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陪玩的自我修養_風聞

　　作者|劉小土

　　編輯|李春暉

　　幹遊戲陪玩的第三年，小幻（化名）悟出了一個道理：只有不開竅的直男，沒有難賺錢的陪玩。

　　小幻上大三時，遊戲陪玩行業剛剛興起。遊戲玩得不錯的小幻跟風入了行，幻想着靠興趣賺出第一桶金。結果折騰了半年，他所有平台的接單量加起來都沒能破百，掙的錢就夠買點桶裝水。

　　好在小幻商業嗅覺敏鋭，及時察覺到陪玩的重點不在遊戲，而是情感服務。他迅速放下技術扶貧的執念，揣摩起女老闆們的需求喜好，事業自此迎來轉機。在“富婆”們的幫襯下，小幻的身價一路飛漲，今年初還開了家工作室，開始培養起新人。

　　幸運兒在哪裏都是少數。放眼望去，更多男陪玩還在苦苦掙扎。其中不乏技術和顏值不輸小幻的，卻始終得不到“老闆”垂愛。一位小哥接受完硬糖君採訪後，怯怯問“姐姐買我一局嗎”的模樣，真真我見猶憐。

　　不過，小幻極其反感外界將其成功輕飄飄地歸結於運氣。在他看來，這行的機會窗口一直都在，甚至越來越大，“沒闖出頭的多數是找不準自己的位置”。

　　“我不喜歡賣慘出單，這屬於無效拉客。如果一個男陪玩接完單，沒辦法讓老闆説‘我還要你’，他就是不合格、不合適。”小幻説。

　　女老闆駕到

　　畢竟是從最低谷艱難爬上來的，小幻深知為何技術型男陪玩的生意難做。

　　這些陪玩很少打理賬號，發幾張漂亮的遊戲戰績，傳一張仰角的自拍頭像，就敢擺攤吆喝。入行時，小幻也是這樣全靠整活兒刷存在感，接待過的老闆八成是男性玩家。

　　可技術扶貧這條路註定難走。他們技術再好，在圈內也算不上真正的大神玩家。十五塊錢一局，老闆要求百分百的勝率，性價比低的可憐。小幻曾因手感差連輸幾場，把老闆氣得破口大罵，不得不免費贈送兩局賠罪。

　　有單可做已算不錯，還有不知多少兄弟幾個月無人問津。有段時間，眼見身邊的女陪玩賺得盆滿缽滿，小幻動起了歪心思，打算買個變聲器裝女生，撒嬌賣萌來混口飯吃。

　　好在，持續湧進陪玩平台的富婆們，及時打消了小幻弄虛作假的念頭。

　　去年起，小幻頻繁接到女用户下單，他隱約察覺到陪玩圈的女老闆變多了。

　　他的直覺是對的。數據顯示，2020上半年比心陪練平台的女性用户同比增速超過150%，是男性用户的7倍。

　　發生了什麼？這段時間，短視頻裏掀起“點個男陪玩”的創作熱潮，女網紅們的嚐鮮體驗擾亂無數芳心，又一次製造了驚人的帶貨效應。不知不覺間，找陪玩竟成熱門男色消費。

　　而原本正經歷畢業分手之痛的小幻，此時索性化悲憤為力量，精心運營起陪玩賬號。他撤掉舊頭像，砸重金拍了張寫真照換上去。“立竿見影，我的頁面訪客暴漲，粉絲量光速破萬啊。”

　　有心的男陪玩大多在順勢轉型。硬糖君點開陪玩軟件的廣場，滿目皆是猛男鮮肉的寫真，鮮少再有死亡的懟臉自拍。一頁頁刷下來，無產階級硬糖君都有了幾分後宮選妃的尊貴感。

　　當然，光靠照片可無法讓富婆痛快翻牌子。小幻專門向幾位女陪玩取經，學習取悦老闆的“媚術”秘法。

　　“競爭對手那麼多，你肯定得讓富婆一下就看到你的特點。她們都喜歡聲音好聽的陪玩，我一口氣錄了幾十條語音介紹，最後選了朋友公認最好的那條。”小幻回憶道。

　　小幻還在廣場、直播間裏瘋狂營業，絕不放過任何勾搭富婆的機會。比起那些“高冷”陪玩，他的網絡形象確實更具真實性、故事性。就這樣，小幻成功俘獲了女老闆的芳心，生意肉眼可見地紅火了起來。

　　去年七月起，小幻每天至少要玩12個小時的遊戲，月收入基本能穩定在萬元以上。而按全職陪練平均月收入7858元的標準，他顯然已經跑到了行業前列，但也很快便會面臨業績見頂的瓶頸。

　　小幻清醒意識到，用時間來換錢絕非長遠之計，他需要挖掘更沉浸、更極致的情感服務。

　　老闆變“老婆”，業績翻三番

　　眼下，陪玩早已從遊戲的衍生服務，徹底變成了獨立的情感商品。小幻的女老闆們早就沒有了上分的慾望，只是想找個“樹洞”排解下孤獨和無聊。

　　但對廣大直男陪玩來説，談心可比上分難多了。“男老闆好糊弄，女陪玩喊幾句‘哥哥真棒’‘辛苦啦’就能輕鬆搞定。女老闆雷區較多，尺度把握不好容易冒犯對方，留下油膩男的印象。”小幻告訴硬糖君。

　　不過，女老闆忠誠度極高，關係一旦處到位，消費力、復購率都非常驚人。這意味着男陪玩如果能擁有幾位固定富婆，就不再需要自己出台搶單，亦可獲得源源不斷的收益。

　　做到這種程度需要技巧。在廣撒網階段，一段語音、幾張照片或許就能勾起富婆的好奇心。可想要進一步強化關係，男陪玩必須具體到顏值、性格、才藝等細分屬性，進行全方位自我包裝，儘量打造女性心中的理想形象。

　　男陪玩的內卷就這樣開始了。去年底，小幻開始頻繁泡在微博、小紅書學習時尚知識，糾正自己的“直男審美”。

　　為了進一步開拓線下業務，小幻隔三差五跑美容院做保養，甚至一狠心割了對雙眼皮。“以前完全沒想過。可陪玩就是一種商品，你不捯飭起來，富婆哪有興趣瞭解你啊。”

　　外在形象的提升能夠短期速成，情商培養則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為此，小幻研究過各種撩妹指南，尋找年輕女生喜歡的話題，生怕接單時出現冷場尬聊的場面。用他的話説，談戀愛都沒這麼上心過，愧對前任。

　　重金求陪玩的女老闆，或多或少都有情緒焦慮。她們想在遊戲裏宣泄，卻經常遇到不解風情的直男，遭受“人菜癮大”“腦殘操作”等惡意攻擊。這種情況下，男陪玩只需給予其適當肯定，便會被襯托得清新脱俗、浪漫可愛，拉一波基礎單不成問題。

　　接下來，主動刷臉、及時讚美、表達偏愛等互動方式，則可以快速增進雙方的親密度。總之，接待老闆沒有輕鬆之説，時刻都得維護這段關係。小幻花兩個月才抱上的大腿，幾天沒留神就被隔壁“頭牌”搶了過去，這行競爭也是相當激烈。

　　而等一整套功夫做完，陪玩和老闆的關係必然已變得曖昧起來。這是最關鍵時刻，小幻將施展“虐粉”手段激起富婆的保護欲，全力拿下冠名機會，撈幾筆快錢。

　　所謂冠名，是老闆打賞陪玩的一種形式，分為日冠、周冠、月冠等檔位，價格隨着陪玩咖位波動。就説小幻，誰想把名字掛在他遊戲暱稱後面半個月，就得花上兩三千。若再帶“情侶”“金主”的標識，那是另外的價錢。

　　短短半年時間，小幻接單價、冠名費翻了三番，但從沒有老顧客抱怨過貴。他生日的時候，有些女老闆還會主動送香水、潮鞋給他。小幻告訴硬糖君，他最瘋狂的一位老闆都快訂婚了，毅然決然地跟男友分手，拿着房本要加小幻的名。

　　“在我這裏，幹陪玩這活的思路，其實跟酒吧營銷、日本牛郎沒啥區別，都是販賣情感嘛。”小幻毫不避諱地自嘲道。面對吃軟飯的吐槽他也不在乎，畢竟月入三、五萬實在太香了。

　　陪玩能成事業嗎？

　　拒絕假戲真做，別在老闆身上投注過多私人感情，幾乎是每個公會給陪玩的忠告。但總不乏走心富婆想甩掉“網絡老婆”的身份，向小幻大筆砸錢示愛，要求發展成真情侶。

　　“老闆賞再多的單，你也不要輕易動搖軍心。即便一時衝動做了錯誤選擇，也最好儘快結束掉這種脆弱關係。”小幻的語氣很堅決。

　　事實上，抖音、微博常有老闆爆料，陪玩要求其一次性下滿520單，雙方便能以“固配”的形式暫時確定網戀關係。前期磨合順利的話，他們還可以“奔現”，捆綁得更深一些。

　　比起男老闆，富婆的愛明顯長情許多。陪玩圈裏也確有男生停船靠岸，在接受白富美的追求後，成功過上夢想生活。

　　小幻很反對這種做法。在他看來，陪玩經過層層粉飾才成為“完美”的情感商品，而這一切在現實中極其易碎。

　　這是經驗之談。今年初，小幻也架不住離異富婆的猛烈攻勢，嘗試玩起了網戀。誰知對方控制慾極強，三五不時來查崗，導致他難以正常工作，嚇退了一批忠誠的老客户。

　　“幾萬塊錢買斷自由，這錢賺得不值還憋屈。好在我當斷則斷了，不然肯定會被當成論壇八卦公開處刑。”小幻慶幸道。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在社交媒體裏，常有一些千金散去仍求而不得的女生，痛陳男陪玩設下殺豬盤，使其身心俱疲人財兩失。

　　小幻早早認清當陪玩沒未來。隨着年紀見長，他開始有些疲於社交，“總有一天會舔不動的”。於是，他抓緊機會弄了家陪玩工作室，招來一幫更年輕的小夥，做起了“陪玩男團”，讓年輕人幫自己掙錢。

　　身為圈內老人，小幻的優勢在於擁有穩定資源和渠道。他把新人放進幾個陪玩大羣裏，定期搞冠名競價、男團打包、老客免單等福利放送，火速幫其打出了知名度。

　　“新人現在去公會熬，競爭對手那麼多，半年都未必能出頭。我這裏雖然招人嚴格，但培訓下，上手就能開單。只要肯幹，分成也絕對讓人滿意。”小幻對工作室的運作情況很滿意。據他透露，團隊沒幹幾個月的兼職陪玩，月收入都可以做到四五千。

　　年輕人想順利留在小幻的工作室並不簡單。小幻會根據老闆的點單量和評價度，在團隊內部採取末位淘汰制。如果新人活兒不好，極有可能失去派單的機會。“我手頭有個00後男生特別會來事，搞得幾位老闆爭風吃醋。他的冠名費拍到過5200/月，真的是歷史新高。”小幻難掩笑意。

　　以老帶新的“陪玩男團”反響極好。四個“男保鏢”的尊貴服務，可以帶給富婆極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容易收穫回頭客。而女老闆體驗完，往往都會帶小姐妹來嚐鮮，發展出更多新資源。

　　“做到固配級別的話，你肯定要熟練掌握老闆的一些信息，比如説生日。等到了這些特殊日子，及時去她們面前晃晃，還愁沒生意？”在小幻看來，沒人永遠從事陪玩，但永遠有人需要陪玩，這一行的想象空間還很大。

　　硬糖君的一位朋友，為養男陪玩如今已兼職做起了手作生意，真有點日本妹“打工捧牛郎”內味了。

　　陪玩、健身教練、舞蹈老師……乃至偶像，都是渴望文藝作品般戀愛卻又苦無理想對象的當代浪漫少女的情感代餐。換個思路想想，男色消費愈加直接，也算是兩性平權進步的一種表現。上世紀30年代上海女性雜誌寫的《如何玩玩男子》，在新中國理想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