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杭州人才爭奪戰_風聞
朱思码记-朱思码记官方账号-2021-06-08 13:32
「少數人的硬派新聞」
朱思碼記-商業調查NO.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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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為螞蟻,爺為靴子。
在IPO叫停並接受約談、出台整改方案,CEO宣佈辭職的200多天是非曲折後,靴子中的另一隻,即將落地。
據朱思碼機日前獨家獲悉,螞蟻集團核心業務中涉及包括雲計算,小微小貸,個人信貸等業務的合規化整改與拆分方案或於2021年4月完成討論,具體內容細節將在晚些時候正式對外公開。
不過在另一方面,則是中國互聯網企業的市值排名在過去200天內發生了全新的變化。快手於2021年2月5日登陸香港聯交所,開盤後其市值一度衝破1.3萬億元,超越拼多多成為中國第四大互聯網公司,成為中國互聯網頭部企業的又一新貴。
與此同時,萬眾期待的字節跳動IPO雖然其官方再次宣佈2021年並無上市計劃,但其當前高達5000億美元的估值(估值包括海外業務TikTok),也足以對行業格局產生更具衝擊力的影響。而上述兩家新貴,幾乎同時決定在2021年開年後不遠千里來到杭州,選擇在杭州阿里總部隔壁建立新辦公室,甚至連騰訊也專為本地的雲計算人才而來。
正在裝修的字節跳動杭州濱江辦公室坐落於濱江區濱河路598號的星耀中心一號樓,總投資高達4200萬
國際形勢的突變,紅利接近乾涸的中國互聯網當下,2021年作為這一代互聯網企業上市募資的最後窗口時間已剩下不到半年。行業巨頭和新鋭上市公司的人資部門接下來面對的是一場真正的硬戰:上個時代,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企業依靠洗腦式的企業文化與異想天開的畫餅模式招賢納士曾風靡一時,但今天這些當年畫出的大餅無法填滿Z時代頭部人才的肚子時,真金白銀的回報成為了最赤裸裸的現實話題。
他們只是把夢想賣了,湊個搖號買房的凍資款。
企業的上市募資,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由於證券市場的政策性限制和出於對上市公司經營層面與投資者利益的考慮,使得媒體眼中的那些手持大量股票的“首富們”其實並不能做到悄無聲息的套現離場。但對於上市公司的絕大部分普通員工來説,他們手中的員工期權卻是關係身家性命的頭等大事。期權也成為企業薪資待遇、文化、員工福利、發展前景之外留住人才的最後一道保險——俗稱金手銬。
沉甸甸的分量鎖住了年輕人躁動不安的心,也拷住了對手們不斷伸向人才,勾引其跳槽的雙手,以此換取單位時間內員工對企業的忠誠與幫助——最終與企業形成利益聯盟,苟合為既得利益者。
此前,由於環境上北上廣深人才常年飽和狀態下的生存環境惡化,與豪強大廠雲集造成長期高壓狀態下的競爭壓力,間接促使當地政府推行兇猛的人才引入政策+阿里巴巴迅速崛起帶來可觀回報的杭州,在短短10年間成為中國互聯網指數最高,蟬聯年均人才流入量最高的中國城市。
但所有這些的故事卻因螞蟻萬億IPO戲劇性的被ban後,讓2021年4月拿完年終獎的阿里&螞蟻的員工,和落户杭州的人才與今年的應屆高校畢業生們,卡在了杭州的十字路口舉棋不定時,因為強敵們已經兵臨城下——圍繞阿里系人才和杭州高新人才的“戰略招聘”攻防戰此時正在火熱上演。
螞蟻IPO被ban後,來自快手、字節跳動人資攻勢對阿里究竟造成了怎樣的威脅?人才外流的結果又是什麼?
戰略招聘對於走向成熟的企業究竟帶有怎樣的意義?人資攻勢對己方和對方企業又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杭州互聯網的下半場,更多公司的入場會為這座城市帶來怎樣的變化?
內卷的社會,躺平卻總是無處安放。
選擇固然辛苦,但年輕人的內心還是會期待那種滾燙的人生。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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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0日下午,杭州西湖區西溪路556號。
那是一個天灰濛濛的星期一,互聯網公司習以為常的週會讓人焦頭爛額,天氣就像心情一樣。
多少年後,也許會有好事文人會用這樣一段酸溜溜文字來添油加醋這本該平白無奇的一天,亦或是把96天后的上海形容為:
外灘颳着猛烈的大風,黃浦江黑浪滔天,天空也是陰雲密佈。
不過事實上,上述兩天據考證顯示:恰好那兩天的杭州上海都是標準的大晴天,且陽光刺眼。
螞蟻總部大樓附近突發一次豔陽天的短時人工降雷:確切的説應該是數萬人在同一時間內同時進行嚎叫,怒吼,歡呼,吶喊後的傑作。關於彼時螞蟻的萬億IPO是否能幫助馬雲家族重奪首富榜,幫助阿里集團通過二級市場的融資後重新掌握行業競爭主動權的問題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確的是一旦上市成功,它將解鎖杭州幾萬個普通螞蟻員工家庭的金手銬,其住房問題,子女升學,改善生活,創業資金的問題都將一併解決。
不過人工降雷發生的106天后,隨着螞蟻集團IPO的叫停,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此前的平靜。但不平靜的是阿里在人力資源這條素來要求表現低調的戰線上,出現了異常而頻繁的動作與聲音:
4月26日,據路透社消息稱,螞蟻集團計劃向擁有無法兑現股票選擇權的員工提供零息貸款,希望以此提振士氣。
4月30日,據騰訊科技報道稱,2021年阿里將凍結此前長期以來貫徹的高管年薪5-10%普漲,轉向為基層員工提供跟大幅度的加薪。
5月10日,阿里日當天董事局主席兼CEO張勇首次公佈了53%的90後員工比例,宣稱已經持續升級內部轉崗制度,鼓勵取消週報,提高餐補,薪酬向基層員工傾向,並高調宣佈今年將擴大阿里的校招規模。
顯然,阿里上下當前正竭盡全力留住員工,原因與員工家裏的柴米油鹽,公司內部的雞毛蒜皮有着緊密聯繫。
阿里和螞蟻的期權股票並不能進入二級市場進行場內交易,它的模式是員工離職時根據公司最新市值來強制回收員工的期權,以公允價給到相應的報酬,阿里、螞蟻期權值錢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幾乎每年都在漲。
2018年1月當時螞蟻期權的價格是每股100元左右,但是在半年後螞蟻期權就迅速上漲,我2018年5月離職的時候價格是每股195.1元,而同期比我早幾個月走的同事跟我相差了整整1倍。
多位來自螞蟻的朋友跟朱思碼記一起算了一筆賬:根據螞蟻2021年4月底最新為了防止員工流失而進行激勵的零息貸款計劃顯示,其以合資格員工的受限制股票選擇權作為貸款支撐,而這些選擇權的價格卻是定在公司2018年融資之後(1500億美元市值)計算出來的水平。而據朱思碼機調查後獲悉,截至2021年5月的螞蟻金服根據上一輪融資後市值估算得出的最新期權公允價也同為:195元/股。
我們假設一位2018年5月加入螞蟻的員工,拋開2020年科創板上市後180天鎖定期內帶來的股價波動產生的市值變化的情況不計,如果該員工在2018-2021年期間並沒有獲得過晉升或其它方式獲得更多期權的情況下,那麼這位至少工作2年以上且具備行權能力的員工在過去3年間的期權收益幾乎沒有變化。

行權時間與期權強制回購實際價值示意
儘管員工期權仍然可以用4年時間全部拿滿,但強制回收的公允價目前水平仍然和2018年無差——當前公允價的變化可以作為直接證據表明——螞蟻金服當前的估值跌回到了3年前的狀態,而阿里巴巴當前的股價也從2020年11月的300美元左右下挫到了每股200美元上下,但更為可怕的是:當前螞蟻期權公允價和阿里股價水平僅僅只是當前螞蟻集團整改最終方案發布前的市場預期。
老員工持有的期權,雖然數量仍會隨着時間的變化而增長,但其價值卻在不經意間發生貶值,這便是士氣受挫,軍心開始動搖的第一個客觀因素。
螞蟻在整個集團的熱度已經低了很多了,遠沒有之前轉崗的熱情。現在的情況就是沉沒成本在這裏,沉沒成本不是很高的同學正在想辦法轉去集團的其他業務,mmc(社區團購,近場電商事業羣)是比較熱的,我周圍可能對淘系核心部門更感興趣一些。
關於轉崗和期權的歸屬問題,一位前阿里HRG向朱思碼記介紹稱,員工在公司就職期間,轉崗通道並不影響其期權的有效性,但也有一種例外的情況:
舉例阿里健康作為集團非全資的上市子公司和弱勢部門,員工一旦轉崗則無法享受阿里健康的期權待遇,但健康團隊可以根據該員工的等級和所在部門對其期權進行等價兑換,而與之相對的是健康團隊的員工如果從劣勢部門轉入集團,持有健康的期權則無法兑換成阿里的期權。
換句話説,儘管今天螞蟻員工可以像2008年阿里B2B退市前的裁員潮時那樣,通過開放轉崗等形式竭力把人才留在公司其他部門,並提供了足夠寬大的空間與平台,但轉崗仍然存在一系列包括在職時間、績效考核、業務需求在內的限制性條件,因此在某種意義上説,轉崗這條出路仍然更多的面向新人眼裏那些“既得利益”的老員工。
但對於沉沒成本很高的老人來説,他們錯過了離開的窗口期,老人現在走是非常不划算的,而新同學方面其實集團目前的激勵政策是非常高,説白了就是看未來價值——公司能給我帶來多少待遇。
因為螞蟻現在的狀態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沒人説出數來罷了,新進來的人已經不會考慮螞蟻上市這種事情了,而是直接看最新回購的公允價多少,期權談多少,所以恰恰外界説反了,IPO叫停後進來的員工和老人反而是能留得住的人,IPO前來的人才是問題
新人的問題出在了哪裏?顯然,新老員工的衝突在公司遇到困難時的凸顯,成為第二個客觀因素。
內網現在是比較精彩的。今年開工以來最大的變化是內網上新老員工的衝突因為政見和理念的不合而被放大了,老員工經歷了公司的成長,新同學來的時候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來,於是老員工在內網代表的是既得利益者勢力,而新同學是新一代打工人,他們代表的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在阿里奮鬥的普通人。
一位2020年11月加入阿里巴巴的95後新人告訴朱思碼記,作為新人他仍然比較敬佩老阿里,因為老阿里在內網傳遞了‘他們願意為這家公司去死’這樣的意思,當然這裏的‘為公司去死’必須打上引號,但是他相信是有很大一批老員工把公司當作自己公司和自己的事業來看待的。
由於阿里新人的成分五花八門,有校招的,有別的公司進來的,但是今天阿里這麼大集團了,業務和薪資待遇的想象空間已經明確了邊界,阿里、字節、快手、騰訊的期權薪酬都是明碼標價的倒掛在中國互聯網的任何一個角落,人資絕密的薪資信息差已經消失,説實在很多東西已經沒有秘密可言時,今天來阿里上班的校招基本都是手裏拿了不少於兩家公司offer的人才。
當公司不再是唯一選項而是對比後的其中之一時,打工者心態絕對佔了新人的多數。但這家公司前進的動力靠的還是以年輕打工人為主的新鮮血液,所以如果用創業階段那套東西來迎合兩撥不同人的時候,衝突就發生了。
個人崇拜?今天新人對馬老師的崇拜已經很淡了,這家公司如果沒有個人崇拜的話,其實和其他互聯網大廠沒什麼差別,如果這家公司也是僅僅靠看現實,看物質回報的話,前陣子內網那篇《致阿里》的驢學就是一個典型的新人想法:你們拿當年管中供那套模式給我們灌輸你們那些價值觀的時候,我們是聽不進去的,打工人非常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payback。
建炎南渡時高宗曾有:“西溪且留下”的名句,以此表達對杭州的不捨。而今天阿里人中的絕大部分當前仍然首先傾向留在杭州,進而繼續留在公司。
多年以來無數打工人背井離鄉來到杭州投身阿里的一個重要原因,除了"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中國最強互聯網公司的強者信仰外,更重要的是因為杭州相比北上廣深所展現的可愛。而今,當阿里遭遇困難挫折時,大多數人最終因杭州區位相比上述一線城市更好的生存環境而最終選擇留下,而由於阿里系在杭州的一家獨大,又間接幫助了其最大限度上避免北京百度系、金山系,和上海盛大系人才大量外流的被動局面。
不過杭州雖然自古以來就是西湖水的主場,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西湖水在18年前就已經不是一攤只會內循環的水泡子。從錢塘江引流的西湖水,最終歸宿還是要通過錢塘江流向東邊的大海,而同理的是在西子湖邊工作的人才也不會因為沉醉橙色信仰而停止前進的腳步。
只有時間才是是季節變化的主場。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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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杭州餘杭區阿里西溪園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隸屬快手公司“戰略招聘”團隊的幾位朋友正在與一位年輕的阿里P11進行着最後的磋商。快手方面給出的offer待遇優厚,並明確該職位的直接彙報關係為宿華,或宿華-1,且同意為其組建新團隊的想法,但雙方的這次談判並沒有給出實質性的答覆。
上述一幕僅僅只是快手在杭州地區對阿里系高端人才的一次非常平凡的出手記錄。相比基層員工,高管的去留有時甚至會成為行業性新聞話題。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的2021年3月26日。快手電商在杭州高調舉辦了引力大會,會議地點選在了位於歷年淘寶商家大會、阿里媽媽武林大會,和阿里系平台招商的指定合作酒店——杭州西溪喜來登,而這次宣講+招商會議的時間也恰好卡在了天貓年初第一次大促“新風尚”的時間點。
在首次登台亮相的全體快手電商管理團隊中,我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阿里巴巴資深產品專家範理(六郎)自2020年12月離職被曝出加入快手後,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杭州,並以快手“六郎”的身份登台。有意思的是六郎的老闆,第一個上台演講的嘉賓——快手電商負責人,電商副總裁,經管委成員的笑古,在加入快手前來自微博,其所在團隊恰好長期對接淘寶,稱得上又一位阿里的老熟人。
無論走外部招聘還是部門轉入,人走人回的問題從來都是需要非常謹慎而低調的。高管的離職對外從來不會以績效不達標來解釋其離職原因的,因為如果經常發生這樣的新聞會顯得公司人事動盪,所以才有了強制手段:金手銬用離職後期權失效的經濟損失來遏制跳槽離職,其次是對於回來的人,原則上兩年內不得晉升也是防止進進出出造成的次生問題
來自前阿里HR團隊的一位負責人告訴朱思碼記,管理層的人事變動對於公司業務造成的打擊,團隊士氣的影響,甚至PR層面的負面困擾都是極具威脅性的:陸奇的離職,向海龍的出走對於百度公司的傷害有目共睹。他也指出百度在人才管理方面存在激勵措施不當的諸多問題,並介紹在崔珊珊迴歸前的百度人資缺乏實際的核心負責人,甚至百度人資一位資深總監居然也被他們團隊挖來成了同事,因此今天百度的衰落與彼時人資部門的管控失當存在直接關聯。
崔姍姍迴歸百度後發動積極有效的人資攻勢,成為百度後續逐漸穩住陣腳的關鍵因素之一
不過世事難料,今天阿里方面所面臨的人才流失問題也成為比業務方面進展更頭大的新問題。但是更為現實的問題是:來自阿里系的高端人才,為什麼會對快手這家公司產生興趣呢?
答案顯然與快手招聘在杭州地區的積極攻勢有着直接關聯。
據朱思碼記向國內某知名招聘平台方面求證後得到的數據顯示:僅2021年4月春招期間快手在杭州地區單月的HC數量是美團的5倍,字節跳動的7倍。其目標職位從電商行業運營專家到前端開發,數據工程師,產品經理一應俱全。而快手正在裝修的杭州辦公室地點——歐美中心EFC澳洲中心距離阿里巴巴西溪園區的直線距離不到3公里。一系列針對性的動作已經無法用巧合進行掩飾,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快手正在不遺餘力的挖阿里的牆角。
坐落於餘杭區歐美EFC澳洲中心的快手杭州總部
原因出自螞蟻IPO被ban後對於員工最沉重的打擊並非自己的套現失敗,而是快手在香港的成功上市: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當年無數用理智拒掉快手offer而加入螞蟻、阿里的一線人才,或許絕對想不到這家印象裏除了會表演直播吃屎,或者鞭炮炸褲襠外一無是處的三四流公司能用幾年時間躋身中國互聯網第一梯隊,而更為受不了的是在未來2個月後的2021年8月:快手的一大批員工期權鎖定期就將結束。面對加入快手的前同事、同學的朋友圈裏分享自己買房買車,享受財富自由的畫面時,這種心理上的落差最讓人感到崩潰。
當然同樣的問題,也發生了在快手目前的最大競爭對手——字節跳動這邊。在宣佈2021年沒有IPO計劃後的5月20日,創始人張一鳴卸任集團CEO職務,並由聯合創始人兼前人力資源負責人梁汝波接棒後,字節跳動人資部門就迅速以郵件形式向現任員工和前任員工發了一次股票回購的活動:
郵件中表示符合條件的股東可以在2021年6月20日之前提出申請,出售持有的股票。現任員工以每股126美元,前任員工為每股100.8美元價格。
顯然,上述做法與螞蟻的無息貸款,阿里方面的大幅加薪等激勵措置的意義極為接近。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針對企業發展戰略的有效規劃,通過縱深維度思考人資問題,進而面向組織核心業務並通過精準執行來支持業務的需求的招聘行動,或許已經將原本人力資源部門中傳統的招聘職能提升到了一個更高階的概念——戰略招聘。
在中國互聯網過去20年的歷史中,今天耳熟能詳的巨頭們一次又一次的通過戰略招聘的這條秘籍為自己找到了可靠的隊友,幫助自己公司成就霸業的同時,也讓這些人成為新公司內外的焦點人物:騰訊的劉熾平,張小龍,姚曉光。字節跳動的女張楠,郭列,周受資,Alex。阿里的關明生,衞哲,張勇,蔣凡。美團的幹嘉偉。京東的徐雷,陳生強,百度的俞軍,小米的盧偉冰……
在戰略招聘這個領域裏,快手這家年輕的公司絕非善類,當中最直接的例證便是快手今天的最高權力機構——經管委成員CEO宿華,首席增長官馬宏彬,社交負責人王劍偉(Thomas),三位核心負責人都是其戰略招聘帶來的直接成果。
我們戰略招聘團隊不負責某個具體業務線,整個招聘團隊分兩部分,一個是for業務,例如技術,運營,產品,一個是for戰略,我們團隊foucus整個經管委,獨立於其團隊。其實我們現在並不會特別關注特別特別高級的管理層,一方面我們SVP就是阿里來的(嚴強),其次還是老闆們的需求,畢竟我們的服務對象還是他們。我們的壓力其實並不大,畢竟每年我們這邊一年也招不了幾個人,自由度更大一些。
來自快手戰略招聘團隊的一位朋友告訴朱思碼記,由於快手上市後企業處於上升期,其產品和業務線的廣闊,使公司的團隊規模和平台空間變大,因此快手目前戰略招聘的側重點還是關注年輕高潛,尤其是40歲以下精力充沛的高管。他指出因為公司業務重合度很高,這一方面他們和同在杭州建立據點的字節跳動人資團隊的思路非常接近,而他們招聘的着力點將30歲和30歲以上作為界限。
不過我們對於空降高管的管理還是有一些要求的,理論上不會空降特別高職務或獨立業務線第一負責人,畢竟大部分人對我們這家公司還是不夠了解,這樣目的是為了避免拉山頭的問題。
巧合的是,字節跳動方面也採取了與快手十分相近的組織架構與人資策略。據接近字節跳動人資部門的一位朋友介紹,其公司各大業務線的1號位幾乎沒有採用過外部空降模式,且1號位負責人背景多為在外部擁有多年創業經驗的前創業公司高管或CEO,但其1號位的手下均為BAT在內的各大互聯網公司空降的一線管理人才,這種模式的好處同樣也是能夠有效防止拉幫結派的情況。
不過探尋快手近來在杭州的一系列動作,第一個問題是為什麼他們會對阿里系人才如此傾向?
道理很簡單,是因為阿里的強競業協議中把我們排除在外
來自快手招聘團隊的一位朋友向朱思碼機介紹稱,在阿里口徑體系裏一直認為快手不具備與其競爭的資格,弱者形象恰恰促使了阿里系各類人才在流向快手時一路暢通無阻,這也大大減輕了快手人資招聘團隊的工作阻力。關於強競業協議的威力有多麼巨大的問題,顯然在面對同樣的問題時,與之形成鮮明對比是字節跳動與百度之間雙方所給出的答案:
字跳現任電商負責人BOB(康澤宇)在離職百度加入字節跳動後便遭到了來自百度人資的訴訟追殺,最終康澤宇敗訴並賠償百度共計83萬餘元。
字節跳動旗下西瓜視頻原負責人宋健,在其離職並加入百度擔任好看視頻總經理前的創業前後,也曾受到過來自字節跳動方面的阻力。
第二個問題,是為什麼選擇在杭州設點?
首先是成本問題,阿里核心部門都在杭州,電商的商家和MCN機構也都在杭州,我們如果把北京團隊全部搬來杭州首先成本太高,而且杭州互聯網公司的普遍薪資到今天比北京仍然會低20-30%,成本優勢明顯。字跳把華東總部放上海是因為上海市政府給了很好的條件,所以電商他們把核心部門搬到了上海,而上海距離杭州很近,虹吸效應明顯。
其次是考慮人才個人的需求,很多人在杭州生活很長時間如果要求去北京的話,很容易牽扯其他問題,例如孩子上學,住房,父母,所以他們的心理成本很高,因為從招聘的年齡段推算他們應該都是80後為主,這個年齡很難有人會有魄力不顧一切的去北京發展,這也是在杭州設點的原因之一。
其實如果從人資角度看問題,顯然大公司新業務在全國範圍的順利開展,與企業的多地協同辦公,和員工個人生活有着直接的關聯:歷史上阿里對北京大文娛和電商部門的佈局,騰訊在上海對遊戲業務部門的佈局都是有過經驗教訓的。就目前而言,在這個領域中歷來主張分佈式辦公的字節跳動顯然值得包括快手在內的絕大部分同行的學習。
第三個問題,是同樣為阿里和杭州人才而來,也同樣佈局電商業務為主,但快手和字跳的佈局方式卻存在着諸多的不同?
字節跳動與快手:商業化與電商團隊架構示意圖
如果從兩家最新公司的最新架構角度看,快手在杭州的核心部門為快手電商團隊,最高負責人笑古的直線彙報關係為公司創始人程一笑,而商業化團隊則是自2020年人事變動後的最高負責人為首席增長官馬宏彬,其彙報關係為CEO宿華,僅僅從當前架構上看商業化團隊與電商團隊在快手全公司的架構層面屬於平級。
但在字節跳動方面,情況則有着較大的差異:字節跳動電商業務最早誕生於抖音產品團隊,而整個字節跳動的過往的商業化業務均劃撥到現任中國區董事長,商業化業務負責人張利東麾下。據悉,此前在爭奪電商業務歸屬權的問題上,張利東推舉現任商業化團隊2號人物浦燕子負責的設想與女張楠存在分歧(此消息未經核實),最終由此前來自海外業務的BOB成為張一鳴和公司高層認定的最終人選,但其本人與浦燕子彙報關係平級,仍然需要向張利東進行彙報。
也就是説,今天快手電商團隊的獨立性至少從架構上要高於受制於與廣告等其他商業化業務協同的字節跳動電商團隊,包括字節跳動電商在上海的佈局也同樣需要圍繞商業化團隊的協同展開。因此快手電商選擇在商家、貨源和行業運營專家聚集的杭州落地,而字跳電商則在國內大牌,和海外品牌駐華辦事處雲集的上海建立根據地,這標誌着兩家公司存在截然不同的電商發展思路和存在明顯區別的打法。
不過杭州與上海一衣帶水,長久以來杭州人去上海發展的現象在杭州互聯網崛起後開始發生倒轉,甚至連上海籍的阿里CEO也是杭漂一族。也正是由於兩地人才之間的流通,使得上海最先成為全中國最早獲得阿里系人才的地區——最近5年崛起的上海系互聯網公司中,都能找到大量阿里人才迴流上海的跡象。
一位來自人資圈的業內人士告訴朱思碼記,阿里系人才目前對於絕大部分的公司來説,其飢渴程度已經淡化不少,一方面是上海和杭州距離不遠,使得兩地電商人才的流通,拼多多崛起背後與其面向阿里發動強烈的人資戰略攻勢有着直接原因。
而另據朱思碼記瞭解到,由於阿里人才的大量湧入,導致拼多多的HR部門近期甚至關閉了面向阿里系人才的B端HC,僅保留C端職位。今天,原本阿里系獨家的電商人才在各大公司已經普及,字節跳動的上海團隊,美團點評的上海部門,小紅書以及一大批上海本地生活與電商相關的公司都成為當中的主要的獲益方。
對於任何一家想要保持神秘感的公司來説,當所處行業已經沒秘密可言時,如果想要繼續保持神秘感,要麼是其創造出更深的神秘,要麼只能屈服於人們愈發暴漲的功利。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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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常升起,生活總要繼續。
阿里在利空出盡後,卻是一片員工利好。
5月16日,在暴雨滂沱中,湖畔大學在氣焊槍下進行更名,從此全中國唯一能領略湖畔課堂風采的地方只剩下了阿里面向總監級別以上管理人員的內部培訓項目——“百年湖畔”。儘管在過去5年這家公司的雙11成交額又翻了5.5倍不止,但是在標榜對外“每年輸送1000位10年以上的人才”的概念之餘,也讓20萬員工進出公司的記錄導致今天工號突破了30萬大關。
於是,事發6天前的5月10日阿里日當天,逍遙子除了公佈了關於取消週報制度,升級內部轉崗制度,提高餐補和麪向基層的薪資利好政策外,也邀請了淘寶特價負責人七公也首次以合夥人身份對外亮相。公司將提拔新任合夥人目光重新回到了這位在公司默默打拼奮鬥長達18年的老將身上,這似乎表達着曾經外來和尚會念經的時代已告一段落,這家公司正在重新正視“自己人”,顯然也是看到了問題所在。
快手,當員工即將享受財富自由之餘,公司卻苦苦思考着曾經谷歌,facebook,阿里巴巴上市後那些幸福的煩惱。
杭州餘杭區歐美EFC澳洲中心T6-T8單位的裝修即將竣工,當前的招聘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推進中,面對8000億GMV的全年目標已是箭在弦上,和大促雲集的Q3即將襲來之際,蕭薔之內持股老員工的套現離場或將成為快手上市後的第一次重大挑戰——離職潮的發生。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面對人性的複雜問題時,即便公司和企業家有萬般情懷也無法阻擋人走人留。“擁抱每一種生活”既是一句平台面向用户的口號,也是公司一種尊重每個快手員工選擇的態度。但平台和公司所做出的產品,和所倡導的世界觀能讓人駐足鼓掌,就像快手的同行——Bilibili那樣,讓每個用户和員工都成為精神股東時,就能少一些功利主義的追求,而多一些不問為什麼的堅持。
字節跳動,為了籌備那個足以掀翻中國互聯網現有格局的IPO,當前仍在不遺餘力的發動人資攻勢積蓄更多能量。
恐怖的盈利能力,廣闊的業務空間,強勢的企業文化和產品力,讓這家公司具備了幾乎所有偉大企業的基礎條件,甚至今天分佈於中國各個城市辦公的字節跳動員工工牌都能成為一種流行文化符號——這家公司在已經成為中國各大高校應屆畢業生和互聯網人求職第一選擇的同時,仍然在不惜重金向各家公司吸收人才:字節跳動當前的戰略招聘思考維度已經從滿足戰略需求的層面,提升到了“戰略儲備”的高度,這如同就像當年張一鳴早年曾不惜百萬年薪留下人才以防止其流入對手之手的思考邏輯一樣。
與此同時,截至2021年Q2中國互聯網最重磅的人事變動仍然發生在字節跳動身上。小米的前“少帥”,公認為雷軍接班人之稱的周受資於今年3月24日突然宣佈離開小米加入字節跳動,成為公司新任CFO,並在37天后被任免為全球目前公認最難當公司CEO——TIKTOK CEO。深諳制衡之道的新加坡人,如今成為張一鳴卸任後,挽救TIKTOK和打包全球化業務,並最終發起IPO的最後一張牌。
而杭州,一個逐漸從Easy轉向Hard模式的準一線城市,伴隨更多大公司和更多勢力的進入,讓落户本地的人才也在成熟中並恢復理智。
由於本地新房的搖號限購政策,二手房倒掛存在導致的諸多現實問題,使得新老杭州人的生存成本正在一步步向上海看齊,儘管這裏仍是今天全中國對互聯網人才和應屆畢業生最包容、最扶持的城市,但它曾經的可愛卻也在逐步散去——甚至淘寶城隔壁售價高達千萬的豪宅中籤率,居然都已經跌到了個位數。
當對比一線城市的劣勢,在生存成本上升後的持續放大,首先帶來的變化是女生選擇落户杭州的比例要遠低於男生——最有力的例證便是杭州高新人才最密集,那個女將如雲而聞名的阿里巴巴,女員工比例從上市前的40%以上降到了今天逍遙子嘴中的「1/3以上」,不得不説是一種遺憾。然而選擇留下的男子漢們雖然已經輸給杭州的房地產,但他們仍然沒有向這座城市認輸的意思。就像同學、前輩、父輩們不曾向北京,上海,深圳,廣州認輸那樣。
企業的內卷可以逼着人才倉皇撤離,但城市的內卷卻讓人無處躺平。
不死的慾望,是疲憊生活中唯一的英雄夢想。
年輕人,至死方休。
朱思碼記(ID:zhusimaji88) ,專注剖析電商零售行業,解讀人物,重讀行業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