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們不能跟野生動物和諧相處......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06-17 07:54
今天的推送是我們5月9日上海月捐人聚會上,王放老師的講座整理,文字很長,有近8800字。
但每一段故事都是最新鮮最接地氣的體驗,如果你願意一口氣花上十多二十分鐘,或者找到合適的碎片時間將這些故事一個個讀完,你會發現:
與野生動物共存雖難,但絕對是值得我們去實現的夢想。
其實最近我的心態是挺複雜的,複雜的原因大家都能想到,就是關於最近一系列的東北虎、杭州豹之類的事件。
東北虎的時候我在西藏,每天都在趕路,那個時候我特別希望能夠説點什麼;還有豹子,這個豹到底是不是野生的……然後這些新聞就每天輪班地在各種社羣社區裏被人們激烈討論着。
很多人都曾經關心過動物,很多人也都曾經懂過動物。

密山的東北虎待在籠子裏,眼神充滿驚慌 圖源網絡
然而在東北虎這件事情上,慢慢地那些懂過動物的人更加懂虎園了,可能會想起來二十年之後虎產品會不會解禁。
或者在追豹子這件事情裏面,曾經懂過動物的人,儘管看到的是豹子,腦子裏面卻想的是比特犬和很酷的搜救隊,想的是我這個動物園的資源,想的是會不會影響到收入或者動物園的名譽……
慢慢的,他們忘記他們曾經懂過動物了。

杭州被捕回的豹子 圖源網絡
因此我的苦惱甚至憤怒在於,所有這些事情看起來都是圍繞動物的,但是出發點又都不是動物。
一羣人雖然眼睛看着動物,實際想到的卻是各種各樣其它的東西,就是沒有動物本身。
所以裏面我特別深的體會到的一件事兒,就是如果有更多的人的腦子裏邊,想的是動物們居住的這一片森林、棲息地,也許如今“談動物色變”的情況,便能夠有所緩解。

有多少人在真正記掛這片山林?
因此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些回到動物本身的故事,我是校園裏面開始我自己的動物觀察的。
特別清楚地記得我大一剛進校園的時候,在一個特別尋常的夏天午後,下了課之後我去騎我的車。當我走到自己的車跟前,就感覺車前面有東西,一抬頭——是一個小金花鼠。

像新娘一樣擺弄塑料袋的金花鼠 圖源王放
這隻金花鼠在我眼前表演了一套特別完整的技術動作,它像一個成熟的清潔工一樣走過去撿起塑料袋,然後一點一點地把展開的塑料袋子摺疊起來。那時我突然想到了我學的高數,想起了拓撲結構。
等到把塑料袋摺疊起來之後,它就放棄了四足在地上蹦跳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展示出了兩足動物的特點:
小金花鼠一邊用尾巴支撐保持平衡,一邊抱着一卷塑料袋抬起頭眼睛直直看着我,然後慢慢地向後退去了。

用尾巴保持平衡的金花鼠 圖源王放
所以説到這兒,回到一個大家特別喜歡討論的問題:遇到動物怎麼辦?
這隻小金花鼠就非常生動地展示出了一種應對方法:你完全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像它沿着慣性,低着頭卷塑料袋,慢慢地卷完,再一點點後退。
甚至很多時候你繼續自己的事情,會讓那個靠近你的動物覺得你沒有威脅、沒有傷害,不值得太在意,從而與你保持目光的接觸,之後主動後退。
當大家如果真的野外遇到動物的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個特別好的例子。
校園裏面還有好多事兒。像是綠頭鴨媽媽第一天帶着它的寶寶進到方池子裏去,看到的學生們很開心,教師也很開心。

帶孩子出行的綠頭鴨媽媽 圖源王放
結果一個多小時之後,鴨子媽媽發現它自己能一跳跳起來,但是小鴨子就出不來。

媽媽能上去但孩子卻… 圖源王放
所以從下午三點一直到七點,鴨子媽媽就在一圈一圈地圍着池塘轉,而小鴨子在底下大叫,跟着媽媽在這個方池子裏面游泳,就是上不來,場面逐漸急作一團。

小鴨子就在底下跟着媽媽轉 圖源王放
漸漸有人拿來了網兜和各種各樣的工具,但是沒有人肯下水。生物技術樓的老師遠遠的指着池塘對面的我,説拿相機的那個你下去,問題是我覺得以我的海拔下去可能只夠露出一個腦門兒,然後大家就會看到一個腦門舉着一個網子也抓不到滿塘子跑的小鴨子(還可能把鴨子媽媽嚇跑)……
所以大家後來搭起了梯子,嘗試用各種各樣的設施去把小鴨子撈上來,而這些過程裏邊充滿了野生動物跟人之間的相互試探、瞭解和學習。




大家架起梯子讓小鴨子能夠上來 圖源王放
把這個家庭救出來的時候,小鴨子在水裏已經泡了三四個小時。我記得特別清楚,出來之後,鴨子媽媽突然站在池塘邊一探身,我們擔心它是不是不太聰明,又要跳下去,但是它恰好在探身的那一剎那停住了。
所以它其實是在帶着自己的孩子看:你們記住這個地方,這樣的台階,這樣的不符合生態規劃的食堂,我們以後不要用。

帶孩子們長記性 圖源王放
那個時候我們就發現北京市簡直到處都是動物園,從北大到圓明園、頤和園、中關村,是一片在世界城市裏邊非常典型、又非常罕見的連續的大面積森林和濕地生態系統。
而後來隨着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建設,這個濕地和森林生態系統直接延伸了半個北京,又沿着護城河、蓮花池進入到動物園、紫竹院,進入到景山、什剎海,把整個北京的北部變成了一個非常好的動物可以棲息、鳥類可以生活的地方。
所以我們的身邊,其實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小故事。
我第一次進山時,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原來動物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聰明。

就是這樣的林子 圖源王放
那時我們在下雪的森林裏邊走,走過被積雪壓住的生長在低海拔秦嶺的巴山木竹林,我們七八個人一邊聊天一邊走,突然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大家説停,前面可能要出熊貓,然後就竄出來一個黑不隆禿的東西,原來是一隻小野豬。

小野豬 圖源王放
發現小野豬的時候我們跟它還有一段距離,我們以為小野豬會抬頭看我們,結果它只顧着全身心地找積雪裏面的塊根、塊莖,還有還能吃的這些植物的味道。
等它一直走到了離我們很近的地方,這隻小野豬終於突然抬頭起頭看着我們,並迅速處在了一個崩潰的狀態:太近了,大哥,我應該怎麼辦?我還只是個寶寶。

小野豬:我好方 圖源王放
所以這時候幸好這是一羣安靜,也很友好的人,面對小野豬我們呈現了一種姨母姿態,微笑、不動、等着小野豬自己回過神來。於是小野豬也逐漸開始低頭抬頭左看右看評估着面前我們的狀態。
如果那個時候我們猛地掏出相機或者大呼小叫,有可能讓它迅速進入應激的狀態。
而告訴大家一個小秘密,就是很多有蹄類動物,它們有兩件事是不能同時做的,就是思考跟運動。

背影.jpg 圖源王放
比如説鹿,當它跑起來的時候,大腦其實是一片空白的,如果它要思考有一輛車衝過來是停下來還是左邊躲還是右邊躲,或者哪有好吃的東西或者怎麼樣,它就必須要停下來,從高速運動的狀態之中停止,重新思考自己的策略,然後才能進行下一個運動。
所以在美洲歐洲的高速公路上撞到白尾鹿、黑尾鹿,或者馬鹿、麋鹿的事情不算罕見。再比如説這隻小野豬,它必須要停下來用難得的安全時間判斷自己該怎麼辦,所以判斷之後它甩起小尾巴走掉了。
而其實這個時候我們也可以看到,當它完成了這一整套判斷之後,心裏是有一個思路的,就是它想看一看我們會不會消失掉。如果我們消失掉的話,它還是非常盼望能夠繼續沿着這條小路下到低海拔的河谷的。
因此當它離開十幾米之後判斷出我們沒有危險後,它停下來回頭看我們,然後給了我們大概一兩分鐘的空閒時間,就好像是在説:
你們既然這麼友好,現在給走的機會你們會不會消失掉呢?不會,那還是我走吧,又沿着小路很艱辛地往高海拔走掉了。

它默默往高海拔走掉了 圖源王放
甚至毒蛇都是非常謹慎的動物,除了眼鏡王蛇之外,各種各樣的這些劇毒蛇都又剋制,又有準則,它們甚至比野豬還要温和友好,只要你留出來安全距離,只要你沒有一腳踩到它們的身上,它們不會貿然攻擊,你可以仔仔細細地觀察、拍攝,然後從它的身邊繞過去。
我在貴州的時候就遇到過一條盤在台階上面的尖吻蝮,我們觀察完給它留出一米五的空間繞了過去,它也只是默默看着我們走掉,然後繼續盤在盤山的小路上。

蛇也是很謹慎的動物 圖源王放
所以野生動物有好多可以預測的地方,或者有好多可以觀察到的細節。
它們會發呆,會犯錯誤,會迷惑,會不滿,會生氣,還有像野豬這樣遇到的困難多一點,就很難運動和思考同時進行的案例。
但它們都有着自己舒適的狀態。
今天我們特別重要的一個工作,就是搞清楚不同動物的狀態和行為模式。
我曾經接到過一個去貴州尋找黔金絲猴的野外任務,貴州梵淨山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四周都是農田庭院,平地而起,縱橫幾百公里,當時有六百隻黔金絲猴。
我們住在山上的一個營地裏面,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找到了黔金絲猴,但是在找到黔金絲猴之前,我們的營地就已經迅速變成了野生動物的樂園,這是我從未想過的。

黔金絲猴 圖源王放
比如我們嫌營地的塑料布太透風、太單薄,就把軍大衣大破帆布搭在了帳篷上面,而很快軍大衣裏邊“長”出了山雀——開始它們在布縫裏潦草地扔了一點雜草,後來它們發現不扔也是一樣的柔軟防寒隔潮,所以乾脆就在裏面下個蛋——大衣裏又長出了小山雀。

長出綠背山雀的軍大衣 圖源王放
然後我們的營地成為了橙翅噪鶥等一大批鳥類最喜歡的地方,因為我們會產生食物垃圾,所以它們每天就在我們營地周圍跳來跳去。

橙翅噪鶥 圖源王放
很快我們營地出現了老鼠,正當我們還在發愁怎麼辦的時候,一隻黃鼠狼就成為了我們營地的居民,它第一次出現徹底解決了鼠患,之後它每隔兩三天,還會過來營地再轉一下。

大仙來了!圖源王放
2012年,我在美國史蒂芬森學會的一個基地做博後,我剛去大家就告訴我説,千萬別惹臭釉,你就算跟黑熊打架,也不要跟臭鼬衝突。
因為臭鼬噴射的是特別細的小的液滴,有點像我們把糞便和輪胎混合在一起,加上風油精之後放火燒的那種味道,而且粘着性附着力極好,比放屁的殺傷力要大多了。

真的很臭 圖源王放
但是2012~2016年左右,大家發現了一件事兒就是臭鼬不輕易放屁了,究其原因,是這個小小園區的臭鼬逐漸意識到了原來突然增加的人和汽車都不是威脅,所以慢慢地變成了一種不再容易受到驚嚇、不再衝着汽車和行人排放臭氣的動物。
而同樣是對人,浣熊就發現跟留學生要食物非常容易,這些留學生根本沒見過什麼野生動物。所以如果見到浣熊他恨不得把往後一個星期家裏面的冰箱裏的食物都給浣熊吃,所以浣熊變成了一種非常親人的動物。

乾脆面變得十分親人 圖源王放
而白尾鹿也展示出種羣內部的行為分化,有一些白尾鹿膽子很小,死的時候離它出生的地方可能距離不超過五百米。
不過同樣也有白尾鹿在這樣的環境變化中變成了非常勇敢的遊俠,它們會勇敢的跨過高速公路,跨過營地,進入到市區。它們生的幼崽更多、體重更大,獲得的資源和食物多,但是也因為傳染病、路殺和狩獵頻繁地死去,所以這些白尾鹿就在我們眼皮底下變成了性格迥異的兩個羣體。

它們會產生分化 圖源王放
這就是動物,它們會存在迥異的性格,而且會快速改變。
一個營地只需要兩個星期就能在山上變成一個生物多樣性的熱點;改變臭鼬的習性可能需要三年,而浣熊只要一個夏天;上海的貉也許只需一次新冠疫情的封城……
一個温暖的冬天,就會導致全球範圍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甚至説豹子,我跟巧巧、大貓去到六盤山,其實最早吸引我們去的只不過那兒有豹子,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覺得豹子遲早會跟人衝突。

衝突遲早會來,我們需要未雨綢繆
也許五年之內,這些大貓就會迅速與人產生衝突,所以未雨綢繆,去預測動物的快速變化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知道有什麼動物,知道它們有什麼性格,知道它們怎麼改變,這應該是一羣喜歡動物的科研團隊的基本的職責。

所以我們還需要很多很多研究 圖源王放
最後,我想再重點講講關於人和自然的故事。
首先,人和動物在很多地方是相似的,比如説教育。
2006年我進山的時候,本來我們一行人的吉普車開得好好的,突然一下來了個剎車——我們發現一隻剛剛從車前走過下到溝裏的豬獾,忽然地又衝回來站到了我們的車前面,看起來很勇敢,也很魯莽。

就是它,返回路面的豬獾媽媽 圖源王放
後來我們才發現,原來這條盤山公路的右邊是一條小溝,左邊是一個懸崖,這隻豬獾已經下到小河溝裏去又衝回來,是因為在懸崖下邊有一個小毛球——豬獾寶寶。

小毛球豬獾寶寶 圖源王放
原來媽媽很敏鋭地知道自己要往哪跑的時候,小豬獾盲目地樂觀認為自己可以爬上這個陡坡,認為自己可以沿着懸崖走到安全的地方,但事與願違。
所以豬獾媽媽很勇敢地截停了我們的汽車,然後跑到小豬獾的跟前把它叼了起來,騰空的小豬獾疼得在空中搖頭擺尾,發出支支吾吾被咬疼的叫聲。


豬獾媽媽叼起寶寶 圖源王放
但我們沒有想到的是,眼看這個豬獾媽媽已經帶着孩子安全了,它卻沒有馬上下到溝裏,而是重重地把小豬獾鈍在了地上一秒左右,摁着小豬獾的腦袋看着我們的汽車。
那個時刻甚至讓我想起了人類父母的揪耳朵,揪耳朵是自然界統一的普適的育兒方法。
如果配台詞的話,我覺得大概是,你可長點兒心吧。

長點心吧~ 圖源王放
很多動物成長的成長中都需要學習,像是羚牛、豪豬、黃喉貂等等。學習非常重要,它們會犯大量的錯誤。野生動物沒有那麼聰明,沒有那麼靠譜。
所以在這個過程裏面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兒是:
我們要允許野生動物犯錯。
如果我們能在秦嶺規劃一片山谷,讓衝進山谷裏面的黑熊和熊貓不會馬上撞進村莊裏;如果這片山谷既能夠提供食物,也能夠給這些闖入人類世界的動物提供庇護,那很可能兩邊不再是孤島一樣的野生動物種羣……

也許我們可以嘗試提供這樣的山谷 圖源王放
得到機會之後,這些動物們很有可能會穿過山谷,重新讓基因開始聯通,讓近親結合繁殖的趨勢得到扭轉。
而最近,不管是東北虎還是狼,人們對待它們的探索和冒險行為都相當苛刻,這是一個不太好的現象。
我們今天做數學模型特別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模擬動物的隨機行為,它們不知道哪兒安全,哪兒不安全,它們也不能夠清晰的知道哪有好的食物。它們就像是一杯水裏面的一滴墨水一樣,它們會東試西試,會東撞西撞;它們會走到“不該去”的地方,會驚擾到人。
還有豹子老虎,這些大型食肉動物一定會吃家畜,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角落,不管你保護管理得多好,它們也會對於牛羊有熱情,也幾乎一定會嚇到村莊裏邊的人……
這些都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我們需要有生態補償,需要有商業保險,也需要能夠容忍動物出現不被我們歡迎的行為。
如果你不給它們一點點犯錯的機會,那這樣的土地就不配擁有野生動物。
第二就是,人和自然在很多地方是相關的。
今天在各種各樣的故事和新聞報道里邊,有很多內容都會若有若無地認為,人類和野生動物是對立的。但其實這樣的對立早就被證明是死衚衕。

村子裏的孩子們 圖源王放
還是在貴州上山的時候,我在上山之前在底下的村子裏休整了一下,村子裏的孩子都沸騰了。
2006年,這些孩子沒見過數碼相機,所以他們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衝過來拍照,在屏幕裏面看自己,做鬼臉,跑到隔壁的村子把自己的好朋友叫過來。

他們會叫上自己的親朋好友來拍照 圖源王放
所以那一個下午我們完全沒有拍任何野生動物,而是拍了好多孩子,這時我覺得自己是跟當地的社區產生了某種連接的。
然後我們就上山了。上山趕上凍雨,我們只能吃肉,所有蔬菜都壞掉了,連蕨菜也全都凍死了,只有竹筍,需要爬一個半小時下山,然後再爬一個半小時重新回去才能逮幾顆竹筍。

跟孩子們在一起 圖源王放
不過沒有想到的是,我們上山的第二個星期來了一大批孩子,他們給我們沿途摘了低海拔的那些野菜,於是我們用帶着的便攜式打印機給他們打了好多他們自己的照片,還打了黔金絲猴的照片,給他們講自己家鄉的故事。
這些活動持續了好長時間,這些孩子不走,我們也不好意思轟,最後大家都坐在那尬聊,尬聊到最後,他們怯生生地説,我們能再多拍一點照片嗎?
原來那天下午太突然了,所以好多孩子的朋友沒有拍到,那一個下午營地有三四十個孩子做各種各樣的組合拍照。我們在山上的兩個月裏,每一兩個星期他們就會給我們送一次野菜,然後上山拍一次照片,直到幹掉我們所有便攜打印機的墨水和紙。

孩子們熱衷於拍照 圖源王放
後來下山了,下山過程奚志農老師率先發現有一些東西是以前都在,但是我們沒有注意到的——營地海拔2300米,而水源地在1900米,1900米以下開始不斷的有溪水、農田和大量的農藥瓶,很多農藥瓶撿起來都有刺鼻的味道。
這些溪水直接通到村子裏面,就是當地人的飲用水到生活用水,我們撿起這些農藥瓶,意識到原來這些孩子,這些當地的人,就是喝着泡着農藥瓶的水在生存。

這些農藥瓶子其實在污染人們的用水 圖源王放
所以那天我們沒有直接下撤,我們用了一個晚上跟村裏素不相識的大哥大姐們一起,用那個蠟燭,把細長竹條烤乾變成竹夾子。
第二天早上我們給當地這些孩子,也是我們的朋友們上了一課,我們説我們跑到你們的家鄉,是因為你們這裏有世界上最好玩的一種猴子,有最漂亮的山,最漂亮的水,但是我們也發現這麼多農藥瓶會讓你的家鄉不那麼漂亮,會影響你們的自己,你們的父母,你們的朋友們……

保護最漂亮的山和水 圖源王放
那天我們撿了12個編制袋的農藥瓶,就在一個小村子,下山之後,我們跟梵淨山保護區溝通,專門派了一輛車,每半年去沿途這些村莊收,然後委託了當地村委會批出半個小屋子來存這些農藥瓶,並且挨家挨户的通知。
那次回到北京之後,我們還嘗試寫了一個倡議書,特別土,就叫“保護我的家鄉,不亂扔農藥瓶”。後來我們再回到這些地方,當地人都在支持我們找動物、幫我們帶路,他們以前砍樹,以前下套子的那些地方都沒有了。
好像,我們這一羣人用一種特別奇特的方式跟當地人連接了起來,我現在還記得一些孩子的名字。

我還記得他們很多人 圖源王放
後來我跟隨過不同的團隊、也開始慢慢帶領團隊,當大家去保護熊貓,去關注雪豹,去追蹤長臂猿的時候,我們發現這些純粹的團隊,好像都跟當地的社區變成了朋友,很多工作都能幫助當地人有更多的收入,有更好的生活。
所以説一句互相矛盾的話,我既不認為野生動物與人非常對立,也不認為野生動物和人和諧共存。
我們會看到,美好的和諧共存或許只是一個童話,但是真正當你願意靜下心來了解這裏頭的故事,我們確實有可能通過努力,通過機制,通過更多人的投入讓人和動物生活得更好。
人類和野生動物永遠都會有衝突,也永遠都是在衝突之中彼此尋找共存的辦法。
我想人和野生動物既不是絕對對立,也不是完美的和諧共存。
我們就是在這樣的衝突和共存之中,讓這個世界繼續運轉下去。

其實也可以很美好 圖源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