還特地發微博替周筆暢拉票，楊冪説：

“十六年前沒做到的，我今天長大了，你的出道位我來守護。”

這一年，周筆暢35歲了。

今年，是周筆暢出道的第16年了。

在經紀人謝欣的眼中，出道這些年，周筆暢在工作中總能將自己“想做的”變成“最好的”。

這或許也是周筆暢的迷人之處——在華語樂壇，一個憑藉選秀出道16年的女歌手，經歷過一些挫折與起伏，但是卻依然能夠擁有鮮活的生命力。

而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似乎也佐證了，周筆暢為何在娛樂圈裏，始終能夠擁有穩定度那麼高的人氣。

畢竟對於自己作品的努力與真誠，是這個時代最為珍貴的東西。

回頭看，16年前的那場選秀，將周筆暢一夜之間放置於娛樂圈的中心區域，而此後的日子，她開始不斷地逃離那個中心。

如今，周筆暢形容自己是娛樂圈裏的“邊緣人物”：“始終遊離於邊緣，不再到達娛樂圈的中心。”

但另一方面，周筆暢又從來不否認自己的努力，她説：“很多人説我與世無爭，實際上，我不爭的話，也不會現在還在大眾的視線裏吧。”

2020年，周筆暢出現在《乘風破浪的姐姐》舞台上，決賽現場，周筆暢以人氣投票第二的成績，最終成團，站在台上，周筆暢舉着獎盃説：

“謝謝所有一直在投票的朋友們，16年後，你們還是一樣的棒。”

 《乘風破浪的姐姐》決賽上的周筆暢

台下，那片屬於她的綠色燈牌，依然閃爍。

故事的框架總是有些類似，比如，16年前，周筆暢以第二名的成績，進入演藝圈，16年後，周筆暢再次以第二名的成績，成團出道。

不同的是，過去，周筆暢是“棋子”，而如今，周筆暢早已成為“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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