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冰:新冠時代的美國畢業生,成了“迷茫一代”_風聞
熊猫儿-2021-06-15 20:37
“我投了130~140份簡歷,至今沒收到一封郵件回覆,更沒有面試邀請。”6月底,馬上要從明尼蘇達州馬卡拉斯特學院畢業的哈寶很着急。最近,他在完成論文和畢業清單的間隙,每天會花幾小時給求職信潤色、搜索招聘信息。
不過,哈寶覺得自己要和2020年的畢業生一樣懷疑人生了——找不到工作,甚至連實習都找不到。“也許是我的求職信很爛,或者是我的簡歷不夠好。”哈寶説。
4月初,美國勞工部就業報告稱,美國各級企業累計新增了91.6萬個工作崗位。但這對應屆畢業生的就業問題沒起到太大作用。但同樣是美國勞工部數據指出,3月份16~24 歲人羣的失業率為11.1%,比去年同期的失業率10.2%還要高。
“抱歉,沒有空缺崗位”
2020年應屆生阿南德對此深有感觸。在很多人看來,阿南德的職業規劃一直很順利。高中畢業考入全美最好的高校之一華盛頓大學,專攻最熱門的STEM領域,主修經濟學和數學。
大三那年,他在一家大型電信公司短期實習結束後,由於表現優秀,公司為他保留了兼職崗位。這意味着,到了畢業的2020年夏天,他可以直接拿到這家公司的全職offer。
為此,他放棄了畢業前夕的派對、約會,甚至餐廳兼職。“老實説,這是值得的。”阿南德説,為了這份工作,他願意犧牲閒暇時光。
可想不到的是,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打亂了這位優等生的所有計劃。“我被公司遺忘了。”阿南德抱怨着,他沒有收到電信公司的任何通知。直到2020年4月的畢業前夕,阿南德才聯繫上人事部門。等來的卻是對方電話裏的一句:“因為新冠大流行,我司不再有空缺崗位。”
由於沒有投其他工作,阿南德在畢業季竟成了一名失業人士,他被迫從學校回家和家裏10口人待在一起,惶惶終日。“我變得很宅,一度陷入絕望”,簡歷上的空檔越拉越長,這幾乎讓他整個人都癱瘓了,體重不停增加。
大部分2020年畢業生和阿南德一樣,他們似乎是美國歷史上最命運多舛的一代,出生於911事件前後幾年,趕上了2008年經濟危機,畢業時碰上了美國民主的低谷。新冠疫情對就業市場的衝擊,更成了這屆畢業生不可逾越的鴻溝。
“當經濟下滑時,年輕人的就業市場會更糟。”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高級經濟學家埃利斯並不意外。她指出,當經濟從大規模裁員中復甦時,企業傾向於選擇更有經驗的人。
崗位稀缺,畢業生眾多,因此競爭激烈,一位難求。“一個入門級職位,18小時內有2000人申請。”邁阿密大學畢業生賈斯汀説。“我甚至不會申請,因為連面試機會都沒有,更別説工作了。”
針對2020年應屆畢業生實習入職的崗位數量也同比下降了 25%。2020年激增的失業率也加重了2021 年的應屆生就業的負擔。直到2021年4月,美國就業網站 Monster調查顯示,至今仍有45%的2020年畢業生還在找工作。
密歇根州Upjohn 研究所經濟學家布拉德表示,就業市場上存在擁擠現象。“去年沒有找到理想工作的畢業生取代了受教育程度較低的工人,搶佔了不需要學士學位的工作。這些畢業生仍在尋找更好的工作,但2021屆畢業生又同步湧來。”布拉德分析。
沒有理想工作,只能打零工
對於這兩年的畢業生來説,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難上加難。
“我對找工作感到焦慮,但我也不想再去零售店打工。”畢業後,失業1年的麥克帕特蘭打了些零零碎碎的工,當過加油站小妹、零售店銷售,甚至有段時間在航運業做了短工。
紐約州新冠疫情最嚴重的去年5月,麥克帕特蘭剛從州立大學奧斯威戈分校藝術學專業畢業,她想成為一名漫畫書或兒童出版物插畫師。“我不是很擅長做服務型工作,可我只能一邊打着工,一邊尋找着自己想做的工作。”24歲的她講着自己的感受。
斷斷續續的打工,麥克帕特蘭也做了一些專業相關的工作:為咖啡廳做壁畫、給音樂家設計專輯封面,或者給網友繪製社交媒體的卡通logo。這都不是她想要的。由於沒有穩定工作,麥克帕特蘭甚至推遲了碩士入學時間,過去1年,她曾靠失業救濟金度日,更負擔不起每年5萬美金的學費。
據Straus News 對失業者民意調查,40% 的人仍在就業崗位上掙扎,很多人像麥克帕特蘭一樣,仍想在專業領域內的找工作。
帕默爾同樣畢業於2020年5月畢業,她是阿拉巴馬大學的英語碩士,一畢業就收拾行李回了家,一待就是一年。“今年我都25歲了,我想我應該出門找工作,但就業環境很糟糕。”帕默爾現在仍跟父母住在一起,並且一直在找她理想的全職出版工作。
她本來留給自己6~9個月的時間,但新冠疫情下的就業市場,讓這個時間延長到了1~2年。
一些找不到工作的年輕人開始在網絡空間“抱團”。22歲的佛羅里達畢業生達菲樂觀地認為,“我找不到工作,也要弄清楚如何生活。”
他創建了一個超10萬成員的臉書社區,名為“生於Z世代”,成員們大多數是失業的年輕,他們開始在羣裏互相安慰, “小夥伴都團結在一起。”達菲説,大家開始逃避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而選擇一份餬口的職業就行了。
活在憂鬱中
巴塞羅那的24歲青年巴特羅沒有加入互助小組,也沒找到兼職工作。他談到自己過去幾個月間投出的上百份工作申請時,他聲音變得低沉,“我已經數不清了。”
相比STEM、醫療等熱門專業,在就業市場上飽和的商科畢業生是最容易收到拒信的。
2020年7月,他從西班牙IESE商學院拿到碩士學位後,只剩下短期實習可選。和歐洲數百萬掙扎的應屆畢業生一樣,到了今年4月,巴特羅連這份短期實習都沒有了。“沒有回應的聲音,這讓我覺得我什麼都沒有做。”巴特羅説。
由於歐洲在過去一年曾多次遭受新冠疫情衝擊,反覆變化的封鎖政策,據歐盟統計局4月數據,歐盟青年失業率為 17%,是一般失業率的兩倍多。
而過去1年的歐洲,15~24歲正在找工作或未充分就業的青年人增加了5%。其中,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失業率尤其嚴重,超半數以上15~24歲的年輕人找不到工作。
職業的不確定性讓畢業生的心理健康造成影響。
“年輕人正在被歐洲政策制定者遺忘,歐洲年輕人被迫從事的短期工、無薪實習並未被歐洲的社會保障計劃涵蓋,他們的心理健康問題也未得到歐盟的重視。”歐洲青年論壇主席馬庫拉説。
很多年輕人因為失業被困在家中,感到與社會脱節,很容易陷入焦慮和抑鬱。據國際勞工組織和歐洲青年論壇 2020 年調查,全球約有 50% 的年輕人表現出焦慮和抑鬱的跡象。
另據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數據,近75%的18至24歲的美國人至少有一種不良心理狀況,包括抑鬱和焦慮。這個數據比千禧一代和嬰兒潮一代要高2倍多。
22歲的泰勒是一名大學畢業生,也是一名預防自殺熱線的志願者。過去一年,她接到了很多同齡人的求助電話。“這些同齡人在找工作問題上精疲力竭。”泰勒説,他們沒有計劃、沒有時間表,甚至想要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24歲的凱爾長期的失業狀態已經影響到了心理健康。他從新墨西哥大學畢業後,一直在找學術資訊方面的工作,已經申請了1400個職位,依舊一無所獲。他和女朋友對未來生活的極度擔心,時常為此哭泣。他們計劃離開新墨西哥州,因為這裏的平均工資比其他州要低。
“我以後能買得起房子嗎?我現在無法負擔自己的生活費用。”凱爾認為,畢業就失業的狀態,會影響到他的人生軌跡。他開始懷疑自己,“我能過上上一代人的生活嗎?”
拋棄傳統
新冠大流行初期,為了不讓自己賦閒在家,許多未就業的畢業生投身於公共事務。
“黑命攸關”運動成了華盛頓大學畢業生阿南德的轉折點。他在沒有報酬的情況下,成了一名社區積極分子,負責向居民宣講。也因此,阿南德的生活不再是宅在家中,他開始重新規劃自己的生活,積極運動。
同樣,阿南德也開始好好與家人相處,向家人訴説就業的苦楚。母親告訴他,“焦慮不會再明天消失,只會跟着你。但你必須繼續前進。”
2021年初,阿南德在紐約市信息服務公司Alpha Sights找到了一份工作,體重也減掉了60磅。他慶幸地説,“我只是比別人晚了一點。”
而一些應屆畢業生開始成為一名自由職業者。據CNBC報道,2020年夏天,超過36%的18~22歲年輕人選擇成為一名自由職業者,其中75%的收入與傳統工作相同或更高。
來自英國的奧莉薇亞在30次求職失敗後,開始考慮自主創業。去年春天結束後,她在Instagram等平台成立了一家名為Living Lavish Social 數字營銷公司,為企業主提供數字平台的營銷推廣策略,主要有社交媒體管理、內容創作和1對1諮詢三大業務。這也和奧莉薇亞的創意媒體實踐專業非常吻合。
奧莉薇亞的社交媒體創業界面
公司成立幾周後,她便獲得了第一個顧客,隨後第二個客户接踵而至。“我現在每天很充實,除了為我的客户服務外,我還在忙着找一份全職工作,並且不斷提升技能。”奧莉薇亞説。
同樣,2019屆畢業生娜奧米的會展工作因為疫情徹底停擺,去年3月,她被裁員後,也轉向自媒體創業。娜奧米曾在領英向行業相關人士諮詢意見,沒有迴音。她決定自己創建了一個Eventgrands的在線社羣,向會展專業的畢業生,提供免費的就業指導。
“現在有很多營銷行業專家在談論我的社羣。”娜奧米説。他們討論如何舉辦一場會議,如何去了解活動的支持行業……她將討論帶到了Zoom會議,還成立了工作委員會,並且開始為畢業生提供指導計劃。
如今,麥克帕特蘭開啓了下一個階段的求職計劃。在藝術類崗位求職屢次碰壁後,麥克帕特蘭不再死磕自己的專業,也不再執着於成為一名藝術家。
今年4月,麥克帕特蘭修完了在線英語教學課程。在本科學習經驗中,她一直對亞洲藝術史充滿好奇,現在,她正在申請成為韓國的一名外籍英語老師。“這是我在新冠疫情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事,”她説,“我認為,我可以把自己對藝術的興趣帶入教學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