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南亞地緣政治和身份認同漫談(中)_風聞
随水-随水文存官方账号-2021-06-18 20:40
在孟加拉作為一個大省的時候,當地有大約三分之一的穆斯林,雖説不佔多數,但還是很有分量的。這種人口比例是伊斯蘭教入侵南亞幾個世紀以來慢慢形成的,因此印度教徒跟穆斯林之間自有一套經過了長期磨合的、不同宗教之間相互合作、和諧相處的模式,大家夥兒有商有量的,碰到意見不統一的時候儘可能搞個折中方案照顧到大多數人的利益——這其實就跟中國的“民族大團結”做法很像,建立在相互包容妥協的基礎上。結果按宗教分省的方案一出,激化產生了一個多數派和少數派的問題——所謂屁股決定腦袋,東孟加拉成了一個穆斯林佔多數的省,當地的穆斯林們自然是喜大普奔;可被分到東孟加拉的印度教徒一夜之間成了少數族裔,感覺自己會被邊緣化,於是就不幹了,搞出各種爆炸、槍擊、暗殺之類的極端事件;而西孟加拉的印度教徒,又覺得自己失去了對東孟加拉這麼大一塊地方,也不樂意。
這裏插個嘴,2019年印度把拉達克從查謨克什米爾邦拆分出來的時候,也造成了類似的騷亂。拉達克佛教徒佔多數,成為了獨立聯邦屬地之後他們終於能夠翻身做主人;但是被分到拉達克的穆斯林們鬧起了情緒,他們原來待在查謨克什米爾邦的時候是多數派,這下從“統治階級”變成了“被統治階級”。
分省這個事兒説白了就是人為製造身份認同的衝突,打破了原來的平衡狀態,動了許多既得利益羣體的奶酪。對分省方案的抗議蔓延到了整個印度,穆斯林支持分省,印度教徒反對分省——身在其中你總得選站隊吧,結果就把印度教民族主義給激活了。話説“印度教民族主義”其實是個被髮明出來的概念,因為無論是“印度教”還是“印度斯坦民族”,都是英國人來了之後才有的名字,這種民族身份認同過去從未存在過(詳見《為啥中印兩邊的網友都覺得對方是白眼狼?——解構印度民族主義虛構歷史》)。印度教徒跟穆斯林經過這麼一鬧突然間意識到,雖然大家和平共處了那麼多年,但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得分家才行。於是,1906年穆斯林們順水推舟在孟加拉的達卡成立了全印穆斯林聯盟(All-India Muslim League,簡稱“穆盟”),這個穆盟後來成為了導致印巴分治的決定性力量。
每當看到這段歷史,就讓我看到了民主政治的侷限性。分省這個事兒表面看起來非常符合民主精神,可以讓各種不同民族宗教的族羣行使有利於自己民族宗教的自治,前面講到的廓爾喀人對“廓爾喀蘭”的訴求也正是基於這一邏輯。照理説分省本來不是應該皆大歡喜嘛?怎麼會反而搞得人民內部勢成水火呢?——因為好的民主政治歸根結底需要建立在大格局之上,但問題在於,人民羣眾本身大都是小格局的。民主只是理想,撕逼才是現實。
由於各方勢力的分贓不均,對分省方案的抗議持續了六年之久,英國政府最後不得不妥協。1911年英國國王宣佈了新的分省方案,這回終於是按照民族和語言來分的了——已經拆分了的東西孟加拉又被重新合併,將原來孟加拉省內的阿薩姆邦、比哈爾邦、奧里薩邦這些不同文不同種的地方獨立分出來,與此同時英屬印度首都也從政治不穩定的加爾各答遷到了新德里。
然而,雖然把孟加拉重新縫合了起來,但那條割開了的深深刀疤卻是抹不平的。孟加拉東西分裂的種子已經在不同宗教的人們的心中埋下,開花結果只是時間問題。
原來的孟加拉省
分割後的東西孟加拉省
客觀來講,英國殖民期間雖然在經濟上掠奪孟加拉,但也不可避免地給孟加拉帶來了思想觀念、宗教、社會等各方面的革命,在19到20世紀引發了一場“孟加拉文藝復興”,湧現了一大批科學、藝術、文學家。有這樣一個社會基礎,使得孟加拉在分省之後成為了印度人民民族意識和政治意識覺醒的紅色根據地,而且一言不合就走極端。比方説不惜跟日德法西斯合作反抗英國統治的印度民族主義極右分子蘇巴斯·錢德拉·鮑斯(Subhas Chandra Bose)就是孟加拉人,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為墜機身亡,印度很可能就會以暴力而非和平方式取得獨立;又比如後來主張以暴力方式武裝奪取政權的印共納薩爾派(Naxalite,關於印共的文章,公眾號後台私信【毛主席】可獲得鏈接),也是在孟加拉起家的。
錢德拉·鮑斯會見希特勒(圖片來源:網絡)
有着如此輝煌歷史的孟加拉,怎麼會淪落成“毫無希望”的國家的呢?——印巴分治。
儘管英國人的做法在印度內部敲出了裂痕,但他們仗着外面有個箍套着,只要這個箍還在,日子就能湊合過。英國人搞分治的目的也並不是為了讓印度分裂,只是覺得不同族羣分別設立自己的選區便於行政管理,讓他們不會聯合起來,同時還符合民主的精神。英國人當時甚至想給高種姓和低種姓的印度教徒都分別設立自己選區,後來甘地以絕食相逼攔在那裏沒搞成。印度人民內部的身份認同衝突遠比英國人和印度人自己所以為的要更嚴重,他們趕走殖民者爭取印度獨立,原本只是想把那個箍給取掉,卻沒想到外力消失之後,內部衝突與分裂的力量便爆發了出來。
印巴分治的過程中,**原來設想的按照宗教來分裂東西孟加拉的設想成為了現實,**東孟加拉變成了東巴基斯坦,西孟加拉成為了印度的一個邦,東西孟加拉被分在了兩個國家,這對孟加拉的經濟造成了堪稱毀滅性的打擊。打擊體現在兩方面:第一,在印巴分治過程中,東巴的300萬印度教難民要去西孟加拉邦,而西孟加拉的70萬穆斯林難民要去東巴,混亂的遷徙過程中引發了出乎意料的人道災難,嚴重傷害了孟加拉地區的社會和經濟。第二,印巴關係惡化敵對之後,東西孟加拉地區的水陸交通、經濟往來被切斷。
整個孟加拉地區長期以來都是一個水乳交融的單一經濟體,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這樣人為地暴力分割。這種分割就好比把深圳、東莞那一片從廣東省裏給摳了出來,還把跟廣州、佛山的經濟來往都切斷了,你説讓當地人要怎麼活?過去孟加拉東部的產糧區和西部的工業區互通有無,這種互惠互利的貿易模式在印巴敵對後無以為繼,可謂元氣大傷。在1950到1960年代,西孟加拉邦時常由於糧食短缺發生饑荒,而加爾各答也陷入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經濟停滯。
分治導致的東西分裂是對整個孟加拉地區的第一輪暴擊;第二輪暴擊則是針對東孟加拉的,下手的是巴基斯坦,而原因則又是因為國家身份認同和語言身份認同的衝突。
綠版印度——巴基斯坦
要繼續説孟加拉國,得先來講一下巴基斯坦。
雖然我們一口一個“巴鐵”,但請各位不要忘記一個事實:巴基斯坦跟印度曾經是同一個國家,印、巴、孟三國的氣質無比接近,在這三個國家拍的照片,完全可以互相冒充。
我第一次去巴基斯坦是從伊朗的扎黑丹(Zāhedān)口岸陸路入境的,進入巴基斯坦的那一側後,雖然又破又爛,卻讓我感到十分親切,因為有一種熟悉的印度既視感;再跑到拉合爾這座城市一看,根本就是德里的翻版嘛——莫卧兒王朝在規劃這兩座城市的時候就是雙子城,拉合爾跟德里原來也都屬於英屬印度的旁遮普省。拉合爾東邊朝向德里的城門叫做“德里門”,而德里紅堡朝向拉合爾方向的正門叫做“拉合爾門”,基情滿滿。
拉合爾的德里門(圖片來源:網絡)
德里的拉合爾門(圖片來源:網絡)
印巴這對好基友把印度搞分裂這個事兒在我看來就是一場極不負責任的鬧劇,你去研究那段歷史會發現印巴分治的前因就好像夫妻吵架賭氣,老是拿離婚威脅對方,兩邊都不肯拉下面子,而且還特別嘴賤,你來我往幾下子,臉皮徹底撕破,結果就真離婚了。離婚之後還不斷為了分財產的事情你爭我奪,最後從恩愛夫妻變成了世仇——應驗了那句“愛我的人傷我最深”。
在印巴分治塵埃落定之前,國大黨和穆盟雙方為了獲取自己這邊民族主義者的好感,肆無忌憚地展示自己強硬的態度,為了意氣用事的口頭之爭,將統一印度的前景和希望徹底撕碎。同時也將人民羣眾對彼此的敵視煽動了起來,導致了極大規模的宗教仇殺,仇恨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讓情況變得不可收拾——這些後果都是雙方一開始完全沒有料想到的,就好像潘多拉盒子被打開,釋放出了內心的惡魔。
印巴分治這件蠢事兒深究起來的話,跟南亞人民的性格有關。話説南亞文明有個很重要的特色就是種姓制,很多學者光顧着批判種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卻沒有人研究過種姓這種社會階級制度對南亞地區人民性格和心理的影響。
假如一個社會具有種姓這樣的階級制度,首先呢,會有非常龐大的一個階層長期逆來順受,這部分人****出現心理變態的概率難免會高很多——自我否定、自我壓抑、自殘這些現象我都在日常生活中觀察到過。印度農民自殺人數之多也能夠從側面反映出這個問題,但是由於根本沒人關心底層階級的心理健康,所以往往被忽視。然而另一方面,又必然伴隨着一種心理特質——“優越感”。優越感是階級社會的特徵,高等階級的人會相對低等階級擁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可很多時候,這種“優越感”難免會跟自身實力不相匹配,在這種情況下“優越感”就會變成另一些東西——比如“傲慢自大”,又比如“精神勝利”。
《阿Q正傳》講的便是一個關於“優越感”與自身實力不相匹配的故事,你們感受一下是不是?事實上,中國古代階級社會的優越感,比起南亞可要差遠了。我們的中國文化是壓抑優越感的,強調的是自謙、自省——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而且也絕不主張你把自己的優越感表現出來。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低調文化”,自己明明有一塊錢的東西,要説成只值一毛錢。正因為我們具有這樣的文化背景,通過精神勝利來尋求“優越感”的阿Q才有被寫成故事的價值,他並不是一個典型的中國人該有的樣子。南亞人民則不大懂得虛懷若谷的道理,一毛錢的東西非要説成一塊錢,有點啥都恨不得昭告天下,滿大街都是阿Q,覺得“優越感”是理所當然的。
那是不是隻有高等階級的人會有優越感呢?並不是,印度的種姓歧視鏈非常複雜,A眼裏B是低賤的,但B還能找個C來歧視一下……就好像就算是阿Q也能欺負一下小尼姑和小D,永遠都能找到不如自己的人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所以大家會看南亞人民日子總也過得樂呵樂呵,那是因為人家心態好,從不比上,專門比下。
儘管種姓是印度教特色,可在南亞這個大染缸裏,每個人都逃不開種姓的分類。在過去種姓是與職業相掛鈎的,就算你不屬於印度教,南亞人民依然會習慣性地通過職業來評價你的高低貴賤。之所以有一種説法認為外國人在印度屬於剎帝利(Kṣatriya),那是因為過去英國人在印度屬於統治階級,剎帝利是統治階級的種姓;很多人問我中國人在印度算什麼種姓,假如一定要算的話,頂多就是工商階級的吠舍種姓(Vaiśya),因為來印度的中國人大都是做生意的。畢竟連印度首富安巴尼都只是吠舍,你還想咋地?來過印度的朋友假如碰到當地人跟你寒暄,他們一定會開門見山地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你的工作將決定你在他們心目中屬於哪一個社會階級,以及他們要如何看待你。
由於人都得有職業,所以只要你生活在南亞就逃不出種姓階級社會的分類。比方説在印度教裏洗衣工是賤民,可難道你改宗別的宗教人家就瞧得起你了?只要你是個洗衣工,不管你信什麼宗教,在南亞都是個賤民。伊斯蘭教主張真主面前人人平等,甚至可以説這是伊斯蘭教最重要的教義之一,可是傳到了南亞之後卻被這個大染缸所同化,主動發展出了伊斯蘭教的種姓制度。關於這個,我之前在《開局一個神,故事全靠編——起底世界三大文化圈》裏面寫過:
十二世紀穆斯林通過武力征服了印度次大陸,作為前現代時期最完善的宗教秩序體系,伊斯蘭教跑到印度一看傻了眼——**建立在種姓制度上的印度社會秩序簡直無懈可擊啊!**你要想説服上層的印度教徒皈依穆斯林太難了,人家是錦衣玉食的既得利益羣體,做慣了大爺,怎麼可能跟你玩?
於是那些低種姓賤民成了穆斯林傳教的目標羣體,反正他們在印度教裏是無產階級甚至奴隸階級,就算改宗伊斯蘭教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但是,當這些一窮二白的萌新穆斯林加入到伊斯蘭教社會之後,又引起了老穆斯林貴族的不滿——憑啥這些窮光蛋跟我們平起平坐?把穆罕默德“人人平等”教誨全忘了。
為了平息這類矛盾,南亞的穆斯林主動學習種姓制度的成功經驗。十四世紀德里蘇丹國的一位政治思想家Ziauddun Barani提出將穆斯林羣體分為了Ashrafs(貴族)、Ajlafs(平民)、Arzals(賤民)三個等級,實行隔離制和內婚制,這樣就確保了印度教賤民改宗穆斯林之後還是繼續挑大糞,不會佔用Old money們的社會資源。而且最牛逼的一點在於,穆斯林統治階級還規定這個制度通過律法(Zawabi)強制執行,優先度高於伊斯蘭教法。任何穆斯林要是敢反對這個種姓制度,立馬就把你劃入Arzals賤民種姓——簡直深得印度教種姓制度的緊箍咒精髓。
所以數千年的種姓制度對南亞人民最深遠的一個影響,就是他們習慣了給人分等級——這個人是高貴的,而那個人是低賤的;看得起這個人,看不起那個人。即便如今廢除了種姓,也改變不了這種思維方式,我得承認這種思維方式在許多社會都存在,但沒有哪個地方像南亞這樣深入骨髓,南亞人民至今依然生活在由他們觀念創造的階級社會里。比方説在印控拉達克就算是佛教徒也有種姓,我丈母孃雖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可老是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我跟我太太吐槽説這也太沒有佛教精神了,她説沒辦法,在印度都是這樣的。
這種階級社會的思維方式,對整個民族的心理塑造不可忽視。“優越感”所產生的“傲慢”,在日常生活中的具體表現就是特別“軸”,死要面子不肯變通。很多人可能覺得印度人很軸很二,其實巴鐵有過之而無不及。比方説在邊界糾紛問題上,中印邊界是印度軸在那裏不肯讓步和談判,但印巴邊界問題卻是巴基斯坦更軸,死咬着主張不肯跟印度談判,結果搞得印度很被動……這就叫做“以軸攻軸”。這種“軸”和“傲慢”先是造成了英屬印度分裂為印巴兩個國家;後來又造成巴基斯坦分裂為了孟巴兩個國家。
關於孟加拉獨立的過程,很多人都不太瞭解,這段歷史由於中巴戰略合作伙伴關係的緣故,國內很少有人提及。所以現在我可以回過來講孟加拉了,先説結論:讓孟加拉下定決心從巴基斯坦獨立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為他們被傲慢的西巴基斯坦當做二等公民。
從“東巴基斯坦”到“孟加拉國”
英國決定讓英屬印度獨立之後,印度很多民族都有點蠢蠢欲動,想要獨立建國,比如克什米爾、海得拉巴,還有就是孟加拉。孟加拉在1905年就被分割過,好不容易縫了回去,假如印巴分治的話免不了又要被重新割開。當時孟加拉總理非常希望孟加拉省可以獨立建國,假如能夠實現的話,孟加拉將成為南亞最富有最繁榮的國家——他設想的這個孟加拉聯邦(United Bengal)包括了印度的整個東北部。
尼赫魯當時説,統一的孟加拉可以,但前提是你們得加入印度。尼赫魯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裝作很大方的樣子占人家便宜——表面上好像答應了你,卻緊接着提出一個羞辱對方智商的無理要求。這樣的句式後來在中印邊界問題上也屢次出現——要談判可以,但前提是中國先撤離印度主張的領土。
但英國當年在孟加拉留下的刀疤,已經構建起了東西孟加拉不同的宗教認同,在最後投票表決的時候,民族認同被宗教認同所撕裂,縫合的刀疤重新被扯開——西孟加拉加入了印度,而東孟加拉加入了巴基斯坦成為“東巴基斯坦”。
東西兩個巴基斯坦
但我前面也講了,南亞的穆斯林本身就是伊斯蘭世界的一朵奇葩,被印度的種姓制度所同化,階級觀念深重。巴基斯坦這個國家,照理説是建立在南亞穆斯林的宗教身份認同基礎之上的,大家總該同心同德了吧?到頭來卻發現在宗教認同之上還有更高一層的民族認同,而這個民族認同的衝突以階級對立的方式體現了出來。
這段話是不是把各位看暈了?我試着來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大家想象一下南亞是個家禽養殖場,雞鴨混着一起養,黑雞、黑鴨、白雞、白鴨本來都關在一個籠子裏。由於雞和鴨經常打架,於是養殖場主決定要把雞鴨分開,黑雞和白雞被關到了一起,想不到白雞居然霸凌起了黑雞,説白的是高等雞,黑的都是劣等雞。
巴基斯坦是白雞,孟加拉則是黑雞。
巴基斯坦建國後,東西分成了兩攤兒,東邊的東孟加拉大約有7500萬人,西邊的巴基斯坦有5500萬人。西巴的穆斯林明明是少數派,卻在南亞思維方式的誘導下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優越感”,覺得東巴的孟加拉穆斯林是“低等的、不純的”(Inferior and Impure)。這種優越感產生自以下幾方面:
西巴的人皮膚更白;
西巴的地盤是當年莫卧兒王朝的龍興之地,政治中心在這裏,匯聚了統治階級的精英;
西巴距離伊斯蘭教的大中東根據地更近,伊斯蘭文化更為純正;
東巴的孟加拉人缺乏軍事素養,不會打仗,因此是劣等民族。
鑑於此,西巴覺得東巴“太孟加拉化”(too Bengali)——這裏的“孟加拉化”毫無疑問是個貶義詞——因此就想要強行同化東巴,同化的第一步是要求孟加拉人都説烏爾都語,為此還禁了包括泰戈爾在內的孟加拉語文學作品。我前面就講了,在巴基斯坦建國之初,會説烏爾都語的人只佔總人口的4%,為什麼對烏爾都語如此執着呢?因為一來烏爾都語是莫卧兒王朝穆斯林統治者的語言,也是英屬印度的官方語言,當時會説烏爾都語被視為精英階層的標誌(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這種光環了);二來烏爾都語使用阿拉伯字母書寫,而阿拉伯語是先知唯一認定的古蘭經官方語言,因此烏爾都語跟伊斯蘭教的精神高度相符。
可問題在於孟加拉人對自己的孟加拉語也有自己的“優越感”啊,論文化傳承甩了烏爾都語好幾條街,強制要求孟加拉人説烏爾都語的做法自然引起了孟加拉人的反抗……除了文化歧視之外,西巴對東巴還實行經濟歧視,剝削東巴的經濟收入。雙方的對抗愈演愈烈,到了1971年,東巴各地爆發了公民抗命活動,獨立的呼聲高漲,從而激怒了西巴**,演變為了一場西巴對東巴孟加拉民族主義者的種族滅絕**。
1971年發生在東巴基斯坦的事情,在歷史上早已上演過很多次,叫做**“宗教迫害”**。話説東巴不也是伊斯蘭教國家嗎?怎麼會自己迫害自己呢?宗教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一個邏輯學上的產物,解釋權都在人手裏。首先呢,東巴確實有一部分印度教徒和佛教徒,這部分人當然是清洗對象。但搞清洗的目的,是為了消滅孟加拉的文化,那麼光迫害異教徒就不夠了。於是,只要是被認定為“受了印度教影響”的穆斯林,也需要“清洗”。比方説你要是堅持要説孟加拉語不肯學烏爾都語,就可以認為“受了印度教影響”。
除了殺害之外,強姦也是一個主要的清洗方式。在1971年西巴對東巴進行種族清洗的“探照燈行動”(Operation Searchlight)中,穆斯林宗教領袖和阿訇宣佈婦女可以作為“戰利品”,鼓勵士兵強姦那些印度教婦女,以及他們認為受印度教影響的孟加拉穆斯林婦女,通過讓她們受孕來創造“純潔的”穆斯林……據不同的統計估算,當年總共有30-300萬的孟加拉人被殺,20-40萬的婦女被強姦,比南京大屠殺要慘上好幾倍。1000萬孟加拉人逃到印度避難,有很多難民至今仍然生活在印
孟加拉的大屠殺紀念館(圖片來源:網絡)
至今孟加拉人還在抗議當年戰爭中巴基斯坦犯下的罪行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圖片來源:網絡)
西巴如此孤注一擲對待東巴,其實還有一層心思:當時西巴的統治者認為東巴是他們的負擔。由於印巴的敵對關係,在兩國開戰的時候必須考慮到東部的防禦。東巴的軍事力量非常薄弱,成為了巴基斯坦防禦印度的“後顧之憂”,使得巴基斯坦無法集中力量奪取整個克什米爾。1965年第二次印巴戰爭時,雙方爭奪克什米爾,由於無力在東巴設防,東巴被印度給捅了菊花。在巴基斯坦看來,假如能夠用東巴換克什米爾的話,無疑是非常划算的一筆買賣。因此東巴跟西巴的關係就有點像灰姑娘跟她的後媽,在西巴這個“後媽”眼裏,克什米爾才是親生的,灰姑娘是可以送人的。
“探照燈行動”開始於1971年的3月25號,第二天東巴就宣佈了獨立並開始組織力量抵抗西巴,後來9個月的時間裏,巴基斯坦事實上陷入了內戰。當年12月印度決定下場援助東巴,印度那時候已經有了一艘從英國買來的二手航母,航母對孟加拉灣的海上封鎖起到了關鍵作用,兩個星期就把巴基斯坦打到投降,史稱“第三次印巴戰爭”,這場戰爭其實只是“孟加拉解放戰爭”的一部分。
當時印度下場武裝干預巴基斯坦內戰,讓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很緊張。不得不説印度靠這一戰樹立了很高的威望,把1962年中印戰爭丟的臉給掙了回來。當時印度完全有能力吞併東巴,或者趁機入侵巴基斯坦將其徹底瓦解,但印度卻不敢這麼做,巴基斯坦投降之後便見好就收。
冷戰期間巴基斯坦背後的老大是美國,因此當西巴在東巴大開殺戒的時候尼克松選擇了視而不見;而印度雖然嘴上説不結盟,事實上跟蘇聯走得很近,一方面有蘇聯在背後撐腰,另一方面不得不看蘇聯的臉色行事。美國人認為,南亞假如沒有了巴基斯坦對印度的牽制,讓印度一家獨大,那就意味着蘇聯的勢力將在南亞橫行無忌。因此印度一出手,美國就將航母戰鬥羣部署到了孟加拉灣,尼克松還跟勃列日涅夫專門通了電話讓他節制一下印度,印度在兩個超級大國的壓力之下不得不適可而止。
那一戰之後,巴基斯坦再也無力正面對抗印度,印度確立了南亞霸主的地位;美國接受了南亞新的勢力平衡,改變戰略轉而加強了對印度的拉攏,以避免印度進一步倒向蘇聯。
尼克松和當時的巴基斯坦總理(圖片來源:網絡)
與此同時,南亞的另一個小國看得瑟瑟發抖——我們國家內部也有類似的語言認同衝突,印度今天可以把巴基斯坦給肢解了,明天會不會就來肢解我呢?這個國家選擇在戰爭中幫助西巴,讓西巴的飛機、船隻在他們國家中轉加油。
這個小國就是斯里蘭卡。
迷你版印度——斯里蘭卡
根據印度的相關“歷史”記載,斯里蘭卡這個地方在古代不是人住的地方,而是妖魔鬼怪的老巢。比方説根據斯里蘭卡寫於5世紀的巴利文編年體史詩集《大史》(Mahāvaṃsa)的記載,斯里蘭卡原來住着很多夜叉族和那伽族(Nagas,印度神話中的蛇神。據考證,所謂夜叉族並不是真的夜叉,而是崇拜鬼的部族,那伽族則是崇拜蛇的部族。佛經裏的天龍八部眾,其原型實際上都是佛教出現之前崇拜不同鬼神圖騰的部族,而不是鬼神本身),佛陀親自來到這裏將他們征服或驅逐,預言了這裏將成為一個佛教中心。而根據南亞家喻户曉的史詩《羅摩衍那》(Rāmāyaṇa)的記載,羅摩興師動眾討伐的魔國正是斯里蘭卡(楞伽國),而在神兵幫助下建立起的通往斯里蘭卡的橋樑,也可以在現實中找到相對應的羅摩橋(Rama’s Bridge),過去曾經是連接印度和斯里蘭卡的陸橋。
斯里蘭卡跟印度之間的陸橋,曾經完全高於海平面(圖片來源:網絡)
羅摩橋的衞星圖(圖片來源:網絡)
《羅摩衍那》神話中神猴建橋的情節
這些記載和傳説,都指向了一件事——印度次大陸的雅利安人曾經有過入侵和殖民斯里蘭卡的歷史,而斯里蘭卡島上使用的語言便是非常有力的證據。
在斯里蘭卡發現的史前人類遺蹟可以追溯到三萬多年前,這是智人在南亞地區活動的最古老的解剖學證據;另外還有證據顯示,早在公元前1500年,原產於斯里蘭卡的肉桂就被賣到了古埃及,這意味着斯里蘭卡很早就跟中亞有了海上貿易;而公元前1000年,斯里蘭卡已經進入了鐵器時代……總之吧,你們別看斯里蘭卡那麼個小島國,文化歷史其實相當悠久。
公元前5世紀的時候,有一波人從印度次大陸渡海來到了這裏——或許根本不用渡海,假如印度的相關記錄屬實,直到1480年之前,連接斯里蘭卡和大陸的羅摩橋都還在海平面之上。這些人叫做僧伽羅人(Sinhala Jathiya),正是現代斯里蘭卡人的祖先。大家可能覺得“僧伽羅”這個詞很拗口,這是翻譯問題造成的,“僧伽羅”跟“新加坡”(Singapore)其實來自同一個詞源——獅子。“僧伽羅”的意思是獅子族,傳説是獅子的後裔,而斯里蘭卡這地方並沒有獅子,從這點也能夠看出他們的外來屬性。僧伽羅語中的獅子叫做“Sinha”,梵語中的獅子叫做“Siṃha”,所以毋庸置疑僧伽羅人是印度雅利安人的一個分支。
僧伽羅語的書寫使用的是除哈巴拉文明之外印度最古老的字母婆羅米文字(Brāhmī),阿育王石柱和敕令上使用的就是婆羅米文。公元前3世紀阿育王把剛剛誕生不久的佛教傳播到了斯里蘭卡,在島上代代相傳,成為了後來的上座部佛教。從語言文字到原始佛教,斯里蘭卡都好像是一個單獨被保存下來的古印度標本。
你如果看南亞的語言分佈地圖,會發現整個南印度全部都是達羅毗荼語系的語言,而斯里蘭卡的僧伽羅語是唯一的印度雅利安語種,孤零零懸在海外,彷彿在夾縫中求生。事實上從公元前2世紀起,南印度達羅毗荼種族的泰米爾人就開始遷入斯里蘭卡,與已在當地定居的僧伽羅人產生了衝突。從公元5世紀到16世紀的這一千多年間,僧伽羅人和泰米爾人之間征戰不斷。所以你們別看斯里蘭卡跟印度挨這麼近,卻跟日本韓國一樣自古就是死對頭,然而由於有大海隔着,雖然彼此看不慣,可誰都幹不掉誰。對於僧伽羅人來説,能在斯里蘭卡堅守至今實屬不易,因為泰米爾人可以源源不斷從印度次大陸獲得“補充兵力”;而僧伽羅人卻是早期印度雅利安文明孤懸海外的火種,孤立無援且沒有任何退路,頗有種背水而戰的悲壯。
藍色是過去南印度的朱羅王朝,粉色是其文化影響力範圍
斯里蘭卡是印度雅利安語種突出重圍傳播到的最南端
瞭解了歷史和文化之後,就會發現斯里蘭卡很像一個微縮版的印度次大陸——外來異族征服了當地土著建立了文明,然而兩千多年來北部不斷有另外一些異族想要入主這裏,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一邊在競爭一邊也在交流,南北部有着兩種不同的種族身份認同。16世紀開始西方殖民者接踵而來,先是葡萄牙,然後是荷蘭,最後英國在爭奪殖民地的角逐中勝出。
斯里蘭卡雲霧繚繞的高山地帶非常適合種植咖啡和紅茶,如今享譽全球的錫蘭紅茶就跟大吉嶺紅茶一樣,都是英殖民時期的遺產。為了發展茶園種植業,英國殖民者從泰米爾引入了大量的低種姓勞工,使得斯里蘭卡當地泰米爾人的比例突然上升。英國人再次用上了一貫的老伎倆:讓泰米爾人接受現代教育,扶植少數派的泰米爾人來制衡當地勢力較大的僧伽羅人,不出所料的是,這種做法導致了島上種族局勢的緊張,使得僧伽羅人頗為嫉恨那些人數不多卻擁有更多政治權利的泰米爾人。不過那時候英國人把平衡術玩得很好,泰米爾人和僧伽羅人是輪流被任命的,以保持兩邊勢均力敵。
斯里蘭卡的高山茶園
斯里蘭卡島上的種族分佈,黃色部分就是當年英國人引入的泰米爾勞工
後來出於便於管理的考慮,英國在斯里蘭卡引入了普選民主制度,讓當地民族獲得適度的自治。當時斯里蘭卡有65%的僧伽羅人,剩下的35%是包括泰米爾人在內的其他民族,議會選舉的結果永遠是僧伽羅人得到多數席位,這樣就讓長期得到優待的泰米爾人很不爽,表示除非能分配到跟僧伽羅人一樣多的席位,否則就不予配合——當時的形勢相當於一個迷你版的印巴分治前的印度,少數派不願接受多數派的統治;多數派也不願少數派滲透自己的地盤,恨不得一拍兩散。
1948年從殖民地獨立之後的斯里蘭卡(剛獨立的時候叫“錫蘭”),僧伽羅人成為了統治階級,立馬通過了一個對泰米爾人具有歧視性質《錫蘭公民法》(Ceylon Citizenship Act), 英國人引入的70萬泰米爾勞工瞬間成為了無國籍人士,後來有30萬人被陸續驅逐到了印度。剛獨立的時候,英語、僧伽羅語、泰米爾語在斯里蘭卡都能用,英語是精英階層語言。1956年當局政府腦子一殘,頒佈了一個“僧伽羅語唯一法案”(Sinhala Only Act),要用僧伽羅語取代英語的地位,成為斯里蘭卡唯一的官方語言。可想而知,這個法案就跟印度要把印地語作為官方語言、巴基斯坦要把烏爾都語作為官方語言一樣招恨,讓斯里蘭卡炸了鍋。
斯里蘭卡政府這樣做,是為了跟過去的殖民統治者劃清界限,重塑自己獨立後的民族尊嚴,與此同時可以取悦多數派的僧伽羅選民;可是對泰米爾人來説,這成為了多數人對少數人的民族壓迫和文化歧視的象徵,不會説僧伽羅語的泰米爾人被政府公職單位和服務部門排除在外,當時許多泰米爾公務員由於説不好僧伽羅語被迫辭職。雖然後來亡羊補牢通過了一個承認泰米爾語地位的法案,然而在抗議法案的暴動中數百名泰米爾平民喪生,仇恨在雙方的心中生根發芽,泰米爾人獨立建國的訴求愈發強烈。而且後來1971年斯里蘭卡政府還搞過一個教育歧視的政策,提高了泰米爾學生大學入學資格的門檻——咱們為了團結少數民族,都是給少數民族學生高考加分;斯里蘭卡卻反其道而行,民族矛盾能不加劇嘛!
激進的泰米爾猛虎解放組織(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Eelam )和持續25年的斯里蘭卡內戰,便是這一背景下的產物。
在我周遊南亞的過程中,跟各種各樣不同民族打交道的過程,發現這樣一個現象:越是處在邊緣的民族,他們的民族自尊心就越是強烈,或許是因為他們有一種被邊緣化的危機感。比如説前面講到過的廓爾喀人、孟加拉人,以及後面要講的旁遮普人,在印度都屬於相對邊緣的民族,都可以感受到他們極為強烈的民族驕傲。然而在印度這麼多民族中,最驕傲的莫過於泰米爾人,我在跟泰米爾人接觸的過程中可以感受到,泰米爾人對自己民族的身份認同遠遠高於國家身份認同,假如這兩種認同發生了衝突,會毫不猶豫“舍國家為小家”。斯里蘭卡跟印度的泰米爾人還不一樣,長期處於與僧伽羅人對立的環境,民族意識和自尊心在擠壓之下也就會更加強烈。
但問題是僧伽羅人也很驕傲,跟泰米爾人的驕傲勢成水火。我在沒有去過斯里蘭卡之前就聽説斯里蘭卡人瞧不起印度人,我當時心想,這麼小一個島國,咋還瞧不起泱泱大印度?南亞的小國不都該唯印度馬首是瞻嘛?我第一次到斯里蘭卡是從印度過去的,身邊只有印度盧比。原本以為斯里蘭卡既然跟印度這麼近,印度盧比帶過去應該很容易能夠兑換,結果沒想到斯里蘭卡換錢的地方都不收印度盧比,最後還是找了個印度商人才換到錢。印度的外匯管制是一方面原因,然而由此也可以管窺斯里蘭卡人對印度的不待見,假如雙方交流密切的話斷不至於如此。斯里蘭卡的國家治理水平也比印度高太多,不但街道乾淨整潔,綠樹成蔭,人均GDP是印度的近2倍,而且人類發展指數0.78,預期壽命76.8歲,在整個南亞地區首屈一指——並且這還是在斯里蘭卡不久前經歷了25年內戰的情況下!我覺得這或許跟斯里蘭卡是個佛教國家多多少少有點關係,在為人處世、生活理念上都要比印度教先進不少,南亞的種姓制度對人心智的影響在這裏相對比較小;這一點緬甸也很明顯,國家雖然窮,但窮得井然有序,可以感受到社會的和諧,人和城市看起來都比印度像樣得多。
各個國家的人類發展指數水平,斯里蘭卡是南亞唯一的高光
驕傲的僧伽羅人跟泰米爾人誰都不服誰,這種形勢就跟印巴分治前的國大黨和穆盟一模一樣。並且就跟穆盟一樣,在各種各樣的歧視性政策下,激進的泰米爾猛虎解放組織選擇了在斯里蘭卡北部獨立建國,一度成立了一個名為“泰米爾伊拉姆”(Tamiḻ īḻam,“伊拉姆”是泰米爾人對斯里蘭卡的稱呼)的國家,“泰米爾伊拉姆”就跟敍利亞的伊斯蘭國一樣,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國家的承認,而且還被定性為了恐怖組織。
“泰米爾伊拉姆”所主張的領土
巴基斯坦這個國家之所以現在還能存在,是因為超級大國們都不希望印度在南亞一家獨大,樂得讓其成為一股牽制印度擴張的勢力,默許了巴基斯坦擁核。假如巴基斯坦被肢解或者印巴統一(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按照印度的尿性必然會插手介入中東事務,甚至可能會染指西藏。
“泰米爾伊拉姆”沒有這麼大的區域影響力,分裂或者統一的斯里蘭卡,對世界格局的影響都不大,唯一可能受影響的大概就是印度在南亞的話語權,所以印度對這事兒還挺關心的。
就像超級大國在南亞搞制衡,印度在斯里蘭卡也想這麼搞。斯里蘭卡人這麼優秀(相比印度而言),和平統一的斯里蘭卡並不符合印度的利益,印度希望自己是南亞的唯一強權。所以在1980年代,印度政府透過自己秘密情報部門“印度研究分析局”(The Research and Analysis Wing,簡稱RAW)一手扶植並團結起了斯里蘭卡的泰米爾反政府武裝,猛虎組織的崛起靠的是印度提供的武器、訓練和經費,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
但是,印度並不像遠在地球另一邊的超級大國那樣可以把人家國家搞亂了然後自己置身事外,因為印度自己內部也有想要獨立的泰米爾人,要是“泰米爾伊拉姆”真的成功獨立,誰知道印度的“泰米爾納德”會不會有樣學樣跟着鬧獨立。而且猛虎組織本身就跟印度國內的泰米爾人關係密切,並不怎麼聽印度政府的話,拿了武器和錢就翻臉不認人。印度政府本來想要玩平衡,結果玩砸了,根本控制不了猛虎組織,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養虎遺患”,派維和部隊在斯里蘭卡調停了三年依然無果,賠進去了1500名印度士兵的性命和103億盧比的開支……最後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Rajiv Gandhi)把自己的命也給搭了進去——猛虎組織1991年在泰米爾納德邦用自殺炸彈將他刺殺,原因是覺得印度在斯里蘭卡管得太多。
猛虎組織是印度一手扶持起來的,結果它的極端主義反噬了印度,同時也反噬了自己。
之後斯里蘭卡內戰又拖拖拉拉反反覆覆了將近二十年,超過10萬平民和5萬戰士喪生,直到2009年猛虎組織的頭目被擊殺,才終於剿滅了這個組織,斯里蘭卡也終於迎來了和平。但民族認同的分歧在斯里蘭卡依然存在,並且將會長期存在。