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仵作，大翻盤 | 專訪編劇_風聞

文 | 李清莉

編輯 | 趙普通

五月底的一天，編劇清閒丫頭坐在從北京開出去的高鐵上，左邊的大哥和右邊的女孩兒都不約而同地，捧着個手機在看《御賜小仵作》。隨即，她發了條微博調侃“自己坐在中間感動又不敢動。”

類似這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導演樓健身上。最近，樓健正在山裏拍一部新劇，有一天他到劇組住的酒店前台拿快遞，發現前台小妹也在看《小仵作》。他問：“好看嗎？”對方説：“蠻好看的。”樓健很開心，拿着快遞上樓了。

總是有些這樣的場景，在不斷提醒着《小仵作》的主創們，這部劇真的火了。

4月29日《御賜小仵作》開播，該劇講的是，唐中晚期，藩鎮割據，宦官當道。出生自西南仵作世家的少女楚楚，與斷案如神的安郡王蕭瑾瑜、景翊、冷月等人破謎案，聯手扳倒宦官反派的故事。

僅上線一週，《小仵作》就憑藉口碑出圈。社交平台上隨處可見網友的誇讚，其中被提到最多的就是它的劇情：“良心劇集”“全員無蠢人”“不把觀眾當傻子”等字眼，説明着它的出圈原因。

據云和數據顯示，《小仵作》開播次周進入連續劇“正片有效播放市場佔有率榜單”第8名，網絡劇榜單第5名。播出第4周，攀升至網絡劇榜單第3名，市場佔有率為6.21%。全網輿情熱度最高時，是會員收官前一天，也是《小仵作》上映第30天，排名榜單第2為 349.04，僅次於近日開播的《月光變奏曲》的354.14。

此外，《小仵作》豆瓣評分8.3分，是今年第5部評分8.0以上的劇集。近半月，“御賜小仵作”的詞條每天都掛在微博娛樂榜的熱搜上。

回顧5月，同期在播的不乏《風暴舞》《生活家》《八零九零》《驪歌行》等大製作、強陣容連續劇。作為一部評級不高，製作成本低，沒有明星演員和IP加持的網劇，《小仵作》到底憑什麼出圈？

在收官之際，**毒眸（ID：DomoreDumou）**與兩位編劇清閒丫頭和錢小白聊了聊。

“求真”是最重要的

《御賜小仵作》改編自清閒丫頭的原著《仵作娘子》。

清閒出生於建築世家，2013年時，她還在國外攻讀理工科碩士。閒餘時間就喜歡在晉江網上寫寫小説。

《仵作娘子》雖然是她第一部正式出版的小説，但此前在網絡上已經有過幾部完結的作品。《仵作娘子》最早也是連載於晉江網，那個時候，網絡上還沒有太多懸疑類的作品，編輯擔心網友不買賬，所以勸她寫別的類型。但因為對懸疑、探案類型的熱愛，清閒還是執着將它寫了出來。由於編輯的鞭策和網友的催更，小説的創作時間並不長，只花費了兩三個月。

小説的創作靈感來源於宋代著名法醫宋慈的《洗冤集錄》。看到這本書的時候，清閒就萌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宋慈是女性，是否還會有如此成就？什麼樣的男性會傾慕她？在工作時又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有沒有人能幫助她，她又能影響到哪些人？

“這就是原著最初的構想。”清閒告訴我們。

根據《洗冤錄集》改編的《大宋提刑官》也十分成功

彼時的錢小白還是個資深媒體人。兩人通過網絡認識，因為志趣相投，所以一直保持着聯繫。直到2016年，清閒丫頭碩士畢業，錢小白的媒體生涯也告一段落，兩人合計着“玩兒票大的。”看看能否將小説改編成電視劇。

但作為編劇行業的門外漢，着手改編並不容易。兩人先是寫了一份3萬字的大綱，以及1.5萬字的人物小傳，拿給了與錢小白認識了很久的導演樓健。那時候，市面上流行的多為大古裝、大女主劇，像《小仵作》這種“懸疑+”甜寵、熱血的類型比較罕見，也讓樓健眼前一亮。

作為資深導演，樓健之前的作品都以電視劇和電影為主，雖沒有接手過網劇，但他清楚不論最終用哪種形式呈現，都要符合故事本體論法則。於是，以此為準則，開始帶着二人共同改編《小仵作》。

編劇們形容，這個過程就像在完成畢業作品，樓健作為導師，是那個把控作品方向的人。

因原著是架空小説，沒有具體的時代背景，所以樓健提的第一個要求是，“一定要把故事放進真實的年代背景裏。”樓健認為，“求真”是創作者的基本原則，只有真實的背景，才能讓一切有據可依，觀眾看起來才不會感覺懸浮。

《御賜小仵作》劇中具有時代感的服化道設計

在這一步上，兩人沒有花費很久，因為女主楚楚的仵作身份，可選擇的範圍本就不多。“歷史上能讓女性為官的朝代會很少，所以很快就鎖定在唐朝。”錢小白告訴我們，“唐朝有女將軍、女皇帝，公主可以當將軍帶兵打仗，這個朝代可太精彩了。”

時代背景確定後，例如服裝、道具、建築等方方面面，在創作時也就有了依據。

緊接着，就是劇情的改編和人物的設計上，編劇們一直在做“減法”。減少多餘的支線劇情，去掉不必要的人設，但在邏輯上儘量保證自洽和完整。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兩人還經常會針對一段劇情，進行內部比稿，擇優錄取。為了保證案件的邏輯，採取一人設置“謎題”，一人負責“解題”的模式，來撰寫劇本，以確保合理性。大概就是在這樣的反覆驗證中，《小仵作》才得以高質量出現在觀眾面前。

一直以來，小説和影視作品習慣於“標籤化”，這樣便於宣傳，方便打造IP。例如，在原著中男主蕭瑾瑜是一個雙腳殘廢，體弱多病的冷麪王爺，作為從一品官員，平日裏執掌三法司，主要職責就是查案。業務能力也相當過關，堪稱斷案如神，是現下很受歡迎的，標準“美強慘”人設。

但在改編時，導演和編劇選擇去掉“雙腿殘廢”的設置，一是考慮到對劇情的幫助不大，二是在影視化呈現上不夠美觀，觀眾可能難以接受。所以，只保留體弱多病這一點，讓人物看起來不那麼完美，但更像個活生生的人。

更值得一提的是，劇中對於女性角色的刻畫。女主楚楚的夢想就是當一名好仵作，且貫穿人物始終。沒有在遇到男主後，就走入了等待被男主拯救、呵護的慣常套路。女二冷月也是一個不甘被“深宮大院”包圍的女子，所以常年在外行走江湖，練得一身好功夫。在楚楚涉險後，冷月出手相助，還告訴楚楚“女子保護女子是天經地義的。”

劇中女性議題的設置也得到了觀眾的認可

除此之外，角色的很多金句也被觀眾們反覆提及，蕭瑾瑜的“公門人若要求百姓自己日防夜防時時處處謹小慎微，那朝廷養我公門之人有何用？”楚楚説“希望不再有人欺負全天下的仵作”等等。

但這些並不是編劇刻意為之，而是在編寫時，二人就時刻提醒自己，所有的設計都要從人物本身出發。“當遇到感覺好像這樣設計也行，那樣設計也行的地方，我們就回看這個人物，用人物本身做判斷。”清閒告訴毒眸。

“我們做人物的時候，定了一個標準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初心，我們會很明確的把每個角色的‘初心’定好，所有的台詞、故事都從此產生，就不會跑偏。”兩個編劇向我們解釋道。

雖是“架空”但有據可查

雖然，唐朝的開放和多元，能給創作帶來更多可能，但依舊不能背離原本的歷史框架。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清閒和錢小白做了大量的調研：查閲史料，請教專業人士，親自到博物館考證……

儘量在原有框架之下，給《小仵作》加入了一些新鮮有趣“小巧思”。例如反切注韻法、蘇州商碼、過鎖等，希望在看劇的同時，能給觀眾增加一些“談資”。

全劇最核心的劇情之一，是男主發現父親蕭恆留給自己的線索，就是揭開當年叛亂真相的關鍵線索。“設計這段時，我們希望給這麼厲害的人，設計一個很牛的‘解題方式’。”

在大量翻閲史料後，編劇們從漢語言文學的範疇中，找到了“反切注韻法”。這個概念對大多數人來説非常“新穎”，實操時也可以落地。而留在布面上的數字，則是運用了“蘇州商碼”，三個數字為一組，代表一個漢字，與反切注韻法結合，便能揭開謎底。

觀眾也注意到了編劇的巧思

但在推進的過程中，兩人又發現了新的問題，雖然“反切注韻法”最早出現於漢朝，但是用“反切詩”來解密，則是明朝將領戚繼光發明的，導致無法直接將詩運用在劇中，兩位編劇只好硬着頭皮自己上。

“那首解密詩，是我們倆自己現場創造的。”清閒和錢小白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在劇中運用了不少新穎概念，但兩人表示：“我們可以拍着胸脯打保票，劇中的每一處都能做到有據可查，不是我們憑空想象出來的。”

除此之外，編劇們還做了很多額外的工作。

例如，許如歸從“如歸樓”密室中逃跑的橋段，密室作為推動劇情進展的關鍵，如何將其完美“鑲嵌”於廚房場景之中。清閒為了便於理解，發動了自己“建築專業”的技能，在不脱離唐代建築風格的情況下，將密室的設計和構造全部畫了出來。圖畫比文字更清晰、更直觀，也為團隊的交流節省了時間。

“好多沒法用文字或語言描述的空間場景，我們都是用這種笨辦法完成的。”清閒笑着説。

拍攝時，兩位編劇也是全程跟組。但凡鏡頭中能夠掃到的文字，例如字條、奏摺、密信等等，都是編劇現場撰寫的內容，與劇情相吻合。

不僅如此，製作團隊在細節上，也做了很多努力。比如被觀眾“封神”的21集，18年前叛亂的真相和蕭恆多年未回朝堂的原因被揭開，一封飽含着家國大義的自白信，將全劇推向高潮。音樂製作人和匯慧配合劇情發展，專門製作了一首屬於蕭恆的《平行世界》，作為該集片尾曲。為了保證觀眾的觀劇情緒不被打斷，平台特意還關閉了本集“自動跳過片尾”的設置。

類似這樣的細節，在《小仵作》中比比皆是。她們覺得如果這些小彩蛋被觀眾發現，也是一種樂趣，而喜歡拿着“八倍鏡”看劇的觀眾們確實將這些細節一一找了出來，還做了彙總。

豆瓣小組的細節彙總帖

有人稱“這部劇是邏輯怪和細節控的天堂。”編劇用這種方式，完成了與觀眾的“互動”。

**“我們兩個就像兩隻小蜘蛛，一定要把所有的網都織上才舒服。”**説到這兒，清閒和錢小白開心地握了握手，覺得自己成功了。

未來兩人依舊準備以組合的形式，進行創作。“有人問我們倆會不會二搭，我們不是二搭，是百搭。”

錢小白頓了頓，又開了個玩笑“不過下次再寫，我們可就不是這個價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