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球,怎麼就成了首富們的“福報”?_風聞
观察者网财经频道-观察者网财经编辑部-2021-06-17 18:21
文/公眾號:鐵拳何處擊
主筆:潛水
編輯:何處擊
來源:觀察者網guancha.cn
周身上下都是拳,挨着何處何處擊。
莫笑足球太瘋癲,首富福報不新鮮。
昨天凌晨,中國男子足球隊沒有給敍利亞人民送温暖。一場3比1,挺進了12強賽,為下一階段的世界盃出線戰爭取到了名額。
據報道,國足每人蔘加集訓比賽補貼10萬,28人共280萬,然後4場比賽總獎金是1,200萬,共1,480萬。足協主席陳戌源親口承認,對敍利亞單場贏球獎金就是600萬。
而對手敍利亞隊,已經15個月沒發工資了。
當然,國力本來就是實力的保障,但是光靠國力資助顯然也是沒有大前途的。
根據最新一期6月份亞足聯國家隊排名顯示,本週期收穫四連勝的中國男足世界排名上升5位來到第72,仍舊位列亞洲第9。
而足球數據網給出的12強出線概率如下,中國隊略低於越南排第11名。
當然,概率不代表一切,2016年騎士隊3%的概率奪得了NBA總冠軍就是明證。
我們再看看另一則數據,會感慨中國對足球的投入遠遠高於ta的水平。
根據《足球報》報道,廣州恒大歸化艾克森、阿蘭等5名球員,花了8.7億人民幣,平均一人1.7億。
要比人傻錢多,中國足球從來沒輸過。
2020年,敍利亞全國的重建預算大約是1000萬美元。8.7億人民幣,夠他們花13年。
除了歸化球員,各路外援也正在中超賽場上瘋狂割韭菜。而且,他們割的韭菜,不是996的打工人,是半個中國富豪榜。
過去十年,起碼有三個中國首富,在投資足球之後,都成了前首富。
996是打工人的福報,中國足球是資本的福報。
不管國足能不能進世界盃,肯定有很多人要説,中國足球的職業化徹底失敗了。
不過呢,老何倒是覺得,也不必把資本一棍子打死。職業體育的資本化運作,失敗的不少,成功的更多。關鍵看搞體育的目的和方式。
説起來你可能不信,一向處在體育食物鏈底端的印度,搞起職業聯賽來,都可以給中國當老師了。
中超危機
你知道中國足球聯賽搞得很差,但你可能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差。
上個月,一個名叫巴西奇的外援突然放話:“中國足球100年都進不了世界盃!”

巴西奇
原來,他已經被中國球隊拖欠了幾個月的薪水。而且球隊還偽造了他的簽名,聲稱工資已經付清,被當場戳穿。
球隊出此下策,是因為老闆真的沒錢了。
毫不誇張地説,中超聯賽已經走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2021年一上來,中國足球就鬧出個全世界罕見的大笑話,上年度中超冠軍江蘇蘇寧因為負債累累,直接就地解散。
再加上中甲、中乙,今年賽季開始前,已經有6支球隊退出職業聯賽。
4月份,中超聯賽好歹湊夠了16支球隊開打,但災難恐怕還遠遠沒有結束。重慶隊最近被曝出,已經拖欠球員兩三個月的薪水,投資方已經“放棄經營”,隨時可能退出。
根據PP體育的説法,河北、河南、天津、大連等諸多球隊也都財務艱難。
中國職業俱樂部的解散潮,其實早在2018年就開始了。過去4年間,中國已經消失了31支職業球隊。最高峯的2020年,中乙32支球隊一夜消失了16支,直接縮水一半。
過去幾年消失的,大部分還只是低級別球隊,今年中超球隊也開始大面積陷入危機。照這個趨勢下去,幾年後中超聯賽還能不能存在,都成了問題。
打個比方,你以為那個叫中國男子足球隊的考生長大後能不能考上985,其實ta已經輟學多年抽煙喝酒燙頭紋身都六六六。
資本福報
中超聯賽淪落到這步田地,很多人感到惋惜,但想必也有很多人是幸災樂禍的。因為這些俱樂部的破產,基本都是自己作死,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過去十年,中國足球迎來了名副其實的金元時代。中超球員們球踢得越來越臭,工資卻越來越高。
根據中國足協公佈的官方數據,2019年中超球員平均年薪1389萬元人民幣,是日本J聯賽球員平均工資的6倍、韓國的12倍。
上港外援奧斯卡,一個人的年薪就達到1.8億人民幣。假設他一年踢45場比賽,每踢一場能賺400萬,可能是中國最接近爽子的打工人了。
奧斯卡
即使去掉外援,中超國內球員的平均年薪也高達553萬,國腳的税後收入能有2000萬。
相比之下,在世預賽上攻破中國球門的一名敍利亞球員,月薪只有1600元。
中國俱樂部給球員開這麼高的工資,你不破產誰破產?
2015年-2019年,中超霸主廣州恒大每年的虧損,分別達到9.52億元、8.12億元、9.86億元、18.29億元和19.4億元。
這個數字其實還是低估的。老何翻了翻恒大淘寶俱樂部的年報,2019年,球隊營業收入7.8億元,但其中來自恒大地產的廣告費就佔了4.6億。
也就是説,許老闆和馬老闆這一年砸在球隊身上的錢,至少24億。
其它中超球隊的情況也差不多。《中國新聞週刊》報道,已經解散的江蘇蘇寧,過去5年至少燒掉了蘇寧集團50億元。
房地產聯賽
平時從老百姓身上賺起錢來猴精猴精的資本,怎麼一遇到足球,智商就不在線了?
因為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靠足球賺錢,而是把足球變成一場盤外交易,摧毀了職業聯賽的根基。
最近十年,中超成了名副其實的房地產聯賽。2020年中超16支球隊,15支的贊助商都涉及房地產業務。
老何百思不得其解,房地產商,本來是最不需要打品牌廣告的行業。大家買房子都是看地段,看户型,誰會去比較哪個地產商的名氣大?
地產商花大錢贊助球隊,這事就離譜。
很多房地產老闆説自己就是喜歡足球,就是不計回報。嗯,他們自己信了就好。
巧合的是,某個自己不買房,每月只花600元租房,後來被中紀委做成反腐倡廉記錄片的落馬貪官,也痴迷足球。
據説,當地中超球隊的比賽,這位貪官幾乎場場必到。他本人也球技了得,最愛踢前鋒位置。某次跟省女足比賽,獨進3球,上演帽子戲法。
中超的金元泡沫,正是由當地球隊開啓的。
對不起,老何跑題了,這兩件事肯定沒有關係。
不過老何相信,中國房地產老闆們絕對不傻。地產資本投資足球,虧的錢越多,恐怕在足球以外換回的利益就越多。
這樣一來,投資足球就是為了砸錢聽個響,響聲越大越好。至於響完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老闆玩個兩三年就撤資,讓俱樂部背上鉅額債務,拖欠球員薪水,都是日常操作了。
更厲害的,直接殺雞取卵。比如遊戲大佬朱駿當年投資申花,一邊砸錢引進德羅巴等大牌外援,一邊解散了青訓梯隊。
職業化的意義
看到這裏,肯定有很多人要説,資本把中國足球禍害成這樣,乾脆取消職業化,迴歸體校制度不好嗎?
但是老何要強調,市場化才是體育產業最好的出路。因為只有市場化,才能解決錢的問題。
國家支持體育發展,根本目的不是為了國家隊成績,而是帶動全民健身。
1954年,周總理有一篇專門講體育的文章,題目叫《為祖國鍛鍊身體》,裏面有一句話:“我們的體育運動與資本主義國家的不同。我們的體育運動是有羣眾基礎的,是有遠大前途的。”
可惜現實剛好反過來。德國有超過25000家足球俱樂部,註冊球員數量680多萬,佔到總人口的8%。
別説什麼中國人不靠踢球掙錢,德國也只有兩三千職業球員,其他人都是業餘愛好。
德國足球真正按照周總理的指示,做到了“羣眾基礎”。
然而14億人口的中國,註冊球員卻只有8000人。
中國人不愛踢球的主要原因,還是沒錢。
你去報個足球學校,學費動輒就是上萬,如果不是想吃足球這碗飯,多少家庭能承擔這樣的費用?
這也不能全怪足校,畢竟修場地、請教練,組織比賽,都是要花錢的。如果不搞市場化,讓政府掏錢,費用無疑是個天文數字,估計房價又要翻一番了。
德國人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
辦法是讓職業俱樂部掏錢。比如以青訓出名的德國斯圖加特俱樂部,小球員接受球隊青訓,完全是免費的,球隊花在每個小球員身上的費用,每月是2500歐元。
斯圖加特俱樂部
職業球隊掏錢的前提,是自己能盈利,能收割大量企業贊助,甚至能割外國人的韭菜。
德甲聯賽每年的海外轉播權,就能賣2-3億歐元。更厲害的英超,每年是10億英鎊,差不多100億人民幣。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賭博公司,騙中國人的錢,送給英超球隊。
這兩年很多英超球隊的球衣,直接印上了中文的賭球廣告,背後是多少“賭狗”的血淚。
根據前瞻產業研究院的報告,中國商業價值最高的體育賽事,第一是NBA,第二是英超,前十里面沒有一項國內賽事。
職業體育的落後,就意味着給外國人送錢。
騰訊一年要花5億美元,購買NBA轉播權。2019年的莫雷事件後,騰訊寧願被罵,也不肯放棄轉播,因為NBA一年能給騰訊貢獻10億人民幣收入,還有大量的新用户。
據《福布斯》的統計,截至2018年2月,NBA中國的市場價值超過了40億美元,平均每支球隊能在中國賺1.33億美元。
印度的進擊
老何接下來要講的觀點,可能非常反直覺:中國職業聯賽怎麼搞,可以學學印度。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有哪個國家可以在足球上跟中國比爛,估計只有印度了。
范志毅2013年吐槽國足説:“輸完泰國輸越南,再輸緬甸,接下來沒人輸了。”
可見在範大將軍眼裏,比緬甸還差的球隊,基本上也就不配叫球隊了。
印度足球,偏偏就比緬甸還差。2013年,中國世界排名92,緬甸排名130,印度排名154。
國際足聯一共204個成員,印度最差的時候排到過173名。
可是2018年,中國跟印度的“地球德比”,比分是零比零。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國足,最近幾年印度足球進步巨大,國際排名狂升近70位,到了105位。雖然國足也升到了77位,但中印之間的差距正在快速縮小。
這屆世界盃預選賽上,印度跟亞洲冠軍卡塔爾,也踢了個零比零。
前兩年的一場中印青年隊比賽,中國全場被印度壓着打,靠裁判幫忙才反敗為勝。
2018,印度青年隊還曾經2比1贏了阿根廷。
印度足球崛起,國內的“土豪聯賽”功不可沒。
2014年,印度首富安巴尼,就是那個擁有孟買最牛豪宅的哥們,跟傳媒大亨默多克一起,創辦了印度足球超級聯賽,簡稱“印超”。
安巴尼的私人豪宅
印超聯賽的運作,跟中超一樣,全靠老闆開動“印鈔機”。默多克承諾,10年內要為聯賽投資2.5-3.3億美元。
印超也挖來了不少國際大牌球星,皮耶羅、特雷澤蓋、弗蘭等人,都去印度踢過球。
但是跟中超不一樣的是,印度土豪們是在認認真真搞足球,用外援來提高觀賞性,吸引足夠多的觀眾,再把流量變現。
成立第一年,印超聯賽虧損超過10億盧比,到2019年,已經快要盈虧平衡了。
在大牌球星的帶動下,印度球員水平也是水漲船高,才有了今天的成績。
足球政治
你要是把印度足球的崛起,僅僅當做一個體育現象,那可就太簡單了。
足球的背後,是一盤政治大棋。
印度足球也有過自己的光輝歲月,1951年和1962年,拿過兩次亞運會冠軍,還進過奧運會四強,創造亞洲最好成績。
那個年代的足球,更是印度民族精神的支柱。
印度足球有個很奇葩的傳統——很多球員是光腳踢球的。但這個傳統的起源,令人尊敬。
1948年奧運會上的印度隊員,大部分都是光腳
作為英國的殖民地,印度早期的足球比賽,冠軍都被英國人壟斷,直到1911年,一支名叫莫亨巴甘的本土球隊,擊敗了強大的英國軍人球隊。這場勝利,對印度的獨立運動都產生巨大影響。
可以説,那支球隊就是印度的黃飛鴻。而球隊中,很多人都連球鞋這樣的基本裝備都沒有。
1911年奪冠的莫亨巴甘球員
歷史上,印度的第一運動並不是板球,而是足球,就是因為背後深刻的政治意義。
隨着近年來印超聯賽的火爆,足球正在找回曾經的地位,場均能吸引兩萬多名現場觀眾,遠超中超聯賽。
印超的電視轉播,使用了5種不同民族的語言,覆蓋全國85%的人口,這在整個印度體育史上都是首次。
在民族、階級差異巨大的印度,足球又一次發揮了凝聚民族精神的作用。
莫迪老仙的“民族主義”席捲印度,除了自己法力無邊,恐怕足球也助了他一臂之力。
板球模式
我們順便也介紹一下印度的板球。印度足球的復興,其實是複製了板球的成功。
全世界範圍內,球員收入最高的體育比賽是什麼?第一名不難猜到,是NBA。但是第二名讓老何嚇了一跳,竟然是印度的板球聯賽。
傳統上,印度並不是板球超級強國,21世紀以前,只偶然拿過一次世界冠軍。
但是板球的歷史進程,在2007年發生了一次轉折。
傳統的板球比賽,耗時長達5個小時,即使最忠實的球迷也很難忍受。於是,在2000年前後,興起了一種耗時更短,只要3個半小時,而且規則更加激烈、更注重取悦觀眾的賽制,叫做T20。
也正因為如此,T20一誕生,就被視為下流異端。
2007年,南非舉辦T20世界盃,邀請印度參賽時,印度官老爺們對這種壞了英國老祖宗規矩的比賽,也是拒絕的。
老佛爺點贊
但是一些印度球員自己組隊,參加了比賽,居然一舉奪冠。
而且,印度球迷突然發現,這種比賽太好看了,原來的賽制簡直是老古董。
T20成了印度最流行的板球賽制,T20板球聯賽順勢誕生。
既然官老爺不喜歡,印度板球聯賽從一開始,就是純商業化運作。球隊初期投入巨資,對賽事進行包裝,請來全世界球星,先吸引大量觀眾,在進行市場開發。
跟NBA一樣,印度板球聯賽加入了大量暫停,一邊用歌舞吸引觀眾,一邊插播商業廣告,就連慢鏡頭回放都有贊助商冠名。
2019 年,印度板球聯賽估值高達68億美元,還能對英國反向文化輸出,反過來割了白人老爺的韭菜。
就連不看板球的中國人,也會被印度割韭菜。中國手機企業Vivo,是聯賽最大贊助商,5年3.3億美元。
2020年中印衝突,Vivo被迫中止贊助,錢也沒要回來。
其實,印度板球和足球聯賽的成功,是不是跟“中國模式”很像?用前期的高強度投資,培育市場,換取後期爆發式增長。
中國足球的問題,從來不是錢多,而是資本把足球當成了骯髒交易的籌碼。
另一方面,也總有人覺得,搞足球就不該賺錢。比如前段時間某人説的:“足球本是社會公益產品,投資人要有社會責任感”。
有一年,央視本來願意支付2000萬元,買下中超轉播權。結果體育口卻有領導來了句:別跟央視談錢。
中國人應該想清楚一件事,金元足球不是罪惡,只要我們賺錢的目的,是讓更多孩子踢球。
就好比,我們不讓華為賺錢,誰去搞5G研發呢?
要是哪天印度足球都能超過中國,那可太丟人了。
參考資料:
《特謝拉的未來,歸化或離隊》,足球報,錢進
《NBA釀合作危機:15億美元剛買的獨家版權 騰訊體育會否打水》,時代週報,劉煒祺
《足協報中超轉播費2000萬 總局領導:別和央視談錢》,網易體育
《德國足球系列報道2:54個青訓中心撐起戰車脊樑》,新華社,商婧 申正寧
《萬慶良被帶走前一小時取消考察行程》,澎湃新聞,陳竹沁 付珊
《中超冠軍俱樂部“突然死亡”調查:江蘇最終沒有了江蘇隊》,中國新聞週刊,楊智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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