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經濟學院教授：或許不久，美國又會來重點關注貿易赤字問題_風聞

我們認為，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衝擊以來，美國無視對外貿易赤字，並不是不關心外部不平衡，而是這種外部不平衡有助於美國激進的宏觀政策的實施。一旦美國經濟取得了實質性修復，美國經濟進入了擴張區間，外部貿易赤字問題就很可能會被重新提上美國對外經濟政策的議程。

2020年疫情爆發至今，美國對外經濟政策基本沒有考慮外部不平衡問題，美國在這個階段沒有出台關心貿易赤字的重要政策。這就不禁要問：2018年美國發起貿易摩擦的起點是關心貿易赤字，為什麼隨着貿易赤字的增加，美國在這個階段為什麼又不關心貿易赤字了？

當然，我們可以説，疫情防控是最重要的問題。在疫情防控階段哪還有精力去關注貿易赤字問題。進一步分析，我們就會發現在這個疫情衝擊階段美國不關心貿易赤字問題是為了美國財政赤字貨幣化，是為了利用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動用更多的全球資源來防控美國的疫情，對沖疫情對經濟的負面影響。

從美國經常賬户貿易的情況來看，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美國貨物貿易逆差是不斷增加的，貨物貿易逆差從疫情爆發前2020年2月份的大約604.0億美元上升到2021年3月份的約915.6億美元；服務業貿易順差從2020年2月份的大約224.0億美元下降到2021年3月份的約171.1億美元。貨物貿易逆差的擴大和服務貿易順差的減少共同加大了美國對外貿易赤字。疫情爆發前2020年2月美國貿易赤字為380.1億美元，2021年3月份上升到744.5億美元，大約1年的時間，美國經濟對外貿易月度貿易赤字幾乎增加了一倍（圖1）。

圖1、美國經常賬户貿易情況（單位：百萬美元）數據來源：Federal Reserve Economic Data,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t. Louis.

從美國的貨物進口來看，隨着2020年3月份出台的2.3萬億美元經濟救助法案開始，美國貨物進口從5月份開始上揚。2020年5月美國貨物進口數量大約為1665億美元，到了2021年3月達到了2344.4億美元，月度增長了679.5億美元。從中國的進口在2020年3月是階段性的低點，為198.1億美元，到2021年3月增加到422.3億美元，佔美國貨物進口的17.2%。這一比例雖然與圖2中2018年10月份的高點23.8%相比有所下降，但依然保持在這幾年的正常水平。

圖2、 美國貨物進口數量（單位：百萬美元）數據來源：Federal Reserve Economic Data,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t. Louis.

因此，我們就看到一個現象，美國貿易赤字不斷加大，但美國並沒有關注對外貿易赤字問題，根本原因在於現階段的貿易赤字有利於美國激進宏觀政策的實施。

在過去1年的時間裏，美聯儲超常規的“爆表”，財政實施了3輪直接發放救助金。截至2021年6月3日，美聯儲總資產高達約7.94萬億美元，比2020年3月5日的4.24萬億美元高出3.7萬億美元。2021年6月3日美聯儲總資產持有的國債數量約5.12萬億美元，而在2020年3月5日持有的國債數量約為2.5萬億美元。相當於説，美聯儲在大約14個月的時間裏，為美國財政融資了2.62萬億美元。

美聯儲如此巨大的流動性釋放與財政轉移支付相配合，導致了2020年美國GDP同比下降3.5%，但居民收入同比增長了6.3%。居民購買力支撐了美國消費的增長，也導致了美國進口了大量的貨物，貨物貿易逆差再創歷史新高。貿易逆差也使得美元順勢流出美國，帶來了全球流動性的泛濫，降低了美國國內通脹的壓力，但帶來了全球通脹的壓力，像大宗商品價格的上漲與美元流動性的泛濫直接有關。從這個角度看，美國大規模的經常賬户赤字或許是現階段美國願意看到的，起碼不反感貿易逆差。

從金融循環的角度來看，美國對外投資淨頭寸在1年多的時間裏也出現了大規模的負增長。圖3顯示，從2020年1季度開始，美國經濟對外投資淨頭寸出現了明顯的增長，而且2020年底比2019年底增長了-3.04萬億美元。截至2020年底美國國際投資淨負頭寸達到了14.09萬億美元，這就是説美國居民持有的國外金融資產比負債少14.09萬億美元。

圖3、 美國經濟對外投資的淨頭寸（單位：百萬美元）數據來源：Federal Reserve Economic Data,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t. Louis.

持續在淡化通脹及通脹預期允許通脹較長時間的“超調”，其就業優先的貨幣政策使得全球流動性氾濫。美國激進的貨幣政策似乎開始傳遞有所轉向的信號，紐約聯儲開始從6月7日出售二級市場的ETF，但美聯儲持有的企業信用債的規模小，僅100多億美元，不會影響市場的流動性。這種信號釋放也與近期就業市場的改善有直接關係，截至2021年5月29日的最近一週，美國經濟中首次申請失業救濟的人數創新低，為38.5萬人，美國就業市場的狀況在持續改善（圖4）。

圖4、 美國經濟中首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周，單位：人）數據來源：U.S. Employment and Training Administration.

可見，新冠疫情衝擊以來，美國就業優先的貨幣政策，允許通脹持續“超調”，實施大規模的財政赤字貨幣政策，導致美國經常賬户赤字不斷擴大，美國對外淨投資負頭寸不斷擴大，美國依靠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在扮演全球“風險資本家”的角色上越走越遠。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具有很強的擴張性，我們看到美元儲備在全球外匯儲備佔比有所下降，依據IMF（COFER）提供的最新數據，截至2020年底，美元儲備佔全球已分配外匯儲備的59.02%，比2019年底的60.72%下降了1.7個百分點，但美元在外匯儲備中的總量隨着全球外匯儲備量的增長依然在增長。在已分配的外匯儲備中，相比2019年底，2020年美元儲備增加了2799.3億美元。僅這個增加的部分相當於全球排名第5大外匯儲備（包括美國在內的排名），排在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後面。

歷史上，美國因為經常賬户赤字發起的貿易摩擦、匯率摩擦的例子很多，因為長期的大規模貿易赤字不利於提高美國實體經濟的競爭力和維護美元國際貨幣體系。因此，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衝擊以來，美國無視貿易赤字，並不是不關心外部不平衡，而是這種外部不平衡有助於美國激進的宏觀政策的實施。一旦美國經濟取得了實質性修復，美國經濟進入了擴張區間，外部貿易赤字問題就很可能會被重新提上美國對外經濟政策的議程。

作者王晉斌，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黨委常務副書記、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主要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