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張艾嘉穿越“熱帶往事”：彭于晏和夏夜“罪與罰”_風聞

文 | Mia

在張艾嘉的新片《熱帶往事》舉行首映禮之前，我們見到了張艾嘉，身着灰綠色的紗裙，搭配淺粉色的耳環，為了坐下而提起裙襬，姿態優雅，一瞬間恍如戛納紅毯現場在眼前上演。

小時候的張艾嘉酷似洋娃娃，一雙大眼睛晶瑩剔透。時隔多年，這雙大大的眼睛依舊顧盼生輝，彷彿時間從未流逝過，證明着有的人會永遠年輕，生機勃勃。她會無所顧忌地爽朗大笑，會望向空中某個方向凝神思索，率真，感性而務實。

有人説：法國有伊莎貝爾·於佩爾，而我們有張艾嘉。這位幾代人心目中的永恆“女神”、 公認的知性才女，一人身兼導演、編劇、監製、演員、歌手數職，是如何看待自己主演的這部影片，又是如何看待她所熱愛的電影行業？

夏夜“罪與罰”：關於浪漫和孤獨的“熱帶往事”

大片大片的水杉林，倏忽而至的傾盆暴雨，霓虹般紅綠交織的色彩，這裏是燥熱，潮濕的南方。故事主角是“惡人”“寡婦”“警察”，這羣不知命運已被悄然更改的人，都在試圖窺視關於那個夜晚的真相，但這個夏夜的記憶如錯亂的拼圖，愈加撲朔迷離…

劇本靈感來自導演偶然看到的一個新聞事件，隨後不斷加以改編和完善，試圖在商業性和藝術性中尋找一個最佳平衡點。在審美十分突出的《熱帶往事》裏，能夠看到罪案的驚心動魄，壞猴子影業所擅長的黑色喜劇風格，同時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暗夜中那一點點温暖和光亮。

作為入圍第6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天才項目市場”並斬獲“VFF Talent Highlight Award”獎項的唯一華語項目，入選第74屆戛納特別展映單元之作，由甯浩的“壞猴子72變計劃”簽約導演温仕培執導，《熱帶往事》有着相當紮實的劇本與班底。此前，“壞猴子72變計劃”走出了路陽，文牧野，申奧。杜篤之負責音效，李衡負責配樂，張兆康負責美術，朱琳負責剪輯，一眾知名獲獎從業者構成的班底幾乎堪稱“豪華”，作為這部端午檔最被期待的新片之一，觀感果然也沒有讓人失望。攝影，美術，配樂，演員，每個人都交出了自己最好的答卷。

為了這部電影，男主角彭于晏瘦了32斤，瘦到“登上熱搜”，形銷骨立，鬍子拉碴的他，拋棄了帥氣外表與“國民老公”的光環，在拍攝期一直慢跑保持“脱水”失眠狀態，高低肩，目光暗淡憂鬱，總是戴着帽子，穿着一身褪色工裝，活生生就是一個維修工人王學明，同時，他也奉獻出了頗具顛覆挑戰性的表演。

張艾嘉評價道，“他的突破不是來自於瘦，而是來自於內心，他很喜愛這個角色，完全沒有刻意去演什麼東西。我真的很喜歡他這一次的表演，造型完成後，我們兩個都很清楚我們是怎麼回事，沒有必要再去研究，整件事情都非常的舒服。”

**即便是後半部分暴力密度增加，依然不是“為打鬥而打鬥”，而是傳遞着人物內心狀態和情緒變化，這是影片的優點之一。**正是天橋上那場看似“和主角關係不大的打架”被拍成的短片，打動了張艾嘉，讓她決定接下這個項目。依照自己每次和新導演合作的習慣，她會和導演進行深入交流，告訴他自己喜歡的部分，角色，自己的疑問。温仕培幾乎每天都會找她聊天，在她化妝的時候敲門問：“張姐，我可以進來嗎？”張艾嘉總結道，“作為導演的首部劇情片，他是蠻有才華的。”

更巧的是，在擔任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評委時，張艾嘉還偶遇了導演温仕培在哥大的教授——VR競賽單元的評委，她笑着説，我就是你學生處女作的女主角。

“我一直跟導演講，梁媽這個人物是有魅力的。”她為這個人物進行了設計，一個喜歡穿碎花吊帶裙的中年女性，家裏的佈置裝飾是暖色調的，有蕾絲和瓷器，傳遞出悶熱環境下的“女人味”和若有若無的情愫。這一切，對那個“罪人”構成了吸引力，温情，友情，和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一點莫名感情。

《熱帶往事》的英文名叫《Are you lonesome tonight?》，這是來自貓王的一首老歌，被主角幾番哼唱的時刻尤其動人，這首歌也幾次出現在電影的關鍵情節。“這是一個非常温仕培的選擇，因為他是一個蠻浪漫的男孩……他會喜歡老電影，喜歡貓王，所以老歌為電影帶來了一種夢境一般的情調。”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今夜你是否孤獨？歸根結底，在罪案和懸疑的外殼下，《熱帶往事》是一個包裹着浪漫和孤獨，“一期一會”的故事。“兩個人都是很孤獨寂寞的，正好卡在很不清楚的一個狀態下，都沒有什麼親人，忽然間，兩個人變成了可以互相傾訴的對象，她像是他的姐姐，又像是他的母親。在生命裏的某一時刻，你需要陌生人存在，可以講訴自己的苦，不現實也不計較，夾雜了很多意外，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一個開始，也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一個結尾。”

每個人也有着不為人知的月之暗面，承受着自己的“罪與罰”：“每個人都用邏輯性去看問題。我們一眼看到的我的‘丈夫’的死亡只是一面，沒有想到會有另外一面。我看到的彭于晏是一面，但他還有另外一個很黑暗的一面沒有被看到。”

電影是造夢的藝術，於《熱帶往事》而言，由視聽語言營造出的觀感，近似於一場華麗夢境。於全體主創而言，這是一件“和喜歡的人們一起完成”的快樂事。

“自在，享受”：能夠好好做什麼，就趕快去做

《阿郎的故事》裏，張艾嘉坐在周潤發賽車上微微翹起腳的一幕，銘刻在無數影迷心中；在《20 30 40》的結尾，地震時，失戀的張艾嘉對着鏡子大喊數聲“我是個被拋棄的女人”，情緒逐漸變化，有評論感嘆“第一次見到有人剃腋毛也可以剃得這麼好看”；在《山河故人》裏，她和小自己幾十歲的董子健談戀愛。因為是她，或許只有她，在每個年齡階段都足以讓觀眾信服愛情的發生，而這大概也是不同導演總是希望邀請張艾嘉的原因。

《熱帶往事》的人物關係，因為張艾嘉而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化學反應。在幾場提前場上映後，許多豆瓣短評都提及了**張艾嘉的演技，僅需幾個眼神，便讓這個人物活色生香。**這些年，張艾嘉扮演了各式各樣的妻子和母親，但“梁媽”這個人物是不一樣的，她不太尖鋭，她是“迷失的，温和的”。

兩次斬獲金馬影后，兩次拿下香港金像獎影后，歷經香港新浪潮、台灣新浪潮，見證並助推了楊德昌、許鞍華的處女作誕生，與徐克、侯孝賢、田壯壯、關錦鵬、杜琪峯等華語大導演均有多次合作，影評人波米稱之為“中國最好的女演員”；導演作品包括《少女小漁》《心動》《20 30 40》《相親相愛》等，是國內最重要的女導演之一；自己也是影響幾代人的歌手，《愛的代價》《童年》街知巷聞。她身上圍繞着太多傳奇光環。

從70年代活躍至今，同時代許多女明星都已隱退，這是一種強大的生命力和熱情，同時也折射出她對電影的熱愛。張艾嘉笑言：“身邊很多人都跟我説該退休的。我自己有時候也覺得。天哪，一直讓我演這些50歲的角色，需要更努力來符合年紀，如果15年前會更容易一些。我覺得很幸運，很感恩，很多人拿了很好的東西，很特別的角色來‘引誘’我，我覺得説不定我可以給他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我就努力看看。”

她似乎從來也不在意所謂“明星光環”，而是將自己視為一個“工作人員”，李翰祥評價為“林青霞更像一個偶像，而張艾嘉更像一個演員”。在《十三邀》裏，許知遠問：“如果一直在美國不回來，你會變成什麼樣？”張艾嘉笑答，“會變成一個嬉皮士。”這種隨性和真誠也一直保留了下來。

面對台前演員身份和幕後導演身份的切換，張艾嘉表示**“我一直都很自在，明白做導演的辛苦，也明白做演員的難，可是對於導演和演員的創作空間，我兩邊都很享受，所以很幸運。”**對未來沒有特定的規劃，“能夠好好做什麼，就趕快做”。

**她的工作進程早已排滿：**與李少紅、陳沖一起執導，周迅、易烊千璽主演的新片《世間有她》待映；為《易副官》擔任編劇；在優酷的新綜藝《念念青春》中，張艾嘉將與五條人樂隊的仁科和茂濤，周深及愛徒劉若英對談。

值得一提的是，來自廣東的五條人樂隊，此次專門為《熱帶往事》演唱了宣傳主題曲《傷心的人》，熱帶風情呼之欲出：“傷心的人啊你不要太傷心，每個人都有過傷心的一天。”

即便是如此資深的電影人，張艾嘉依然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回答在後疫情時代，未來電影行業發展趨勢的問題”，她停頓了一會，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説，“問題不在於有沒有創作力，大家都面臨着現實的困境，在這個環境中，任何一個人如果有能力繼續往前，把它好好地做好，不浪費任何的機會，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態，也一直是我的心態。即便路不會越來越容易，會越來越難。”

這和她自己在自傳《輕描淡寫》中傳遞出的態度如出一轍：“如果你打開字典去查成功的解釋‘把事情做好’。就這麼簡單。不需要任何等號，不需要和任何人或過去相比。”

“把脆弱留在後台，霸氣地跨出虎度門（粵劇中的慣用語，入場台口）。當我們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當下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真實。觀眾一定要進入我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