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熬的夜，塞滿網吧教母的錢袋子_風聞

作者：張蕾

　　2017年，坐落於武漢光谷的盛天網絡正開年會。

　　女老闆一身亮黑色鎧甲服，扎着麻花辮帥氣登場，員工歡聲雷動。

　　她叫賴春臨，一個背靠網吧，做到50億身價的女人。

　　年會玩cosplay是盛天的老規矩，老闆賴春臨喜歡cos酷酷的角色，這次是《飢餓遊戲》裏的女主，凱妮絲。

　　員工玩得更嗨，一個不小心，面前可能跳出兩個漫威綠巨人，或者日本女鬼貞子。

　　網吧這個“夕陽產業”，背後居然藏着一家朝氣蓬勃的互聯網公司，且長勢瘋狂。

　　13年前，蘋果推出第一代iPhone，一夜之間，網吧被捲進一場血雨腥風。

　　經典網遊《英雄聯盟》《地下城勇士》《傳奇》的部分玩家，被小小手機上的《水果忍者》《消消樂》《王者榮耀》搶去。

　　巔峯期2016年，全國有16萬家網吧，但到了如今僅剩10萬家。

　　過去連煤老闆都眼紅的網吧生意，已是昔日黃花。但“網吧教母”賴春臨，卻靠這碗飯，成為湖北第一個女首富。

　　湖北走出過不少互聯網大佬，雷軍、周鴻禕遠走北京，家鄉沒沾上優等生的光。

　　倒是草根出生的賴春臨堅守武漢，從3尺櫃枱起家，深耕網吧網絡安全，做到百億市值。

　　不知道賴春臨，但去過網吧、玩過遊戲，也算被賴春臨保護過的孩子了。

　　她開發的網管系統，戰勝過頑固的機器狗病毒，是遊戲玩家的常年“侍衞”。

　　互聯網野蠻生長時代已經過去，網吧教母的創業路，彷彿剛剛開始。

　　窮而思變，小富不安

　　1977年3月，武漢的櫻花把長街染成粉紅。

　　這是恢復高考第一年，賴老師忙得不可開交。但那天他喜獲千金，忙也是開心的。

　　女兒春天降臨，於是取名賴春臨。

　　1992年，賴春臨考上高中，成了全家的希望。但不久賴老師得了尿毒症，每做一次透析要1000多，當時老師的月薪也才300元。

　　小家的積蓄很快被耗光，最後實在拿不出錢，只好無奈出院，在病痛中離世。

　　缺錢的噩夢，從此深深纏繞着賴春臨。

　　1996年，中國獲得入網許可，在上海和北京開通第一條64K國際專線。此時正上大二的賴春臨，從沒想過畢業後會走上這條信息高速公路。

　　1998年7月，全國進入畢業季。

　　人民大學畢業的劉強東，湊了一萬二在中關村租了節櫃枱，裝電腦、賣磁盤。

　　張朝陽拿着導師創業資助回國，宣佈要做中國第一門户網站。

　　互聯網浪潮從北京上海湧入武漢，賣電腦成了武漢畢業生還不錯的出路。

　　7月，火爐城市進入最熱的時節，電腦城迎來上萬大學生。

　　賴春臨拿着簡歷跑遍全城，被廣埠屯一家電腦租賃公司錄用。

　　那時，台式大屁股電腦一台就要上萬元，普通家庭、單位更願意租用。賴春臨熱心，有一副好口才，入職2個月，她就成了公司的銷冠，並被派往鄭州開闢新市場。

　　在鄭州，賴春臨一家一家去跑市場，每租出一台電腦，公司可以賺取1000多利潤。

　　看着厚厚一沓銷售提成，她五味雜陳。當年只需賣一台電腦，就能救父親的命，如今有了錢，親人卻不在了。

　　缺錢，是一件要命的事。

　　一咬牙，賴春臨回到武漢交了辭職信，自己創業。

　　人可以不富貴，但若因為窮，在錢和健康之間做取捨，是莫大的悲涼。

　　網吧草創時代

　　20年前，武漢流傳着一句話，“北有中關村，南有廣埠屯”。

　　廣埠屯是武漢互聯網發祥地，那一段的鋪面是搶手貨。賴春臨到南極電腦城租鋪面時，已經一間不剩。

　　不甘心就此放棄，她找到商場保安，再三央求下才在走廊租到一節玻璃櫃台，只能勉強放下一台電腦。

　　創業初期，賴春臨看準了攢機（組裝電腦）生意，為了節省人力成本，她的員工大多是武漢兼職的大學生。

　　走廊的犄角旮旯裏，那一節櫃枱時常擠滿人，是整層樓最熱鬧的地方。

　　組裝電腦技術不難，但裝一台就有1000多的利潤。一個大學生一天能賺二三十元，無論老闆還是做兼職的，都有賺頭。

　　2002年，賴春臨的小團隊擴展到30幾人，搬了10幾個地方，終於搬進廣埠屯電腦大世界，有了間像樣的辦公室。

　　進駐廣埠屯賣電的小老闆越來越多，賴春臨的店鋪規模擴雖然大了，電腦的銷量卻不如從前，初期一起打拼的夥伴，也紛紛跳槽。

　　創業以來，都是別人求着她給份差事。如今人去樓空，她決心查出原因。

　　盤點近兩年的銷售訂單後，賴春臨發現一個規律：所有大額的單子，都是網吧老闆採購的。

　　那個晚上，廣埠屯的小老闆們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的店能不能活過明天，賴春臨卻欣喜若狂。

　　因為她發現了一塊寶地，網吧。

　　1999年，馬化騰男扮女裝，在網上勾搭男孩，為QQ拉人頭。2002年，QQ用户就已經突破1億大關。

　　幾乎同一時間，青年才俊陳天橋推出爆款遊戲“傳奇”。一夜之間，網吧成了年輕人上網的首選。

　　身份證一刷，打開遊戲，或者QQ對話框，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日進斗金的煤老闆，也開始羨慕網吧生意，“要想發，開網吧”的段子，連鄉鎮小賣部老闆都知道。

　　這些微妙的變化，預示着互聯網新興行業已經來臨。賴春臨開始調整公司的經營方向，專門和網吧做生意。

　　為了拿更多網吧的電腦訂單，她做回銷售員，一家家上門推銷。網吧機房毛病多，賣個電腦，要負責裝系統、殺毒。交貨後的後期故障維修，老闆也只認她。

　　很長一段時間，賴春臨吃住都在網吧。賣出去的電腦越多，找她殺毒、修電腦的就越多。再瑣碎的活，她都通通接下。

　　賴春臨把團隊分成幾個小組，業務跑到哪個網吧，就駐紮在那家網吧，方便有問題隨時處理。

　　她的手機更是24小時候從不關機，經常半夜兩三點被客户叫起來幹活。

　　不會打遊戲的賴春臨，成了初代互聯網離網民最近的人。

　　大戰機器狗

　　賴春臨賣的是電腦硬件，給客户處理的軟件問題，卻遠遠多於硬件。

　　她大為苦惱，若有一款軟件來當“網管”，減少網吧電腦中毒、死機的情況，不就省事了？

　　2006年，賴春臨帶着團隊成功研發了“易遊網吧管理平台”，可以自動管理電腦後台、殺毒、計費、遊戲推薦，一個軟件就代替了網管。

　　網吧老闆高興得不得了，請個網管一年至少10萬上下，但用軟件成本只要1萬。下崗的網管，賴春臨招為員工。

　　接觸網吧久了，賴春臨崇拜陳天橋，以及他創辦的盛大網絡，於是為公司起名“盛天科技”。

　　就在賴春臨拿下武漢網吧的時候，史玉柱為了推廣免費遊戲《征途》，不惜僱10萬地推鐵軍，到全國各地網吧門口瘋狂貼廣告。

　　遊戲公司之間為了競爭，你方貼罷我來撕，破壞、覆蓋對手廣告的戰爭每天上演。

　　賴春臨看了這情形，喜出望外。

　　她默默算了一賬，盛天有1萬家網吧客户，平均每家網吧有100台電腦，按每台電腦每天登陸3.5次算，平均每天就有350萬人打開她的易遊登錄界面。

　　賴春臨將網吧管理軟件的登錄頁，變成廣告位出租 。一時間騰訊、盛大、網易、巨人省了僱傭鐵軍的錢，都來找她打廣告。

　　但網吧太平日子沒過多久，就迎來一場災難。

　　2007年8月，網友正打着《魔獸》《傳奇》的時候，突然間所有遊戲賬號全部掉線。

　　再次登錄時，密碼被盜，遊戲道具和虛擬資產被動了手腳。

　　背後搗鬼的，是一款叫機器狗的病毒。

　　機器狗劍指網吧，全國網吧幾乎無人倖免。黑客見大家束手無策，十分猖狂，公開在網上叫賣“機器狗”。

　　一夜之間，全國殺毒軟件、網絡維護公司聯手復仇。360推出“打狗軟件”，金山也針對性開發攔截軟件，大大小小的網絡安全公司一起“打狗”，同行對手空前的團結。

　　就在大家絞殺“機器狗”的時候，賴春臨電話被打爆。

　　所有網吧中，安裝“易遊”軟件的門店中毒最淺。大家滿腹猜疑，怎麼就賴春臨合作的網吧沒事？

　　眾人揣測機器狗是賴春臨為了搞垮對手，背後耍的陰招，一時間罵聲漫天，賴春臨被推上風口浪尖。

　　比起解釋，她更願意用行動自證清白。

　　盛天的網吧客户受災最小，本可以不用單獨開發殺毒軟件。但賴春臨第一時間，就帶人連夜寫代碼，幫助同行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這番廝殺，360、金山立下赫赫戰功，功勞簿上，也有賴春臨的名字。

　　機器狗風暴中，扛過去的企業，成了行業金字塔那10%，賴春臨也在其中。

　　不論阻礙，只看價值

　　2005年，一個叫壽建明的青年在杭州開了第一家網吧。

　　和賴春臨一樣，壽建明也發現，一家機子上百台的網吧，光網管就要2-3個人，如果用網吧運維軟件替代網管，不僅幫網吧省錢，也是條門路。

　　第二年，壽建明聯合電信退出來的高管，創辦了順網科技，和賴春臨成了對手。

　　2010年，有電信公司前高管牽線，順網科技成功拉到工商銀行、農行、騰訊等大股東，並在深交所掛牌上市。

　　單靠網吧這塊蛋糕，壽建明就做到百億市值。

　　小夥子比賴春臨進場晚，卻甩了她5年。

　　2010年，賴春臨也曾嘗試上市，但當年就因為順網科技市場份額第一，賴春臨的公司排在第二，10票得了9票贊成，差一票錯失上市立項。

　　公司上下灰心喪氣，大家都吵着把公司賣了，落袋為安。賴春臨被迫和好幾家企業接觸，談判賣公司，第一名順網科技也表示有收購的意思。

　　收購價從1.5億談到6億，協議談定，簽字敲章的最後時刻，賴春臨反悔了。

　　與其賣掉公司，拿錢去投資別人，為什麼不投自己。

　　賴春臨創業初期 ，22歲的賴春臨成天出入混雜着遊戲迷、二混子的網吧，有時候幫客户處理網絡到深夜，靠在網吧電腦桌就睡着了。

　　創辦公司以來，她的時間不屬於自己，每天晚上11點才能下班，到家睡下已經凌晨兩點。

　　沒時間陪孩子，賴春臨差點在孩子教育上犯錯。在公司，員工管理試行積分制度，她把積分管理搬到孩子身上，結果卻起了反作用，賴春臨對家人一直抱有愧疚。

　　好不容易把公司做上路，因為上市受挫就放棄，20多年的辛苦也就白費了。

　　事實證明，創業沒有現成的方法論，選擇對不對，全靠實踐去印證。

　　2014年，盛天網絡銷售收入2.3億，其中75%來自廣告和網吧技術支持。那些年網吧少年熬的夜，終於塞滿了網吧初代教母的錢袋。

　　第二年，賴春臨圓了上市夢。

　　敲鐘當天，盛天市值飆升到百億，賴春臨個人持股45%，身價50億，成了湖北第一個登上財富榜的女首富。

　　任何一條路的答案，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做難而正確的事

　　20多年前，高中生賴春臨被1000元的透析費困住，沒了父親。

　　走出大學校門後，她從草根起步，做到50億身家。

　　今天的網吧行業，人人唱衰。賴春臨堅持了20幾年，業務從沒脱離網吧，營業收入非但沒有下降縮水，還增長了35%。

　　如果説，靠攢機賺到第一桶金，是吃了互聯網的紅利。

　　20幾年保持上億營收，一定是一場自我的勝利+商業上的成功。

　　賴春臨在勝在每一個關口，都準確找到新的事業成長曲線；並堅定價值思維，佔領了行業頭部。

　　001 成長曲線

　　每個職業，都有從積累探索、快速成長到成熟衰退的職業生命週期。

　　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的人，善於在每一份職業的快速成長期，步入成熟、衰退期之前，找到新的曲線，即賽道，再開始下一輪摸索、成長和成熟。

　　從銷售員到創始人，賴春臨準確抓住了每一輪的賽道切換的關鍵時機。

　　90年代末，武漢廣埠屯電腦城，21歲的賴春臨3個月就成了小店的銷售冠軍，第一份工作從摸索到成長、成熟期後，賴春臨並沒有安於銷售。

　　在廣埠屯租攤創業，賴春臨完成了從銷售員到創業者的切換。這種切換不是盲目，而是建立在銷售冠軍，鄭州開闢市場，已經歷練成熟的基礎上。

　　從電腦城到網吧運維，賴春臨完成了第二次賽道切換，切換的時機，同樣是電腦城銷售額趨於平穩，新賽道網吧在當時處於競爭者少、全新的行業。

　　瞬息萬變的環境下，職業的安全感不一定是鐵飯碗，而是準確定位自己的職業成長曲線，找到第二曲線、第三曲線。

　　002 價值思維

　　2010年賴春臨帶領公司上市失敗，選擇繼續經營，就不得不與順網科技等33家同行正面交鋒。互聯網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賣掉公司分錢，股東安穩，但賴春臨不甘心。

　　套現，放棄苦哈哈的創業路？還是生扛，繼續做下去？

　　賴春臨選擇保公司，繼續做。她的理由不僅因為創始人的感情，而是價值。

　　工具思維關注執行路上的難度和阻礙，價值思維則關注事情達成後，價值有多大。

　　當年電腦城銷量下降時，賴春臨選了一條吃力的路，做網吧電腦生意。

　　過去賣電腦就賣電腦，沾上網吧，雜七雜八的維護也要順帶送客户，過程難很多。但她依舊選擇了網吧，因為比起將電腦賣給散户，網吧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都是將來最賺錢的地方。

　　只要網吧價值>散户價值，高價值的選擇，值得去克服一切執行中的阻礙。

　　003 頭部效應

　　互聯網界流傳着一句話，除了前3名，誰記得老四老五？

　　提到電商前三，沒人不知道淘寶、京東、拼多多，第四名及其後的小兵必定默默無聞。

　　賴春臨的偶像，是比自己大4歲的陳天橋。

　　陳天橋可以造出經典網遊《傳奇》系列、《龍之谷》系列，和網易、騰訊並列國產遊戲三巨頭，已然佔據頭部。

　　只有頭部，才有肉吃。

　　賴春臨再崇拜，也不會以自己的低勢能，去和別人的高勢能相爭。

　　她避開電競的火力，跑去做網吧，在小範圍成為一二名。

　　在自己有優勢，但級別較低的職業圈層裏，做20%頭部選手，比進入大池子競爭更有價值。

　　賴春臨選擇網吧，在這條不算太擁擠的路上當個“地頭蛇”，比和互聯網大佬們鬥更有滋味。

　　20多年前，武漢廣埠屯每天都圍滿了人。

　　小小櫃枱擺不下電腦配件，卻裝下了賴春臨的創業大夢。

　　2004年，全國網吧數量從2萬家，猛增到4萬家。

　　賴春臨的裝機訂單越來越多，手忙腳亂中她把目光轉向軟件：網吧安全管理。

　　20年過去了，盛天網絡再也不是走廊攤主。

　　武漢光谷的3層辦公樓裏，每個部門都用美劇、武俠劇人物命名。經歷20年風雨，卻儼然一家年輕公司。

　　賴春臨長得端莊典雅，無論出席遊戲盛典，還是科技論壇，她喜歡一襲米白色長裙，

　　2017年，騰訊推出《王者榮耀》之後，再推《絕地求生》。網吧曾經招萬人痛恨遊戲沉迷，如今有了“官方名分”，叫電競。

　　誰能想到，從網吧草根走上來的女老闆，如今已經是電競行業一姐。

　　一場簽約儀式，賴春臨與電競選手李曉峯牽手。

　　一個是電競江湖的年輕打手，一個是20年前的網吧元老，網吧可能“落伍”，但她永遠在潮頭奔跑。

　　草根起家，賴春臨不斷追趕着行業變化裏，屬於自己的一打浪。

　　參考資料：

　　1.《2020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

　　2.《盛天網絡2020年報》

　　3.《支點·湖北女首富賴春臨，不放過1%的機會》

　　4.《楚天金報·廣埠屯創業十年》

　　5.《騰訊新聞·中國網吧20年往事》

　　6.《黃有璨·非線性成長》

自由撰稿人。冷眼看熱鬧，深度談人生。揭穿職場真相，解碼人生困境。你笨算我輸。微信公眾號：Jenny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