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歐洲、青年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21-06-15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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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法蘭西曆史的一幀剪影,布汶戰役自其發生之日便開始了傳奇的淬鍊,它徜徉於歷史之河,在時空的記憶中不斷變幻着光影。

**前文鏈接:**布汶戰役是如何演化為傳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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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嬗變:民族主義的追思
14世紀上半葉英法百年戰爭爆發之後,布汶之名在人們的記憶中日漸模糊。布汶戰役的起因雖是英法衝突,但戰役本身是法德之戰,而百年戰爭中法國的宿敵乃英國,德意志皇帝大多數情況下是法國的盟友,因此提及布汶傳奇多少顯得有點不合時宜。再加上聖路易(路易九世)的光輝形象,難免使腓力·奧古斯都之名黯然失色。
17世紀,布汶戰役雖再次出現在歷史學家筆下,但多是一筆帶過,真正的重現要等到19世紀的浪漫主義時代。在基佐、米什萊、梯也爾等人的著作中,布汶戰役被賦予新的內涵。基佐和梯也爾強調戰爭中普通士兵尤其是資產階級的重要性,以追溯歷史之名來為資產階級國家辯護。在基佐看來,布汶之戰是超越了階級界限所取得的“國王和人民的偉大勝利”。米什萊則極力貶低腓力,認為真正的英雄不是國王和貴族騎士,而是隱沒於背後的普通士兵、工匠和平民。在浪漫主義的幻想中,人民才是歷史的真正動力。

路易九世
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後,德國皇帝再次成為法蘭西的敵人,法國潰敗後的沙文主義情緒觸發布汶傳奇的全面復甦。1880年,時任中等教育總督導的皮埃爾·豐桑在其編寫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中寫道:“國民歷史教育比其他科目更能激發起我們對過去所犯錯誤之反思與對未來之責任。”第三共和國時期,歷史學淪落為強化法蘭西民族統一思想的工具,布汶戰役則被看作民族主義的重要象徵,成為愛國主義教育的典型素材。1879年,法國人決定將戰役的過程繪製在布汶教堂的彩繪玻璃上,當時的一位軍事史家德爾佩什受命進行指導。他在備註中寫道,“應當描繪這樣一幅場景:在法蘭西國王面前,德國騎兵棄甲投降,他們既恨又懼”,“畫面中央,法蘭西的王冠受到祭壇的庇護,整個民族聚合在國王神聖的雙臂之下”。1888年,加利費將軍主持的一個委員會建議進一步提升布汶戰役的地位。拉維斯為此撰寫了有關布汶戰役的專文,發表在同年12月的《爭鳴雜誌》上。在結尾處他毫不隱諱地指出:
的確,所有人,教士、騎士和平民都品嚐着馥郁芳香的勝利之花……但只有塗過聖油的國王才將初生的民族聚合起來,在布汶的戰場上代表法蘭西的正是他,他便是法蘭西。
在民族主義的修辭中,作為法蘭西民族引領者的國王再次成為歷史的主角。在1894年的講義中,拉維斯更是稱布汶戰役為“第一次民族性的勝利”,是法蘭西民族邁向統一的標誌。
20世紀初,民族主義情緒為布汶傳奇抹上更富攻擊性的政治和軍事色彩。1903年,歷史學家卡爾韋在其講義中宣稱:“這是我們對德取得的第一次歷史性勝利。”布汶的教堂演變為愛國主義教育的聖地。1914年布汶戰役七百週年,第三共和國政府充分利用了這樣一個以緬懷歷史之名教育公眾的機會。在官方的主導下,6月初,人們在巴黎的聖德尼大教堂附近豎起一個手舉方形旗的雕像,象徵王權引領的民族意識的覺醒。6月27日,《巴黎回聲報》將布汶戰役與萊比錫戰役作對比,尖鋭地指出:
萊比錫戰役只是製造了德意志統一的幻象……而布汶戰爭則真正確保並維繫了法蘭西700年以來持久的統一。如果我們豎起紀念碑,全世界都將與我們肩並肩,因為此乃文明之勝利!

萊比錫戰役
6月28日,一行人浩浩蕩蕩奔赴布汶,隆重的紀念儀式在布汶橋附近舉行:閲兵式、大合唱、演講、宴會、焰火表演等。擬建於戰場上的紀念碑模型也已出爐:在高高的中世紀城堡上,腓力·奧古斯都橫跨於戰馬上,高舉勝利之劍,在愛國主義思想的宣揚中夾雜着對武力的推崇。然而,就在法國人沉浸在普法戰爭的屈辱和復仇情緒中難以自拔時,兩次世界大戰相繼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對戰爭的反思與對和平的期望推動歐洲逐漸走向融合,布汶傳奇再度淡出法國人的記憶。在杜比看來,這似乎是記憶史的一個“愉快的結局”,“在一個日益趨於聯合的歐洲共同體中,布汶的故事對兒童又有何教益呢?我們的時代將這場戰役驅逐出了記憶,也許有它的道理。”
今天的法國人又以何種心態來紀念布汶戰役八百週年?在布汶戰役紀念協會的網站上,我們看到主辦方精心擬定的紀念主題是“和平、歐洲、青年”。協會主席阿蘭·貝爾納反覆強調,這場戰役不僅僅是法蘭西民族情感誕生的起點,它有着更豐富的內涵:布汶戰役是整個歐洲共同記憶的一部分,是通向和平之路,而和平才是最美好的勝利,是青年一代將傳遞給未來的歷史價值!
歷史並非人物和事件的單純凝結,它還是記憶與想象的流動載體。作為法蘭西曆史的一幀剪影,布汶戰役自其發生之日便開始了傳奇的淬鍊,它徜徉於歷史之河,在時空的記憶中不斷變幻着光影。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